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藿
張 偉
22歲男
作為中國二十九萬多張偉中的一個,我每次自我介紹完都會被人問起:“愛情公寓里的張偉能否來一曲High歌”。與名人同名,更容易被調(diào)侃。
我的名字是爸爸給起的,曾經(jīng)問過他起這大眾化名字的原因。得到的答案是寓意是男孩子氣概偉岸,讀起來又朗朗上口,筆畫也簡單好寫。可加上張姓又是大姓,一不小心就變成爆款名字了。
我從小就很沒有存在感,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想要改名,尤其是青春期。因為那個時候,一個班里可能會有兩個張偉。老師點名,兩個人就會同時站起來。后來為了區(qū)分,老師就按照年齡,分別叫我們“大張偉”“小張偉”。在九年義務(wù)教育、四年大學(xué)期間,我既做過“大張偉”,也做過“小張偉”。我曾經(jīng)被喊了三年的“大張偉”,后來升學(xué)又變成“小張偉”,花了好久才能適應(yīng)新稱呼。這時會產(chǎn)生幻覺,以為有另外一個張偉和我同班,我只是代替他繼續(xù)“活著”。那時最想做的事就是改名字。但一直都沒能成功,唯一下定決心的是以后給自己的孩子取名一定要非常特別,至少不能是個爆款,畢竟他爹已經(jīng)深受其苦。
《愛情公寓》最早在我們宿舍挺流行的,里面有個角色叫做張偉。于是室友們開啟了無窮無盡的嘲諷之路:“哈哈哈張偉你在這集真的好好笑?!背酥?,“這篇論文好厲害,作者叫張偉,張偉,你發(fā)論文啦?“我的外賣怎么還沒到,這個外賣小哥叫張偉,張偉你把我外賣藏哪去了?”大學(xué)時候同樓道有個兄弟和我一名,夜不歸宿被登記,就被記在宿舍門口的小黑板上,大字標(biāo)記著夜不歸宿,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和老師都能看到。那一個星期我總共被問了三十次“你夜不歸宿干嘛去了?”雖然我沒有違反校規(guī),但被反復(fù)詢問也非常苦惱。
我也曾經(jīng)想過如果我擁有的是一個稍微冷門一些的姓名,我所經(jīng)歷的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至少能清凈些吧。
楊 靜
33歲女
好的姓名得來不易,在中國能有個獨一無二、寓意美好的名字也極難得。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我擁有一個普通且重名率極高的姓名。18歲之前它曾給我?guī)砹瞬恍〉睦_,放眼全國,在重名率排行榜上可進(jìn)前一百名?!拔也⒉皇且粋€特殊與不同的個體,因為擁有這樣一個極其尋常普通的名字。而且這個名字將伴隨我一生,人生似乎從一開始就淪為庸常了?!边@想法伴隨我很久。怎樣才能證明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獨一存在的呢,換一個獨一無二的姓名吧。
我能在所有就讀過的學(xué)校里找到同名同姓的人。向新認(rèn)識的朋友介紹自己時,對方一定會稱:我也認(rèn)識一個跟你同樣姓名的人。還沒等到我給自己覓得一個滿意的好名字,竟?jié)u漸認(rèn)可了自己的名字,忽然覺得普通點并沒什么不好。一個尋常姓名在信息時代所帶來的裨益是無從想象的。我可以在任何登記錄上使用真名,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化名或者被隱匿處理過的名字。收快遞、網(wǎng)站注冊,不必絞盡腦汁想出另一名字來保護(hù)隱私。真名有時候也可當(dāng)做筆名用。曾給同省另外一家競爭媒體供稿,編輯排版定稿前有些猶豫:是否要改換個名字來避嫌。我說不必了,一個城市的同名者數(shù)不勝數(shù),即便是同行,我也遇見過同名者,可放心用。誰會在意這樣一個重名率極高的普通名字呢,看過也就忘記了,無人會細(xì)究誰是誰。使你在現(xiàn)實生活中擁有一種隱身感,是擁有普通姓名的裨益所在。
有這樣的名字,在大街上與跟自己同名的人擦肩而過就是家常便飯。某日上班途中,見一女子穿了工作制服迎面走過,臉沒看清,唯獨她胸前的兩字名牌清晰,赫然正是我的名字。又是一個與我重名的人。不動聲色地經(jīng)過她,心里卻打了招呼:嗨,我是和你叫一個名字的人啊。如果喊一聲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她會不會立刻回應(yīng)我。有時候也會很好奇,這世界上和我叫一樣名字的人們,他們會有著怎樣不同的人生,又有著怎樣的命運軌跡。
王麗軍
40歲女
在我們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里,叫建黨、建國的不少。我出生那天正好是八月一日建軍節(jié),又是個姑娘。我爺爺當(dāng)即拍板:這孩子就叫麗軍了。家里人都覺得好,大氣積極。我的爺爺非常喜歡軍人,那時候全家就覺得這個名字既好聽又有意義,還能紀(jì)念我在建軍節(jié)這一天出生。如果是個男孩,估計就叫建軍了,那樣重名的就更多了。
當(dāng)年中專畢業(yè)都可以分配個鐵飯碗的工作。我自己沒遇見過,但聽說身邊就有貍貓換太子的事情。據(jù)說是我的一個遠(yuǎn)房表兄,成績很好,名字也很大眾化,重名率很高。他家很窮,班上有個跟他一個名字的同學(xué),成績不好,但家里有點背景。等考中專時候,一個班就考上了三個人,結(jié)果我這表兄名落孫山,他那個同名的同學(xué)卻考上了。表兄家想來想去覺得不對勁,沖去與老師們理論,鬧了一通也沒得到個說法。幸好,表兄家里又讓他重新讀了一年,第二年就考上了。
我畢業(yè)之后,去了文化局工作,單位里遇上個跟我同樣姓名的女同事,我們一出去就常常被混淆。一次我參加一個會議,桌上的臺卡印著我的名字。會前,有人見了桌上的“王麗軍”就急急找來想要敘舊,結(jié)果見了我落座,才知道我是那個同名的人。
還有一次,派出所突然給我打電話,警示我不要出租房子給傳銷分子。我心里一頓緊張又莫名其妙,名下并沒有房子出租給別人啊,于是,趕緊解釋辯解了一通。對方辦事人員一比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重名搞錯了,最后連連跟我道歉。原來這個王麗軍跟我同一個小區(qū),警方打擊傳銷過程中查錯了人,警告錯了對象。
本來是平淡普通的人生,卻因為重名而彼此有了交集和聯(lián)系,這樣的事說起來還有很多。以后說不定我還能再遇上幾個叫做王麗軍的人,還會有新的故事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