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振輝

摘要： 近幾年來，中國大學更名浪潮風起云涌。在這股浪潮背后存在著種種亂象，其主要表現(xiàn)為高度趨同化。這些亂象是傳統(tǒng)思想和社會現(xiàn)實等多重作用下導致的結果，已對高等教育秩序造成了負面影響，到了非治理不可的地步。大學治理是大學內在理性發(fā)展的必然，校名治理應成為大學治理的重要方面。治理從理論上有外部和內部兩條路徑。校名治理需要政府有關部門加強管控，更需要大學自身理性覺醒之后的自治。大學在命定校名時應借鑒國外大學的通行做法，也可從學生行業(yè)分布或學校主干學科考慮，并廣泛聽取公眾意見以實現(xiàn)“多元共治”。

關鍵詞：大學治理；大學校名；校名亂象；內部治理；外部治理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7）02-0034-06

校名是大學最具有識別性的標志，也是大學品牌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按髮W校名往往能簡明地反映大學的歷史、地理、學科專業(yè)或行業(yè)等特征，有時還可以傳達出大學理念、價值追求和文化內涵。因此，校名作為大學品牌最重要的標識性符號，承載著學校一代代師生員工辛勤努力的汗水和共同的希望，體現(xiàn)了一所大學的辦學特色和實力，是影響大學品牌形成的一個關鍵因素。”[1]（P57-58）在宗族意識極強的國人心中，姓名非常神圣，自古就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說法；即使是現(xiàn)代的公司、企業(yè)也不會輕易更名。但當代中國大學的更名之風卻頗為流行。有研究者統(tǒng)計，我國高校在2003～2010年間更名的有348所，占2010年全國高?？倲?shù)的15.1%[2]；也有媒體報道，2010～2015年，“近6年來，我國共有472所大學更名，占高校總數(shù)的23%。”[3]追求校名的“高大上”是這股風潮的主流。梅貽琦先生曾說：“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但按照現(xiàn)在中國某些大學的理解，“所謂大學者”首先是名字要大。某位大學校長甚至曾經這樣感言：“大學要發(fā)展，首先要有一個好名字。”大學本是理性與智慧交融的殿堂，當代中國大學“更名”之風背后，卻透露出一股非常濃厚的非理性。而教育主管部門對此卻聽之任之，以致出現(xiàn)爭奪“川醫(yī)”校名的鬧劇。①但在這股仍在延續(xù)的更名潮流中，近年來也出現(xiàn)了一些反潮流之舉，反映出某些大學已開始回歸理性。在目前我國高等教育研究領域中，大學治理無疑是備受關注的熱點。現(xiàn)在中國大學更名已呈現(xiàn)出亂象，似乎已經到了非治理不可的地步。校名治理應成為大學治理中的一部分。

一、中國大學校名亂象的種種表現(xiàn)

中國大學“更名”最初僅限于學校升格等正常原因，校名中變動之處僅僅是反映學校層次的定語，即“高等?？茖W?！备臑椤皩W院”、“學院”改為“大學”。后來在我國高等教育管理體制改革中，中國大學“更名”之風開始盛行，至今甚至已經發(fā)展到近乎無序的狀態(tài)。這種亂象概言之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一）追趕時髦，高度趨同。目前中國大學更名較多的是行業(yè)院校。建國后我國沿襲前蘇聯(lián)高等教育傳統(tǒng)，由國務院分管各行業(yè)的部委舉辦高校。后來，這類院校很多被劃轉所在地管理。在這個過程中，其中很多院校紛紛更名。我國原有多所以鋼鐵命名的本科院校，現(xiàn)在這些院校全部都已更名，“鋼鐵”在本科院校的校名中已消失。原以冶金、氣象、水產等命名的院校，在我國現(xiàn)行本科院校序列中已經絕跡。以紡織、地質命名的院校也碩果僅存，而且前者曾一度消失后于近年又出現(xiàn)。很多高校在更改校名時都熱衷于趕時髦?！翱萍肌笔侵袊髮W更名的首選詞匯，其次是“理工”、“工業(yè)”、“工程”。由于很多大學更名時都熱衷于上述詞匯，使得中國大學校名趨同化現(xiàn)象很嚴重，甚至同城的幾所學校的校名僅一字之差。如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哈爾濱工程大學與哈爾濱理工大學。這就使大學校名失去了識別性標志功能。而且，“科技”、“理工”、“工程”等詞，在用作大學校名時比較抽象，其被頻繁使用，既華而不實，也已使人厭煩。

（二）突破地域，以小見大。中國大學更名的另一特點是地域突破。位于非省會城市的地方院校在更名時，體現(xiàn)屬地的地方名稱很多被換成了所在的省名。而這些院校在申請更名時還頗具理由：“我們學校雖然在地方上，但還是在省內，憑啥只有位于省會的院校能冠以省名？”例如在中國大學更名比較多的湖北省，黃石、孝感、咸寧、襄樊的本科院校，在五年前同時更名為了“湖北某某學院”；而且更名后有兩所院校的校名較為相似，分別是湖北理工學院和湖北工程學院。也有些院校更名時使用所在省市別稱，例如齊魯師范學院、荊楚理工學院等；以所在省市簡稱加方位詞構成的更多，如魯東、閩南、皖西、滇西、晉中等。更有些院校為尋求校名在地域上的突破，在更名時用了類似過去大區(qū)名的詞匯。我國在20世紀五十年代初實行大區(qū)制，大區(qū)制撤銷后，大區(qū)名很少被用于校名，據稱教育部有關部門也嚴禁此類更名。但現(xiàn)在有些高校更名時為顯示其“大”，常使用與過去大區(qū)名相似的概念，如東華、南華、西華、北華和中北等。

（三）公私混淆，區(qū)分不明。民辦院校更名時校名日趨“公辦化”，公辦院校更名時校名日趨“民辦化”，公私混淆是中國大學更名的又一特點。過去的高校從校名就可看出是公辦或民辦，而近年來，我國民辦高等院校的數(shù)量激增，其定名或更名時偏好類似于公辦院校的校名，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也有些公辦本科院校因更名“不慎”，以致被普通民眾誤認為是民辦院校。據網上流傳，長安大學就曾遭遇到這樣的尷尬?，F(xiàn)在中國大學在校名上高度趨同化，僅從校名已難以區(qū)分是公辦還是民辦。雖說大學無論公辦民辦都應一視同仁，但在校名上仍應有所區(qū)分，不應混同，否則將會對高等教育的秩序（如在招生方面）產生影響。

上述“更名”亂象都是近年來產生的。另外，有些中國大學在校名上還存在歷史問題。如依《普通高等學校設置暫行條例》，稱為大學的主要培養(yǎng)本科及本科以上專門人才，但我國目前仍有?？茖W校以大學命名。如焦作大學、中州大學、淮南聯(lián)合大學，這些專科學校建于上述條例頒布之前，依《立法法》關于法律溯及力的規(guī)定，上述條例因屬于行政法規(guī)不溯及既往，因此它們仍可合法地以“大學”為名。我國還存在兩地兩校共用校名的現(xiàn)象，例如在北京和武漢都有中國地質大學。它們并非一所大學在兩地的不同校區(qū)，而是共同使用同一個校名的兩所高校?！镀胀ū究茖W校設置暫行規(guī)定》明確要求對“普通高等學校實行一校一名制”，兩校共用一名顯然違規(guī)。這些由于歷史原因所造成的校名亂象，我們應該在對大學校名進行治理的過程中一并加以規(guī)范。

二、中國大學校名亂象的形成原因

目前中國大學校名亂象除了上述歷史原因之外，更多的是由于以下內外現(xiàn)實原因所致：

（一）“重名不重實”的思想傳統(tǒng)仍在作祟。“名”與“實”是哲學中的重要論題?！爸袊糯軐W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名實之爭?！盵4]所謂“名”可以理解為對事物的稱謂，所謂“實”即事物實質或包含的內容。雖然大家都知道“名副其實”的成語，但“重名不重實”的風氣卻古今延續(xù)，而今日以理性著稱的大學也未能免俗。有些大學不顧辦學傳統(tǒng)甚至現(xiàn)有優(yōu)勢，在更改校名時一味地隨大流、趕時髦；之后又不圍繞現(xiàn)有校名進行內涵建設，造成“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尷尬?！按髮W校名的優(yōu)良性是大學面向市場吸引高水平師資、優(yōu)質生源，獲得社會優(yōu)先資助的重要因素?！盵1]（P58）甚至有些大學更名的動機就是不純的，就是為獲得生源、聲望上的“紅利”。我國高等教育法賦予大學辦學自主權，這其中也包含學校發(fā)展方向的調整權。更名可視為學校發(fā)展方向調整的信號，代表在校師生對學校發(fā)展方向的期盼；但更名之后當時的這種期盼能否實現(xiàn)，還必須在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yǎng)上努力。然而，目前很多大學在更名后并非如此。當然，也有些大學在更名后做到了這點，例如湖南的原婁底師范高等?？茖W校，升本后采用“湖南人文科技學院”的校名，據說這個校名當時在校內外廣受非議。而該校2015年畢業(yè)生就業(yè)質量報告顯示：“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教育”，現(xiàn)已成為該校畢業(yè)生就業(yè)的主要行業(yè)，分別占用人單位總數(shù)量的72.80%和20.70%[5]。僅從這一點上就可以證明，該校更名后在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yǎng)上下了大力氣，“人文科技”可謂實至名歸。

（二）大學精神淪喪，過分媚俗地迎合社會?，F(xiàn)代大學與社會的關系比以往更密切，因此也更容易受到社會的影響與浸染。但大學畢竟是神圣高雅的“象牙塔”，在面對紛繁復雜的社會時絕不能媚俗，而應當保持“出淤泥而不染”的精神?！按髮W對時代產生的第一種力量是，它作為產生真理、傳播真理的重要場所，致力于傳承和發(fā)展知識理性進而成為影響時代的基本力量。如果大學失去了對真理和理性的堅守，大學也就失卻了其超凡脫俗的‘氣節(jié)?！盵6]但如今的中國大學卻表現(xiàn)出非常媚俗，大量更改校名就是其典型表現(xiàn)之一。我國國民經濟某些行業(yè)出現(xiàn)的不景氣，是促使部分行業(yè)院校更名的重要原因。如我國紡織業(yè)自20世紀末起持續(xù)蕭條，而我國原八大紡院卻在此時全部更名，紛紛摒棄“紡織”二字而改用其它詞，甚至中國紡織大學都更名為東華大學。原以鋼鐵、冶金、氣象等命名的院校，其更名也與行業(yè)不景氣密切相關?！靶袠I(yè)振興是國家當前工作中的一項戰(zhàn)略重點，更關系到經濟與科技的長遠發(fā)展。行業(yè)特色型大學是行業(yè)振興的人才庫、智力源，其地位與作用不可替代”[7]。行業(yè)院校本應為行業(yè)振興貢獻其力量，然而有些院校卻忘卻了上述歷史使命，不僅不為行業(yè)發(fā)展助力，甚至把校名都改了。行業(yè)性院校原來的命名方式是否合理，雖然現(xiàn)在看來確實是值得商榷的問題，但在行業(yè)不景氣時大規(guī)模地“變臉”，似乎卻反映出這些院校共同的心理——害怕背負社會聲望不高的行業(yè)性校名會影響學校的招生、就業(yè)及人才引進。這就是一種典型的向社會媚俗的表現(xiàn)?！半[藏在國內高校改名背后的‘潛規(guī)則也昭示著一些高校對功利的蠢蠢欲動——一方面，高校名稱的‘升級，很可能意味著獲得更多的教育資源，甚至連高校領導的行政級別也將獲得升遷；另一方面，‘高大上的校名，更有利于高校的招生與宣傳。以功利為導向，高校的人文精神還剩下些什么呢？”[8]這番評論可謂一語中的。

（三）主管部門疏于管理造成高校更名失控。根據我國現(xiàn)行的高等教育法律、法規(guī)，本科院校設置的審批權在國家教育部，?？?、職業(yè)院校設置的審批權在地方政府，這其中就包括了對大學校名的審批權。另外，我國高等教育法第二十六條規(guī)定，“設立高等學校，應當根據其層次、類型、所設學科類別、規(guī)模、教學和科學研究水平，使用相應的名稱”；《普通本科學校設置暫行規(guī)定》將其細化為“設置普通學校，應當根據學校的人才培養(yǎng)目標、辦學層次、類型、學科門類、教學和科研水平、規(guī)模、領導體制、所在地等，確定名實相符的學校名稱”。此外，還有“校名不冠以‘中國、‘中華、‘國家等字樣，不以個人姓名命名，不使用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和學校所在城市以外的地域名”的規(guī)定。由此可見，中國并不乏大學校名管理部門和相關規(guī)范，但大學命名仍然亂象叢生，其主要是因管理失范所致。近十余年來，在我國高等院校序列中，大學、學院以“科技”、“理工”冠名的層出不窮，其中主管部門疏于管理是其主要原因。又如在上文中提及的“川醫(yī)”校名之爭發(fā)生后，教育部同意原瀘州醫(yī)學院的再次更名，而它的這個“西南醫(yī)科大學”新校名，就使用了“西南”這樣一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和學校所在城市以外的地域名。這一違規(guī)之舉竟也獲得教育部批準，令人匪夷所思。再如，在高等教育法及相關法規(guī)頒布前，原河北地質學院更名為石家莊經濟學院，被網評為“中國大學更名跨度之最”。

三、中國大學校名亂象的治理理路

中國大學在更名中所出現(xiàn)的校名亂象，輕則造成考生及家長的誤解，重則造成高等教育秩序紊亂。近年來國內不斷出現(xiàn)的“野雞大學”，常見騙術即使用與正規(guī)大學相似的校名，而前述的校名亂象恰恰給了其可乘之機；名牌大學頻繁更名還影響其品牌效應，進而影響我國建設世界一流大學進程……中國自古就有大亂之后必有大治之說，又適逢舉國上下推行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高等教育領域也在深化改革，正是對大學校名進行治理的大好良機。此時不治，更待何時？

（一）從“管理”到“治理”：理論的嬗變。自世界銀行首度提出“治理”理念以來，“治理”就成為了全球學界廣泛探討的話題。根據我國學者俞可平教授的解釋，“治理一詞的基本含義是指官方的或民間的公共管理組織在一個既定的范圍內運用公共權威維持秩序，滿足公眾的需要。治理的目的是在各種不同的制度關系中運用權力去引導、控制和規(guī)范公民的各種活動，以最大限度地增進公共利益……它包括必要的公共權威、管理規(guī)則、治理機制和治理方式?！盵9]從“管理”到“治理”是巨大的飛躍。這個巨大的飛躍意味著多方面的變化：管理主體是單元的，治理主體是多元的；管理主體只能是政府或其它公共機構，治理主體還包括被治理者自身，即自治；管理方式是單向的，治理方式是雙向的；管理只能夠沿著自上而下的方向進行，而治理既能夠自上而下，也可以自下而上，甚至還可以從中向上追溯、向下延展；管理建立在強制性權力與命令基礎上，治理建立在平等性認同與共識基礎上……遵循上述思路，在我國高校辦學自主權日益擴大的今天，對前文提及的種種中國大學校名亂象，只可以“治理”而不可以再“管理”。

（二）校名治理：大學治理的題中應有之義?！皣抑卫眢w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即政治、經濟等各方面都要實現(xiàn)治理，其中就包括作為教育治理的大學治理?！敖逃卫硎侵竾覚C關、社會組織、利益群體和公民個體，通過一定的制度安排進行合作互動，共同管理教育公共事務的過程。”它“是對傳統(tǒng)教育管理方式的超越，是教育管理民主化的集中體現(xiàn)，是教育管理的現(xiàn)代形態(tài)?！盵10]分層次來看，大學治理是其中的一方面，而且還是其中最具有標志性的一方面。目前國內學界對“大學治理”的涵義仍然眾說紛紜，而較普遍的看法認為，“大學治理”是指大學內外利益相關者參與大學重大事務決策的結構和過程。就此而言，大學治理至少包括兩個方面，即外部治理和內部治理?！巴獠恐卫硎菄抑卫砀呓痰闹贫饶Ｊ健?，而“內部治理是高等教育的自我管理模式”[11]。前者以政府以及其它的外部力量為主，其中“政府的作用應主要體現(xiàn)在通過立法為大學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良好的環(huán)境”[12]；后者則以大學自身為主體，即實現(xiàn)自治。自治是大學在長期發(fā)展中形成的傳統(tǒng)，是大學的立校之本和最應珍視的價值。“大學治理是大學內部達到了有效的自我管理的程度，這是一種大學自治狀態(tài)。所以，大學自治是大學治理的內在邏輯。”[13]大學校名的治理也要沿著內部與外部這兩條路徑進行。

（三）治理大學校名的內部路徑和外部路徑。自治是治理的基礎、核心和主要模式。理想的大學被普遍認為應該是自治組織，自治是實現(xiàn)大學治理的根本動力。因此，大學校名的治理首先應從自治開始。大學是學術組織，天生就有自治的訴求，自治是大學內在理性發(fā)展的必然產物。我國大學無論公辦還是民辦，都具有獨立于其它組織的法人人格權，法人名稱權則是其人格權的應有內涵?！胺ㄈ嗣Q權是法人的一項基本人格權，是法人獨立從事各項經濟、社會活動，體現(xiàn)其社會形態(tài)與意志形態(tài)的一個基本前提條件?！盵14]法人名稱權就包含了法人名稱自由權。我國大學現(xiàn)在享有廣泛的辦學自主權，這其中就應該包括自主選擇校名的權利，這意味著政府在這方面不宜過多干預。治理目前我國大學所存在的校名亂象，主要靠大學自身理性覺醒后的自治。當代著名的教育家張楚廷指出：“校名的確定還是少一些管控為好（不是完全不要），還是大學自己多作一點主好?！盵15]（P53）值得欣慰的是，我國已經有些大學開始了理性的自治。從行業(yè)方面來看，大學更名已出現(xiàn)“回歸傳統(tǒng)”的趨勢，如武漢紡織工學院更名為武漢科技學院，在升格大學時又更名為武漢紡織大學；河北地質學院更名為石家莊經濟學院，在升格大學時又更名為河北地質大學。從地域方面來看，大學更名已出現(xiàn)“精準定位”的趨勢，如北方交通大學更名為北京交通大學，華東工業(yè)大學也更名為上海理工大學……這些都是好的信號。但我國大學校名的治理也不能僅僅靠自治。中國大學在更名中所出現(xiàn)的校名亂象，本就是理性不足、自治能力不夠所致，因此需引入政府等外部力量實現(xiàn)他治?！按髮W自治是以學術自由為核心的大學精神的制度保障，但是，大學自治并不意味著擺脫政府的干預或控制。”[16]如前所述，目前政府在這方面的管控還有待加強。我國大學的校名以往完全由政府命定，現(xiàn)在則改為“學校申報、政府批準”，學校雖有些自主權，但決定權還在政府。針對我國大學更名中出現(xiàn)的校名亂象，政府應依事業(yè)單位登記管理暫行條例，特別是依該條例的實施細則嚴格審核；有關部門應建立大學更名的聽證機制，聽取專家和公眾的意見作為審批依據；在教學評估時也應結合實情進行校名評估，對名不副實者限期整改甚至強制改名。另外，民眾和社會組織也是現(xiàn)代治理的主體，在校名治理中他們亦可發(fā)揮重要作用，例如在大學更名聽證中表達自己意見。

（四）對科學、合理地命定大學校名的建議。為實現(xiàn)對我國大學校名的內外部治理，筆者擬從地域、行業(yè)等幾方面的視角，提出以下四條建議：一是從國外名牌大學創(chuàng)建中領悟真諦。國外大學的校名多以所在地直接命定，中間很少再添加表達其它意思的詞匯，有些名牌大學甚至以很小的地方命名。比如，牛津、劍橋這些地方實際上都是小鎮(zhèn)，后來反而是因出現(xiàn)名牌大學聞名世界。若說國外大學的做法是“以校名地”，那我國大學的做法就是“以地名?！保麜r不斷放大校名中的地域限定詞，這股風氣尤其在地方院校中較為普遍。比較中外大學校名與辦學水平的關系，“以地名命名的大學中，用一個很小的地名確定校名的大學有世界頂尖的大學，用大城市、大省份的名字命名的不見得水平就高?！盵15]（P51）古語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我國大學應借鑒國外大學的上述做法，將精力放在自身建設以及內涵發(fā)展上，靠提高教學水平和人才培養(yǎng)質量聞名，力求真正做到“不唯名、只唯實”，實現(xiàn)從“以地名校”到“以校名地”的思路轉轉變。二是畢業(yè)生行業(yè)分布可作為命名依據。我國大學曾經盛行“以就業(yè)為導向”，有的甚至發(fā)展成為“以就業(yè)唯導向”，而后來這一思路也遭到了嚴厲的批判。筆者在此無意評說這場紛爭中的對錯，但認為我國大學命名應考慮就業(yè)問題。我國頒布的《國民經濟行業(yè)分類》（GB/T 4754-2011）將我國國民經濟行業(yè)分為二十大類，畢業(yè)生行業(yè)分布統(tǒng)計也是以此為依據的。從實際上說，畢業(yè)生行業(yè)分布是大學學科專業(yè)建設和人才培養(yǎng)方向甚至校園文化和歷史底蘊的綜合反映，也可以說是大學較顯著的區(qū)別性標志。因此，以其作為大學命名依據比較合理。我們建議主管部門在審查大學更名申請時，查看該校近年的畢業(yè)生就業(yè)質量報告（其中包含了該校的畢業(yè)生行業(yè)分布情況），以此判定該校擬申報的校名是否合理。如前所述，對于“湖南人文科技學院”這個校名，從該校畢業(yè)生行業(yè)分布情況來看就名副其實。三是命名集思廣益、不搞“一言堂”。目前我國大學更名首先要由學校申請，擬使用什么樣的新校名也由學校提出，但學校在這方面“一言堂”的現(xiàn)象很嚴重，甚至少數(shù)幾個校領導拍板就定下來了，并非廣泛征求意見、集思廣益的結果。有些新校名在校內得不到師生的認同，在校外倍受社會非議甚至被傳為笑談，往往就是這種“一言堂”產生的結果?！懊裰髋c治理之間存在著相互交叉、相互滲透、相互統(tǒng)一的關系：治理是當代民主的一種新的實現(xiàn)形式，民主是治理理論和實踐中內在的價值訴求”[17]。我們建議高校對擬定校名先進行內部評議，征求在校師生以及已畢業(yè)校友的意見，甚至還可以面向社會公開征集新校名。天津天獅學院就曾做過這方面嘗試。這也體現(xiàn)了“多元共治”的治理理念。從某種意義上說，“大學治理的動態(tài)走向以及治理結果與公民息息相關?！盵18]擬定新校名應注重文化底蘊挖掘，不應追逐“科技”、“理工”等熱詞，“復旦”、“暨南”等校名就是典范。四是與“雙一流”建設的要求相適應。“雙一流”是指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這是我國高等教育新世紀的發(fā)展戰(zhàn)略，對科學、合理地命定大學校名亦有啟示。首先，“一流大學”意味著一定的品牌。大學校名命定不僅要合理，更要保持穩(wěn)定性，大學校名如同藏酒一樣應是愈久愈香。其次，“一流學科”意味著一定的內涵。學科體系是高校核心特征的重要體現(xiàn)。“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也沒有學科體系完全相同的兩所大學。因此，大學可以從學科，尤其是本校優(yōu)勢學科即“一流學科”的角度考慮大學的命名，實現(xiàn)從“以名名校”到“以學科名?！钡乃悸忿D變。

四、結語

實現(xiàn)治理是我國大學發(fā)展的必由之路。大學治理內涵豐富，涉及到各個方面，校名治理也只是其中的一個側面。而校名是大學的顯著標志和代表符號，因此，校名治理雖然只是大學治理的側面，但是仍可以“管中窺豹、可見一斑”。目前，中國大學存在較普遍的校名亂象，對此必須從內外部相結合進行有效治理。筆者期盼政府能加強管控、主動履責，更期盼大學自身理性覺醒之后的自治。

參考文獻

[1] 王文鵬.大學品牌的形成機制及其評價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2] 鄧銳.我國高校近十年更改校名的統(tǒng)計及SWOT分析[J].教育與考試，2012（1）：88.

[3] 王楷.近6年中國472所大學更名 專家：大學行政化作祟[EB/OL]. http：//news.xinhuanet.com/local/2015-06/12/c_127909147.htm，2015-06-12/2016-08-29.

[4] 胡適.中國哲學史[M].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45.

[5] 湖南人文科技學院.湖南人文科技學院2015屆畢業(yè)生就業(yè)質量報告[EB/OL]. http：//hnrku.university-hr.cn/hnrku2015.htm#_Toc438827534，2015-12-30/2016-09-05.

[6] 李震聲，李斌，張蔚.論大氣的大學[J].大學教育科學，2013（5）：7-12.

[7] 段寶巖.破解制約難題，實現(xiàn)創(chuàng)新發(fā)展[J].中國高等教育，2010（2）：12.

[8] 君然.改名不能太功利[N].人民日報，2016-01-21（17）.

[9] 俞可平.論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21.

[10] 褚宏啟.教育治理：以共治求善治[J].教育研究，2014（10）：4-5.

[11] 張傳燧.治理、文化、質量：高等教育深化改革的三大主題[J].大學教育科學，2015（1）：15-16.

[12] 夏民.法學視野中的大學自治：以大學權力為中心的分析[M].鎮(zhèn)江：江蘇大學出版社，2009：8.

[13] 王洪才.中國大學模式探索：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大學制度建構[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13：186.

[14] 羅水平.民商法前沿問題研究[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298.

[15] 張楚廷.論大學的校名[J].現(xiàn)代大學教育，2007（5）.

[16] 李建華.大學的管理與倫理[M].湘潭：湘潭大學出版社，2013：1.

[17] 石路.政府公共決策與公民參與[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72.

[18] 李洪修，胡凈悅.行政主導轉向多元共治：大學治理變遷中的沖突及調節(jié)[J].大學教育科學，2016（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