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毛毛
小區(qū)后門有個家禽攤,幾個鐵籠子里關著些雞鴨,每次經(jīng)過我都加快腳步,一是因為那里散發(fā)著一股騷乎乎臭哄哄的氣味,二是想到這些雞鴨頂多再活一兩天,心里有些不忍。雖然這憐憫是膚淺和短暫的,但我自認為還真實,并不矯情。
但這些雞鴨并不領我的好意,自顧自地按照它們的生存邏輯愚蠢地演繹著生命。一天下午3點來鐘,路過禽攤時,籠中的一只公雞突然打了個很響亮的鳴。這聲雞鳴真的很突兀很引人注意,我聽了一愣,旁邊一位路人也被驚動了,他對禽攤的女主人說:“嘿,這雞有勁,好!殺了,回家燒板栗吃!”女攤主忙著抓雞,我卻不禁悲從中來。好好的你叫啥呢,不叫也許還能多活幾小時,這一叫不就馬上招來殺身之禍了么?又莫名地由雞想到了人,人的一生不也是關在年齡的籠子里嗎?閻王爺看你順眼,就給你個100歲、90歲、80歲的大籠子,看你不順眼,就給你個小籠子,而人生的所謂有錢、有權、有貌、有才、有名、有風光,不正如這洋洋得意的一聲響鳴么?多少人打破頭去爭奪那引人注目的名、利、權,為此惹出種種人間悲劇鬧劇和丑劇,自縊,跳樓,臥軌,沉湖,吃藥,身陷囹圄,不都是因為克制不了內(nèi)心的愚蠢欲望而自招禍殃?
如果說這只雞的愚笨還值得憐憫的話,那么另一只雞的惡劣則讓人難以忍受。也是一天下午3點來鐘路經(jīng)禽攤,看見賣雞女正在叱責一只雞,不禁好奇,停下了腳步。原來是一只公雞被拴著站在籠子邊,有半步左右的自由活動空間,它身邊的一只鴨則沒那么幸運,雙腳被縛,倒在地上寸步難移。這樣的一對難兄難弟,按理說,應該互相同情,互相安慰,共同面對生命最后一段悲慘時光吧,但那只雞卻不,它不斷地啄那只鴨,啄一下,鴨就抽搐一下,痛苦至極,痛苦到連它們的主人都看不下去了,痛苦到連我都憤怒了,我對攤主說:“把這雞殺了,我回去燒板栗吃!”
晚上吃雞的時候,我想,你的心咋就那么狠呢,只占那么一點點優(yōu)勢你就欺負人,像話么!然而,吃著吃著,我又不禁悲從中來,我總是不知不覺地想到人。我們?nèi)祟惐人妹矗窟h到江湖市井,不就是力氣大的欺負力氣小的么;高到廟堂官場,不就是官大的訓敕官小的么?誰不是因為自身有一點優(yōu)勢,就有意無意地欺負人呢?
好在人類在自身的進化中還進化出一種叫文明的東西,它約束著人性中像雞那樣愚蠢而殘暴的東西,這也正是人類存在的希望和價值。誰不希望這個世界平靜一點、從容一點、干凈一點、優(yōu)美一點、和諧一點呢?那么請盡量地友善一點、平易一點、克制一點,少得瑟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