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雪敏++章樂

摘 要學?！皭勰教摌s”已成為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其實質(zhì)是學校榮譽觀的異化。它可能會使學生陷入道德困惑，形成“作秀”人格，以及產(chǎn)生對權力、權威的盲目崇拜。學校自身對利益的熱衷和追逐，官僚體系下學校自主性的喪失，“面子社會”的影響是其內(nèi)在原因。只有提高教師的社會地位，理順政府與學校之間的關系，引導社會和學校積極進行反思，樹立正確的價值觀，才能讓教育真正助力孩子的成長。

關 鍵 詞愛慕虛榮；榮譽觀；學校榮譽觀；異化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編碼A

文章編號2095-1183（2017）04-00-04

學校榮譽觀就是學校對什么是榮譽，如何追求榮譽以及如何看待獲得榮譽的態(tài)度。學校作為育人的場所，理應以正確的榮譽觀去影響學生。那么，什么是正確的學校榮譽觀呢？判斷標準至少有兩個：其一，在內(nèi)容上，應該把符合學生本性的東西作為榮譽來源，即為促進每一個學生的全面發(fā)展而感到榮耀。其二，在方式上，應該以道德的方式去贏得榮譽。

一、學校榮譽觀的異化及其道德后果

盡管學校應持有正確的榮譽觀，但當前學校榮譽觀卻出現(xiàn)了異化現(xiàn)象，集中體現(xiàn)為“愛慕虛榮”。

（一）學校榮譽觀異化的具體表現(xiàn)

其一，“曝光式”曬成績。學校為了提高知名度，經(jīng)常通過各種途徑進行宣傳，其主要內(nèi)容就是“曬成績”。隨著現(xiàn)代傳媒技術的進步，宣傳路徑也變得五花八門：可能是公交車視頻上學生取得全省第一的喜訊；可能是在校園廣播中反復播放的競賽獲獎消息；也可能是鬧市LED屏幕上某校一本率突破的視頻；甚至成績還沒出來，就開始設計“喜報”了……這些宣傳“無孔不入，無地不鉆”，高強度地刺激著人們的感官。此外，在一些校園榮譽館里，除了陳列獎牌、獎杯和證書之外，還在顯著位置擺放著與榮譽無關的領導視察照片。榮譽是指對個人或集體的道德行為的社會價值所作出的肯定評價和自身對這種評價的自我意識。[1]領導視察，應屬校史事件，將其當作榮譽，就成了一種帶著“炫”和“夸”的虛榮表現(xiàn)。

其二，“表演式”假匯報。學校經(jīng)常會接受上級領導的工作檢查。為了能給上級留下好印象，學校通常會進行“精心”準備：或不惜全校停課反復進行大掃除；或提前讓學生背“標準答案”；甚至制訂“陰陽課表”，說一套做一套，如此等等。學校為接受檢查而適當準備并不為過，但過于夸張甚至造假式“準備”就讓人難以接受。某小學為了迎接領導的視察，竟讓學生在雨中做操，而領導卻有人撐傘。[2]類似事件并不偶然。很顯然，這不是正確的榮譽觀，而是赤裸裸的虛榮。

3.“抱大腿式”貼金

近年來，校友資源的開發(fā)和利用越來越受重視，成為學校的一筆寶貴財富。把“著名校友”頭像掛在學校顯著位置，一可以激勵在讀學生，二可以展示學校實力，這本無可厚非。但對校友資源的過度消費甚至是“抱大腿”就不合適了。譬如有些小學和幼兒園不惜翻破名冊來尋找“著名校友”以求宣傳自己；有的則捕風捉影甚至編撰出虛無的校友故事。其實，優(yōu)秀校友的成功里到底包含著多少學校的功勞？如此標榜，危害極大。

（二）學校榮譽觀異化的道德后果

學校榮譽觀的異化對學生的不良影響不容忽視，主要表現(xiàn)如下：

其一，使學生陷入道德困惑。學校的校訓告誡學生“求真務實”，老師也教育學生“知行合一”，追求“真善美”，可是自己的行為卻截然相反。領導檢查時學生背答案、說假話，學生必然會陷入道德困惑：該不該誠實？該不該知行合一？其結果必然是，因?qū)蠋熕f的“道德”持懷疑態(tài)度而陷入道德困惑。

其二，使學生形成“作秀”人格。在學校追求虛榮的影響下，孩子極易養(yǎng)成淺薄、圓滑、浮夸、虛偽等品行，最后形成“作秀”的人格。這種不良性格一旦形成，必然會對其人生造成無法估量的消極影響。

其三，使學生盲目崇拜權力。以“領導是我們的上級，必須要給領導留個好印象，這關乎學校的聲譽”為由，讓學生違背常理來迎接檢查，長此以往，會讓學生留下領導就是“絕對權威”的印象。對還沒有形成獨立判斷能力的學生而言，極易導致他們產(chǎn)生對權力的盲目崇拜，這種影響無疑十分惡劣。

二、學校“愛慕虛榮”原因探究

學?！皭勰教摌s”作為當今社會的一種普遍現(xiàn)象，有著十分復雜的原因，可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學校自身對利益的熱衷和追逐

首先，是應試教育的逼迫。如今，在相當多人心中，好學校就是考試成績突出的學校，而且考試成績的好壞還決定學校領導的名譽和升遷問題。由此看來，一所學校如果沒有成績作保證，就算是有著先進的教育理念，也不可能被認定為“名?！薄＞徒處煻?，所謂好教師就是那些能夠提高學生成績，幫助學校提高“升學率”的人，像師德這樣的“軟性”條件已經(jīng)變得無關緊要 。[3]所以，一名教師如果不能提高學生的成績，想在學校有所“成就”幾乎不可能。由此，領導和教師要想獲得發(fā)展機會，就不得不去追逐成績。其次，物質(zhì)化社會的驅(qū)使。在市場經(jīng)濟的驅(qū)動下，社會正朝著物質(zhì)化和消費化方向發(fā)展，追求金錢、權力、名譽的風氣日濃。學校領導和教師作為社會的一分子，追名逐利的欲望同樣被激發(fā)。在這樣的社會風氣影響下，學校極易迷失自己。

（二）官僚體系下學校自主性的喪失

在馬克斯·韋伯看來，現(xiàn)代社會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官僚體系的產(chǎn)生。在龐大的官僚體系中，學校只是一個小小的環(huán)節(jié)。從上而下看，學校并沒有太多的自主性；從下而上看，學校也在趨炎附勢中放棄了自己的自主性。自主性的喪失正是學校愛慕虛榮的重要原因。在中國，政府與學校的關系一直沒能梳理清楚。由于學校隸屬于教育行政部門，處在官僚體制的下游，經(jīng)費、各種榮譽獲得的權力都在政府手中，需要向“重要他人”顯示“政績”以邀功請賞，從而淪為政府的“附庸”而喪失了自主性。這與官僚體系中的“政績工程”是一個邏輯，都是通過“炫績”來換取賞識的思想在作怪。[4]在這種體制下，學校想要擺脫“虛榮”，十分困難。

（三）面子社會的影響

中國人的社交往來都是以“面子”為核心的?！懊孀印鄙钌畹財z入中國人的生活，其恒常性超乎羅馬天主教教條，其權威超乎美國憲法。[5]在小至個人，大至國家都很愛“臉面”的社會中，家庭、學校以及領導自然十分“愛面子”。本文所說的“面子”有三種：其一，學校的“面子”。比如，很多學校為了表面的光鮮亮麗，不惜花費大量財力去建設超出需要的硬件設施就是這種思想在作怪。其二，家庭的“面子”。如今家庭，“名?！币殉蔀楸姸嗉议L的追求。孩子讀“名?！?，不僅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還成了家長的身份象征和“臉面”。為了上重點，他們不惜花費數(shù)額巨大的贊助費。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影響下，學校當然要狠狠地去宣傳自己，因為知名度一旦提升，生源和贊助費便不愁沒有來源?？梢?，對于學校的“愛慕虛榮”，家長“貢獻”了不容小覷的力量。其三，上級領導的“面子”。很多學校在接受上級檢查之前都會收到通知，要求學校作好準備。領導要視察，為什么要提前通知，讓學校作好準備呢？原因無非兩點：第一，希望有能夠體現(xiàn)自己身份的場面；第二，希望能看見自己喜歡的“一切安好”。統(tǒng)而言之，都是為了“面子”上好看罷了。在這樣“被通知”的情況下，學校想不“準備”都不行。

三、改變學?！皭勰教摌s”的應對策略

學校作為教書育人的場所，其“愛慕虛榮”的行為已經(jīng)對學生產(chǎn)生了無法忽視的不良影響。對此，我們應對癥下藥，改變這一現(xiàn)象。

（一）提高教師的社會地位

教師社會地位通常是指教師職業(yè)在社會生活中獲得的經(jīng)濟利益、政治待遇及社會聲望。上文已經(jīng)論述，學校愛慕虛榮原因之一就是“領導及教師對利益的追逐”，然而，再深究這個問題，會發(fā)現(xiàn)正是我國教師的經(jīng)濟地位和社會聲望長期處于偏低水平，才是導致“追名逐利”更深層次的原因。教育部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改革開放之初，在國民經(jīng)濟12類行業(yè)中，教師的平均工資水平，一直在倒數(shù)第一位至倒數(shù)第三位之間徘徊 [6]。雖然現(xiàn)在教師平均工資已上漲很多，但仍處于較低水平且存在地區(qū)差異。因此，建立和完善按時足額發(fā)放教師工資的保障機制，大力提高中小學教師的經(jīng)濟待遇勢在必行。對此有三點建議：

其一，建立國家教育公務員制度，將教師工資納入公務員工資序列管理?？梢越梃b美、日、韓等國的做法，修訂《教師法》和《義務教育法》對教師工資水平的表述，將教師工資納入國家公務員范疇。將義務教育學校教師視作特殊公務員，工資待遇完全比照國家公務員進行管理。其二，完善義務教育經(jīng)費保障問責機制。對政府部門履行《義務教育法》所規(guī)定的教育經(jīng)費投入責任的問責，應該由同級人大進行，人大應審批義務教育經(jīng)費預算投入，監(jiān)督政府執(zhí)行教育經(jīng)費投入的情況，并對相關責任人進行罷免。其三，明確經(jīng)費分擔比例，改革義務教育經(jīng)費劃撥方式。我國如今的經(jīng)費在劃分時，時常出現(xiàn)中央、省級政府的轉移支付被層層挪用的現(xiàn)象，經(jīng)費根本到不了教師手中。對此，可以借鑒法國的做法，嘗試建立把教育經(jīng)費直接劃撥給學校的新體系，甚至把義務教育學校教師的工資直接劃撥到他們的個人賬戶 [7]。只有經(jīng)濟待遇合理，教師因“逐利”而“弄虛作假”的行為也才可能減少。

（二）理順政府與學校之間的關系

理順政府與學校的關系，有兩種探索思路：

其一，轉變政府職能，實現(xiàn)多中心治理的學校管理模式。學校多中心治理是對傳統(tǒng)學校管理方式的超越，其典型特征是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和共同治理。而要實現(xiàn)這一模式，首先，政府需要轉變以往管理學校的思維定勢，建立一種以滿足學校發(fā)展需求為導向的新理念，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行政干預；其次，權力下放，把辦學權力交還學校；最后，實施管辦評分離，積極引導行業(yè)協(xié)會等社會組織參與到學校教育公共事務的管理中來。[8]比如，就學校教育質(zhì)量的評價來看，政府應該用達標式評價取代評比式評價，且標準公開化，接受多主體的評估與監(jiān)測，讓學校在多中心治理下享受到更多的公平，進而爭取到更多精神上的自由。

其二，學校拒絕“平庸的惡”，對官僚體制持理性反思和有限服從的態(tài)度?！捌接沟膼骸笔菦]有行惡動機、平庸無奇的惡。犯下這種“惡”的人，既不陰險奸詐，也不兇橫，他們只是完全按照自上而下的命令來行動，不思考、或者力圖忘卻命令本身的善惡。在官僚體制中，“服從權威”是一個特別明顯的特征，但是如果只是一味地服從，從不按照自己的良心去省思，服從命令的師生就會非常容易犯下“平庸的惡”[9]。學校作為培育人的場所，如果失去這種思考和醒覺的能力，后果不堪設想。因此，學校需要持有一種理性反思和有限服從的態(tài)度，清醒認識到自己的盲目順從會導致“平庸的惡”，而這將成為一種持續(xù)推動理性反思和有限服從的動力。這也許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卻是面對困境的一種不可或缺的態(tài)度。

（三）加強反思，樹立立足于孩子健康成長的價值觀

當前，我國依然是一個講究“臉面”的社會。作為國家，可以積極倡導國民建立良好的“面子觀”，發(fā)揚作為“自尊，禮儀和交往規(guī)則”的面子，而拒絕作為“講排場，虛榮和好大喜功”的面子。在這個問題上，作為當事人的上級領導，家長和學校教師都應該加強反思，以樹立起立足孩子健康成長的價值觀：其一，權衡利弊。領導一定希望教育事業(yè)蓬勃發(fā)展，家長肯定盼望孩子健康成長，學校勢必望學生能成人成才，全社會都盼望著“少年強”。因此，用“孩子的道德健康成長”去換取自己的“臉面有光”是不值當?shù)?，上級領導，家長和學校教師務必認清“面子”的危害。其二，自我價值認定?！懊孀印北举|(zhì)上是為了追求一種價值的認可和安全感，而“面子”問題的關鍵在于自我價值認定。人的能量和安全感既可以源于外部，也可以源于自身。對于那些酷愛“面子”的領導、家長和學校教師而言，正是因為對自我價值認定不足，才急于通過“排場，名校，升學率”來滿足自身需要。所以他們應該在某些自己認可的事情和領域上去爭取有所成就，充分實現(xiàn)自身價值，同時讓自己獲得安全感，從而擺脫虛無“面子”的困擾。其三，認清“面子”，接受“面子”，選擇“面子”觀。人在本質(zhì)上是一種社會動物，潛意識里人都渴望能夠得到別人的認可。甚至，“社會認同”是一種我們活著就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但需要認清的是，一個沒有他人認可的人生一定是悲哀和可怕的，人人都需要“面子” [10]。人們需要接受自己“愛面子”的現(xiàn)實，不必因為“愛面子”而感到痛苦。但是，人們雖無法改變“愛面子”的習慣，卻可以選擇“面子”，選擇促進自己或者激勵他人的“面子”，拒絕虛無的、有害的“面子”。

夸美紐斯說過，學校是一個造人的地方?！叭恕辈辉撝挥兄R，更重要的是有正確的道德觀念。學校榮譽觀對學生的道德影響巨大，只有當學校徹底杜絕“愛慕虛榮”的行為，才對得起“造人”二字，社會也才能把“造人”的任務放心地托付給學校。這將是個漫長的過程，需要社會每一分子的努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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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樂.現(xiàn)代教育的“分數(shù)崇拜”：社會學視角的分析[J].教育發(fā)展研究，2012（18）：76-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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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語堂.吾國與吾民[M].臺北：臺北德華出版社，1980：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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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嚴從根.論學校中“平庸的惡”[J].當代教育科學，2010（6）：54-56.

[10]黃有璨.如何能放下面子[EB/OL].（2014-12-29）[2016-09-03].http：//www.zhihu.com/question/21580015.

責任編輯 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