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某某
都還年少。所以表白被當做一時的心血來潮。只是誰說,莫道滿園花開早,相逢須年少?
一
高二的金秋,我對著十六根生日蠟燭,許下自己的愿望,概括起來就是三個關鍵詞:辯論賽、光芒萬丈及何冉熙。
圣誕,我問二十四個同學湊夠了買一個蘋果的錢。傳言說,平安夜收到蘋果的人會一生平安。我把蘋果偷偷塞進你的桌里。
元旦,我靠近了我的第一個生日愿望:辯論賽。我的入隊申請得到回復,我成為校辯隊的一員。
你在乍暖還寒的天氣中吹著響亮的口哨,籃球在你指尖轉出美麗的“舞姿”。我看著你的背影,緊緊地攥著剛到手的隊員證,暗下決心:辯論賽是我能夠走到你面前的唯一鑰匙,我一定要拿下它。
你曾在高一結束時問我:“你欣賞我什么呢?我一無是處?!?/p>
欣賞你什么呢?大概是你望向別人時炯炯有神的眼睛,是你唱歌時的眼波流轉,抑或是你靜靜地望向窗外時的模樣,而遠處是漫天的云卷云舒。
你的眼神飄忽不定,你說,天氣不錯,便輕巧地拒絕了我。
都還年少,所以表白被當做一時的心血來潮。
只是誰說,莫道滿園花開早,相逢還須年少?
二
還記得高一軍訓時,你站在我身后,炎炎烈日,腳丫子在地面站久了都覺得發(fā)燙,教官卻讓我們一動不動地站軍姿。帽子下的頭發(fā)黏成了股,汗水洗了臉。我認為,我應該暈倒。
身子軟綿綿地就要跌倒,本來打算姿態(tài)優(yōu)雅地側躺下去,可是你看我抱住頭,第一時間就從身后扶住了我。我瞇眼瞅你:高高的鼻粱,俊朗的眉眼,黑漆漆的眼瞳中掠過一絲驚慌。你不像壞小孩的模樣,所以我放心地向后倒去,結結實實地撞上你的胸膛。
你說:“同學,你別暈我懷里啊。”
你背著我去校醫(yī)院,汗水浸濕了你的衣服。我趴在上邊,有些潮乎乎的感覺。我環(huán)住你的脖子,想在你背上睡一會。你抖一抖脊背:“同學,你說句話,你別在我身上‘駕崩啊?!?/p>
若不是我不得不裝作一個軟塌塌、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真想掐死你。我在你背后咬牙切齒,真恨不得自己再胖上十來斤,讓你的喘氣聲更粗重些。
你將我放在校醫(yī)院的病床上,我瞇縫著眼看你蹺著蘭花指,一臉嫌棄地幫我脫了鞋子。我假裝睡著。不久,你輕推我的肩膀:“同學,醒醒?!?/p>
我緩慢地拉開眼瞼,你把溫熱的藥拿在我面前。
我說:“謝謝你?!?/p>
你說:“喝藥?!?/p>
藿香正氣水難喝到令我咂舌,卻也成為我喝過的最甜蜜的藥。
三
你叫何冉熙。坐在教室第一組倒數(shù)第二排的位置,我在第一組第二排的位置,隔著四個人頭五張桌子的距離,不遠不近。我們都是活潑好動的孩子,都喜歡在嶄新的環(huán)境里表現(xiàn)自己,你總是要和我搶著回答問題,老師樂得合不攏嘴,讓同學們向我倆學習的同時,任命你為班長,我為英語科代表。
數(shù)學課上,我在黑板上演算一道思維拓展題,算法繁復,幾乎寫滿了半塊黑板,答案正確無誤。還沒等到老師表揚我,你站起來說,她的方法太笨了,接著三言兩語便剖析了解題的關鍵。老師率先鼓掌,同學們都一臉仰慕地望著你,只有我,尷尬至極。
你就是這樣一個自作聰明又很聰明的人。但是,尷尬的我打算報復你。
你英語不好,你初中畢業(yè)時,英語甚至都沒有及格。在練習口語時,全班同學互相問好,都是“你好嗎”“見到你我很開心”的簡單句式。我站起來,挑著眉:“何冉熙,I love pork,would you liketo become a pig for me?”你眨巴著眼睛。說:“Yes,Ilikeit?!?/p>
聽懂的女同學在偷笑。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懂我要表達的意思,但是我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曾經(jīng)承諾過的事情有多滑稽,如果那時你還記得這句英文。
課間,我和班上的女同學嬉笑打鬧。我很想在下課期間,大大方方地向你伸出手,說一句:“何冉熙,一起玩吧。”你卻在課間第一時間運籃球出門,路過我時,腳步不曾停頓。
我記得期中語文試卷議論文的主題是“高中生該不該談戀愛”。全班只有我支持了高中生戀愛。語文老師在教室讀我的作文,你公然叫好??墒悄阌袥]有想過,品學兼優(yōu)的我為何要忤逆老師的教導,寫下這樣的文字?
我們的故事在我的臆想中風生水起,而你只是把它當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四
校慶的時候,你毛遂自薦,說要代表班級為親愛的母校獻歌一曲。你的歌喉了得,一帆風順地進入彩排。校慶那天,我早早地搬好凳子,霸占了最佳的位置。你穿著修身的西服,化了淡淡的妝,像希臘神話中的阿多尼斯。
我不明白,明明只是一首歌曲,為什么要作為壓軸節(jié)目表演。你站在表演臺上,欣喜地介紹:“林咜學姐高中時就讀于母校,正值校慶,學姐特地放下學業(yè),來為母校獻舞一曲。”歡呼聲中,一位身著華服的女子翩然而至。笑意嫣然。
我想離開,又情不自禁想要看完這場表演。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美麗的學姐,看她酒窩里盛著笑,長袖曼舞,顧目流盼。
她曼妙若仙。身邊開滿玫瑰。
旁邊的同學拽拽我的衣服,問我為什么哭。
我說:“學姐美哭我了?!?/p>
我只是想到了“郎才女貌”這個詞,然后產(chǎn)生了深深的挫敗感。
校慶結束,我在后臺幫忙拾掇音響,學姐去慰問老師,我聽見有人說:“學姐真美,應該有很多人喜歡吧?!?/p>
你整整校服的領口,說:“誰不喜歡閃閃發(fā)光的女孩子?”理所應當?shù)恼Z氣。
我沒有動聽的歌喉,也沒有柔軟的身姿,但是那一刻,我發(fā)誓,不久以后,我也要閃閃發(fā)光,讓你喜歡。
我在我十六歲的生日鄭重許愿:辯論賽、光芒萬丈和你。
五
我能想到能讓自己發(fā)光的地方,除了舞臺便是學校鋪滿紅地毯的大會堂。現(xiàn)在。我要努力躋身那個地方。
似乎都很詫異,我為什么要干這種蠢事,那不是高一新生才干的事情么?我不置一詞,把辯論技巧之類的書翻得啪啦響。
你問:“你為什么進校辯隊?”
我埋頭于《獅城舌戰(zhàn)》,淡淡地說:“我要閃閃發(fā)光?!?/p>
你不置可否,轉身回到座位。
我與各個班級打辯論,爭取“校園最佳辯手”的頭銜。我用整個高二練習辯論,我在跌打滾爬中拿到“最佳辯手”的獎狀,我們組成最佳辯論隊,將要代表學校參加校聯(lián)賽。
我將在高三踏進榮耀的大會堂。你卻在高二末申請降級。
“我的英語太差勁了,我想再讀一次高二,我擔心高三會跟不上進度?!蹦氵@樣說。
于是,我們浩浩蕩蕩地奔向高三的生活,你孤零零地收拾書本,踏進陌生的教室。
六
很少再見你了,高三時候,老師總愛拖堂,我看不到你運著籃球,馳騁球場的樣子。我找機會去你教室蹲守,看到你從遠處走來,沖你歪頭打招呼:“嗨,好巧啊?!?/p>
你有些驚訝,卻也只是點點頭。
我說:“我們很想你。”還是懦弱地多說了一個字。
你漫不經(jīng)心地道:“嗯,我也是?!?/p>
“我下周日早上九點有辯論賽。”
“加油?!?/p>
柔和的光打在臉上,深棕色的光滑桌面,軟絨絨的紅地毯,絡繹不絕的觀眾。
直到席位滿員,我也沒看到你。
而那一場,我們打得很精彩,觀眾的掌聲經(jīng)久不絕。高一的小學弟沖我蹺起大拇指:“學姐,你站在那,就如同一個發(fā)光體?!?/p>
我或許發(fā)了光。但是沒有照耀到我想照耀的人。
教室后邊有個心愿墻,辯論賽結束后,我?guī)缀跏呛鴾I在便利貼上狠狠地寫下:或許我世界聞名,你才會看到我的存在。我自欺欺人地以為是自己發(fā)的光芒太微弱,所以才沒能實現(xiàn)第三個生日愿望。
我當然沒有世界聞名,我只是以不錯的成績去了一所省區(qū)聞名的大學。
七
原來“喜歡”這件事情,無關于你是躲在黑暗角落瑟瑟發(fā)抖的灰姑娘,還是在鎂光燈下婀娜翩躚的白天鵝,它只是讓你一廂情愿地以為,只要變成他喜歡的樣子,他就會喜歡你。
我依舊申請加入校辯隊,在順利通過面試,回宿舍的路上,同行的舍友無限崇拜地問我,何至于辯論這么好?
我莞爾:“大概是因為年少時喜歡了一個少年,我以為只要閃閃發(fā)光,深情就能換來回報?!?/p>
而他只是賜予你無限想象與能量,然后路過你,任你走向遠方。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