綠衣

尼羅河是世界第一大河。但是，這條從南直流向北的大河的河源在哪里，幾千年來一直是個謎。公元1世紀，羅馬皇帝尼祿派出探險隊前往尼羅河上游，如今人們并不確切地知道他的探險隊到了何處，在他們的描述中，他們抵達了“一望無際的沼澤”，可能是穿過了蘇德沼澤（南蘇丹中部低地）。

17世紀初，西班牙傳教士佩德羅·派斯來到現(xiàn)今的埃塞俄比亞，首次發(fā)現(xiàn)了青尼羅河的源頭——埃塞俄比亞高原西部的塔納湖。但是，尼羅河有兩大支流——青尼羅河、白尼羅河，比青尼羅河更長的白尼羅河的源頭在哪里，卻一直沒有搞清楚。

19世紀，隨著非洲地理考察熱潮的興起，尋找尼羅河河源再度成為一個熱門目標。起始，人們總是從青尼羅河與白尼羅河交匯的現(xiàn)今蘇丹首都喀土穆順流南下。但是，蘇丹南部的自然條件非常惡劣，無法前進。而尼羅河上游的阿斯旺附近則有六條瀑布不能行船，而且在北緯8度附近的蘇丹盆地，尼羅河消失在難以擺脫的沼澤地中，所以要逆流而上一探源頭是不可能的。探險必須從印度洋沿岸開始。

發(fā)現(xiàn)坦噶尼喀湖

1857年，兩名英國軍官接受英國皇家地理協(xié)會和外交部委托，尋找尼羅河發(fā)源地。奉命完成這次探險的，是兩名英國駐印度軍隊的軍官：斯皮克和伯頓。19世紀50年代起，英國希望更嚴密地控制非洲東海岸，他們發(fā)現(xiàn)如果可以由此進入內陸地區(qū)，就可以掌握中非，鞏固他們渴求的“從開羅到開普敦”的勢力范圍。

斯皮克出生在一個鄉(xiāng)紳之家，受過正規(guī)的教育。從十七歲起，他在英國駐印度的陸軍中服役十年。他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愛好打獵和旅游，對冒險和榮譽總是孜孜不倦地追求。他的同伴伯頓則是英國著名探險家、外交官兼學者，他們率領探險隊從桑給巴爾島出發(fā)，前往非洲腹地探查尼羅河源頭。

鑒于以往的探險失敗的經驗，伯頓和斯皮克決定改變路線，直插可能是河源所在的中東部非洲腹地。1857年6月16日，兩人帶著130名隨從、30頭驢子和大量生活用品，從現(xiàn)今坦桑尼亞的海岸登陸后徑直向西。他們帶著的腳夫搬運了許多用來付通行稅的商品：布匹、玻璃珠子、黃銅絲，隨行的還有一支30人的護衛(wèi)隊，一名叫賽義德·本·薩里姆的阿拉伯向導，薩里姆是桑給巴爾島的蘇丹推薦給探險隊的，后來成為探險家的得力助手。

1857年8月，他們越過沼澤，穿過叢林，翻過高山，于11月到達塔波拉（坦桑尼亞中西部）。然而這次探險隊因為資助有限，不夠付更多人的工錢，所以探險隊雇的腳夫數(shù)量不夠，負載過重。同時，斯皮克和伯頓也沒有逃過非洲的各種疾病侵襲，兩人均染上瘧疾，不得不躺在吊床上讓人抬著走，他們的隨從乘機結伙逃走，許多探險儀器也不翼而飛。

經過八個月的跋涉，1858年2月13日，兩人終于抵達一個浩瀚的大湖，他們看到的是坦噶尼喀湖，由于有病在身，他們在濱湖的小城烏吉吉（Ujiji）安營扎寨，這時，斯皮克眼睛發(fā)炎，一度無法看見東西；而伯頓更為嚴重，他舌部腫脹，不能正常進食，幾乎無法動彈。

不過他們仍然堅持勘察了坦噶尼喀湖的北端，尋找湖的出口。他們發(fā)現(xiàn)，有人提過的魯濟濟河（Ruzizi），乃是注入坦噶尼喀湖，而非從此湖流出。斯皮克還認為，坦噶尼喀湖的海拔只有772米，太低，不太可能向尼羅河供水，發(fā)現(xiàn)大湖的興奮迅速被失望代替。

尋找維多利亞湖

隨著斯皮克和伯頓病情的惡化，探險的進展陷入僵局，兩人之間的矛盾也隨之加劇。斯皮克和伯頓兩人在性格上本有極大不同，伯頓總是酗酒，同沿途遇到的黑人女子尋歡作樂，令作為清教徒的斯皮克難以容忍。而年長七歲、通曉三十多種語言和方言的伯頓則鄙視斯皮克，認為他是個“不懂他國語言、不懂民俗、不諳天文氣象的不學無術之徒”。

此前，考慮到肩負有共同的使命，兩人都盡量壓制住心頭的怒火，但此時伯頓尚未康復，一心想建功立業(yè)的斯皮克，趁機獨自去北部探查。在此期間，伯頓也努力恢復健康，同時搜集有關這個地區(qū)的資料。

1858年8月3日，斯皮克一行人抵達姆萬扎（坦桑尼亞西北部），發(fā)現(xiàn)了非洲最大的湖泊。這個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的湖泊，面積達到6.8萬平方公里，是僅次于蘇必利爾湖的世界第二大淡水湖。站在大湖的南岸，看著浩渺無際的湖水，斯皮克無比興奮。他問當?shù)厝舜蠛拿?，個個都搖頭，他遂以英國女王的名字為之命名為維多利亞湖。斯皮克認定，這個當?shù)厝怂Q“一直延伸到世界盡頭”的大湖，就是白尼羅河的源頭。

他來不及去湖的四周勘探便趕回宿營地，宣布他已經查明尼羅河的源頭。伯頓聽后感到心頭頗不是滋味，因為他知道，斯皮克的單獨行動與發(fā)現(xiàn)意味著斯皮克將獨自享有這份榮譽。他對斯皮克說：“你的結論，我不知道是否正確。但你至少還沒有足夠的證據(jù)支持你的結論?！彼J為必須前去乞力馬扎羅山尋找尼羅河的發(fā)源地。

但斯皮克堅持自己的發(fā)現(xiàn)，1859年2月，這兩名探險家、曾經的同伴如今已經在理念上分道揚鑣，他們在桑給巴爾島分手，斯皮克回到英國。分手時，伯頓要斯皮克承諾，要等他回去之后，兩人一起向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報告有關尼羅河源頭的新發(fā)現(xiàn)。但一回到英國，斯皮克就違背早先向伯頓做出的許諾，利用向皇家地理學會做學術報告的機會，把他的發(fā)現(xiàn)公諸于世，并受到表彰。公眾反應熱烈，這是一個巨大的發(fā)現(xiàn)。

伯頓聞此對斯皮克極為光火。他后來發(fā)表了游記《中非湖區(qū)》（The Lake Regions of Central Africa）里，還與昔日的伙伴展開了激烈的論戰(zhàn)。

證明自己

伯頓是聲名在外的探險家，因此仍有不少人支持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1861年，在英國皇家地理學會資助下，斯皮克撇開伯頓，單獨回到非洲，進一步探查尼羅河源頭。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會長默奇森爵士，撥給他2000英鎊，這一次，他選擇了一位性情隨和的印度駐軍軍官格蘭特作為伙伴同行。這趟探險他們雇了176名腳夫，不過這是出發(fā)時的數(shù)目，到達目的地時就只剩下18名腳夫了。

1860年10月，斯皮克和格蘭特的探險隊從桑給巴爾出發(fā)，他沿著1857年的路線，前往維多利亞湖。他首先來到維多利亞湖西邊位于現(xiàn)今烏干達境內的卡拉古王國，繪制了大湖部分地區(qū)的地圖。此后，他繼續(xù)北上，來到位于現(xiàn)今烏干達中部的布干達王國。國王穆特薩對他盛情款待。

隨后，斯皮克和格蘭特決定兵分兩路，格蘭特繼續(xù)朝北走，目標是位于湖區(qū)的國家布尼奧羅；斯皮克則于1862年7月7日，帶著布干達國王賜予的向導、大角牛和食品繼續(xù)北上。1862年7月28日，斯皮克到達維多利亞-尼安薩湖北端，站在現(xiàn)今烏干達第二大城市金賈的南郊，他看到湖水從這里噴瀉而出，跌下懸崖，形成一道瀑布，然后平緩地向西北方流去。他欣喜若狂，認定向西北流去的就是白尼羅河。他測定了河從湖中流出的確切地點，證實了自己1857年憑直覺做出的判斷：尼羅河發(fā)源于維多利亞湖。斯皮克還將湖口這道瀑布以這次探險活動的一位慷慨資助人的名字命名為里彭瀑布。而格蘭特也有斬獲，他發(fā)現(xiàn)了維多利亞湖的主要支流——卡格拉河（Kagera）。

為進一步驗證這里就是尼羅河的上源，斯皮克沿著河道繼續(xù)前行。翌年2月，他抵達蘇丹南部的貢多克羅，遇到正在那里探查尼羅河河源的另一位英國探險家塞繆爾·懷特·貝克，進一步證實了他的結論。貝克后來寫道：“為慶祝斯皮克這一地理大發(fā)現(xiàn)，我們一齊鳴槍，擊斃一頭驢子以打牙祭?！?/p>

他們回到開羅，一行人向倫敦發(fā)了電報，宣稱：“尼羅河問題得解?！彼蛊た撕透裉m特回國后，在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受到熱情接待，在熱情洋溢的一群紳士面前，兩人被授予獎章。學會多次舉辦與非洲有關的晚會，邀請著名旅行家參與。但仍有人表示懷疑和反對。反對最激烈的是伯頓。他認為，斯皮克只是沿著從維多利亞湖流出的那條河流走了一小段路，還沒有足夠的科學依據(jù)，證實這條河就是向北奔流幾千公里、最后注入地中海的尼羅河。他堅持，坦噶尼喀湖很有可能是尼羅河的源頭。

斯皮克堅信自己結論的正確，準備同伯頓當面進行辯論。于是，地理學會為斯皮克和伯頓安排了一次辯論，辯論會安排在1864年9月16日。利文斯敦等知名探險家都準備出席?？墒?，就在辯論會舉行的前一天，斯皮克卻突然死在威爾特郡一親戚的領地里。伯頓得悉后驚嘆：“天啊，他自殺了！”但法醫(yī)檢驗的結果認定，這是一起意外事故。原來，斯皮克來這里打獵，在翻越一堵墻頭時，獵槍走火，子彈正好穿過他的胸膛。

人離世了，辯論會未能舉行。但歷史最終還是裁定，勝者是斯皮克。斯皮克在去逝前一年出版了《尼羅河的源頭》，他死后出版社又為其出版了《我是怎樣發(fā)現(xiàn)尼羅河源頭的》一書，詳細記載了斯皮克的探險經歷，尤其詳細描述了探險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困難——病痛、隨從的逃走、危險的打獵、探險隊不時被各部落阻停等等。他還幽默地闡述了在非洲打獵的經驗：“打獵的時候，一旦捕獲獵物一定要馬上收好，否則回頭再來拿，你很可能遇見兩頭正在撕搶尸體的獅子！”

最終論斷

事實上，斯皮克和格蘭特只為中非地理帶來一塊拼圖，他們所言“尼羅河問題得解”這個結論有點過頭，因為里彭瀑布并非尼羅河的源頭，源頭還需要沿著流入維多利亞湖的河流溯源而上。

1864年3月14日，英國探險家貝克夫婦他們到達了中非的另一處水域，這是白尼羅河的支流——著名的盧塔·恩濟格湖。他們以維多利亞女王已故的丈夫艾伯特之名重新命名此湖。貝克猜想，他面前就是尼羅河的第二個源頭，發(fā)現(xiàn)了艾伯特湖后，尼羅河的源頭問題變得益發(fā)復雜：難道同時有好幾個源頭？

的確，這個地區(qū)地形太復雜，短時間內不可能了解全貌，湖泊水面遼闊，無法一下子確定它們所屬的水文地理網絡，必須繞湖一周才能明白，哪些河流流入或出自哪些湖泊。直到十年之后，1875年5月，斯坦利繪制了第一張可靠的維多利亞湖地圖，才證實了斯皮克的發(fā)現(xiàn)至少大部分是正確的。

20世紀，后繼的旅行家才證實，尼羅河實際有多個源頭，其中最南邊的源頭離坦噶尼喀湖不遠，另有好幾個源頭在盧旺達和布隆迪。所以尼羅河同時源于青尼羅河和白尼羅河的多條支流。地理復雜如此，所以人類花了千年功夫才弄明白埃及的圣河源于何方。

如今，尼羅河河源雖然已從維多利亞湖推延到卡格拉河，但卡格拉河其實也是注入維多利亞湖的，因此說維多利亞湖是尼羅河河源也并沒有錯，而且斯皮克“維多利亞湖為尼羅河源頭”的說法曾長期被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