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可揚

“唉?！币宦晿O輕極短的嘆息聲倏然冒了出來，剛在公交車內(nèi)渾濁沉悶的空氣中跌跌撞撞顫顫巍巍地打了幾個滾，便被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和眾人不滿的驚叫聲吞噬了……

適才死寂的車廂一下子炸開了鍋，有人猛然起立，有人下意識地緊抓扶手，連那個目光一直被手機屏黏得牢牢的女孩也突然抬起頭茫然四顧。

“亂剎車！”占得側(cè)排前座的我，不由將目光投向了前方的駕駛座——究竟是何人開車如此魯莽？本以為這位司機會和我遇到過的其他公交司機一樣，因為每天在同一條單調(diào)乏味的路線上來回奔波而神情僵硬、眼神無光，眼底盡是干枯的冷寂，機械地操控著手動擋位，轉(zhuǎn)動著方向盤，時光仿佛正一點點地磨耗掉他們的熱心和熱情。

然而映入我眼簾的卻是一張戴著眼鏡的文質(zhì)彬彬的面孔。此時，他正焦急地探身向車外望著什么。這一不尋常的舉動把我的視線也牽引至車前——一位約莫六十歲的老婦人，正騎著一輛老舊的自行車，載著滿車兜的食材，在公交車前艱難地騎行。她竭力想加快蹬踏板的頻率，怎奈老舊的車子被車兜內(nèi)的重量羈絆，無法平穩(wěn)地前行。前方有車站內(nèi)等車人焦急的目光，后方又有公交車跟隨，老人愈加使勁卻愈是徒勞，自行車依舊我行我素地循著自己慢條斯理的“步伐”緩慢前進。

司機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前方的老人，似乎要放出魔力扶住那晃動的車頭。他閉嘴、提眉、扶額、上挑嘴角等細微的表情都一一映入反光鏡，折入我的眼底。

憤懣的心瞬間豁然開朗。

原來，驟然的急剎車并不是司機思緒游離所致，而是因為他為了等待老人平安地騎過馬路。他并沒有選擇讓充滿戾氣的喇叭聲撕開暮色的一角，而只是耐心地等待著，靜靜地用目光追隨著老人的身影。

車廂后部的抗議仍在發(fā)酵。我看著司機，他的神色并沒有因乘客的不滿而改變，仍是目光如炬地默然而淡定地守望著騎車的老人。

車道上，一輛輛等得不耐煩的小轎車不是狂按喇叭，就是打著轉(zhuǎn)向燈換到另一條車道上絕塵而去。但司機的眼神并沒有因此有絲毫游離。他依舊靜靜地守在老人身后，守望著她安全地通過馬路。而此時，乘客們似乎也都了解到了事情的緣由，再也沒有發(fā)出一聲抱怨，車廂又恢復了先前的沉寂。

公交車終于進了站，一撥人下了車，又一撥人上了車。

而司機似乎停車“上了癮”，前后門都已關(guān)了，卻遲遲不見公交車起步。坐在前排的我看得真切：最后上車的是位老伯，司機正等著他站穩(wěn)，拉好扶手。

“儂慢慢來！”司機用土話叮囑著。

而我則趕緊起身給老人讓座。

我拉著扶手回想著司機的聲音，這才發(fā)現(xiàn)剛開始的那聲嘆息正是他發(fā)出的。一直在擁堵的車流中走走停停，他一定也歸心似箭，一定也疲憊不堪，一定也想快點結(jié)束工作與家人共享晚餐，所以才會發(fā)出那一聲無奈的嘆息。但看到騎車的老人時，他卻馬上恢復了平靜與耐心，這是一種怎樣的守啊！

此刻，車廂內(nèi)依舊很安靜，但與起初的沉悶死寂不同，在空氣中我分明嗅到了溫暖體諒的味道。

點評

公交車司機是許多人天天都會接觸卻從不會留意的人。本文作者卻獨具慧眼，以平實質(zhì)樸的文字敘寫了自己在公交車上目睹的兩件與司機有關(guān)的小事：禮讓騎車的老婦人和等待老人上車時的耐心與關(guān)切。兩件小事暖人心、感人懷，公交車司機那善良與頗具社會責任感的形象得到了很好體現(xiàn)。文中雖無華麗的辭藻，但對人物語言、神態(tài)等方面的描寫生動傳神，這使得人物形象豐滿、鮮活，作者純熟的人物刻畫技巧值得大家學習、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