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麟
長期生活在法國的中國人、華人或華僑,對被歧視的感覺,幾乎都是深有體會的。這種被歧視、鄙視甚至蔑視是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只有在那里生活才能感覺得到。
坐在家中,禍從天降,竟真的降落到旅居法國的中國公民劉少堯的頭上。3月26日傍晚,劉少堯在巴黎家中殺魚做飯,竟被破門而入的法國便衣警察開槍打死。事發(fā)之后,憤怒的旅法華人族群連日來集會抗議,要求警方查處相關(guān)人員,竟遭到警方的暴力鎮(zhèn)壓。而一向自我標榜“公平、客觀”的法國媒體竟偏聽偏信,一邊倒地聽信警方的一家之言,進一步對受害者火上澆油……這一系列事件我并不意外;相反,我認為這是法國華人華裔經(jīng)年累月遭受法國社會極端歧視的必然后果。
在法國,當一個阿拉伯人因為他的姓氏而找不到工作時,可能是因為人家擔心他會很兇,很暴力,或沒有工作能力,但不會是因為看不起他。當一個黑人因為他的膚色被拒絕出租房子給他時,可能是因為嫌黑人普遍比較鬧、比較亂,甚至是嫌他有“體味”,但也不會、也不敢是因為看不起他——因為看不起黑人是“政治不正確”的。但對中國人,法國社會卻往往會另眼相看。
我曾經(jīng)寫過、說過,在巴黎華人圈里有一種令人落淚的“玩笑”:即在法國有兩類中國人,一類是已經(jīng)被搶過的,另一類是即將被搶的……問題是,為什么中國人老被搶呢?法國媒體的說法是“中國人愛帶現(xiàn)金”。但這只是部分事實。真正的原因,則是因為搶了中國人沒有太大的惡果。因為警察不怎么管。搶一個其他裔族的人,比如猶太人試試?那絕對會查得你后悔一輩子。但搶一個中國人卻“無所謂”,警方也不怎么看重。這也是一種深度歧視。
在法國,“政治正確”是非常重要的,特別是對于政治家或那些經(jīng)常上電視的名流。嬌蘭香水的大老板在電視上說了“黑鬼”這個詞,全球黑人宣布抵制嬌蘭香水,逼得他不得不公開道歉。時裝品牌迪奧的首席設(shè)計師加利雅諾在咖啡館喝醉酒說了一句“猶太人骯臟的臉”,被迪奧掃地出門,并被告上法庭……但我親耳聽到法國不止一個明星在電視上說“中國佬”——一個相當于“黑鬼”的歧視性用詞,但卻什么事兒都沒有!
長期生活在法國的中國人、華人或華僑,對被歧視的感覺,幾乎都是深有體會的。這種被歧視、鄙視甚至蔑視是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只有在那里生活才能感覺得到。我有一位朋友,他的兒子曾經(jīng)非常崇拜法國藝術(shù),專門到法國去學繪畫。幾年后回國說,再也無法忍受法國社會對他的歧視。他本人也從一個崇拜法國的人,演變成反感法國對中國人歧視的人。確實,法國人從每一個個體來說,往往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給人非常文明、優(yōu)雅的感覺。但法國社會總體上對華人華僑和華裔卻往往存在著普遍的歧視、鄙視甚至蔑視等現(xiàn)象。
劉少堯案同樣反映了一種心態(tài),即打死一個中國人沒有什么。對中國人不需要嚴格執(zhí)行法律上的一些嚴格規(guī)定,比如開槍前至少要提出兩次警告,比如不能無緣無故地限制人身自由(警察毫無理由就限制了受害人子女的人身自由)等等。更應(yīng)該提及的,就是那位不知何人的報假案的劉少堯的鄰居:我相信,這很有可能是一個種族主義者。正是他惡意報警,導(dǎo)致了這一嚴重后果。但在他(或她)的心中,也許死一個中國人不算什么?
平心而論,導(dǎo)致法國社會歧視中國人的,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我們自身:我們太過軟弱,我們太過謙卑。我們?nèi)狈Ρ匾淖宰?。我們總在那里“息事寧人”,總在那里“算了算了”……出于我們的尊嚴,我們?yōu)槭裁床粚θ魏纹缫曃覀兊娜撕褪麓舐暤卣f出一個“不”字呢?
最后,我也應(yīng)該說一句政治“正確”的話:歧視中國人的,總歸是法國人中的少數(shù)……至少在我的朋友圈里,這倒確實是一個事實。只是,法國社會由于經(jīng)濟不振,彌漫著一種極不正常的氛圍。于是,我們老實的同胞便成了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