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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若琴弦

        2017-04-13 09:11:42史鐵生
        作文周刊·高二版 2016年32期
        關(guān)鍵詞:淘米無字瞎子

        史鐵生

        老少二人都赤著上身,各自拎了一條木棍探路。這正是說書的旺季。老瞎子領(lǐng)著小瞎子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緊走。老瞎子心里算定:彈斷一千根琴弦的日子就在這個夏天了,說不定就在前面的野羊坳。

        老瞎子說書開頭常是這么幾句:“自從盤古分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有道君王安天下,無道君王害黎民。輕輕彈響三弦琴,慢慢稍停把歌論,歌有三千七百本,不知哪本動人心。”于是聽書的眾人喊起,老的要聽董永賣身葬父,小的要聽武二郎夜走蜈蚣嶺,女人們想聽秦香蓮。這是老瞎子最知足的一刻,他不慌不忙地喝幾口水,待眾人的吵嚷聲鼎沸,便把琴弦一陣緊撥,唱道:“今日不把別人唱,單表公子小羅成?!被蛘撸骸安枰埠葻熞参换乜薜归L城的孟姜女?!睗M場立刻鴉雀無聲。

        這天晚上,在野羊坳說書。老瞎子把琴彈得如雨驟風疾,字字句句唱得鏗鏘。小瞎子聽見那小妮子蘭秀站在離他不遠處尖聲細氣地說笑,卻心猿意馬,手底下早亂了套數(shù)。

        野羊嶺上有一座小廟,離野羊坳村二里地,師徒二人就在這里住下。小瞎子撅著屁股燒火。老瞎子坐在一旁淘米,憑著聽覺他能把米中的沙子撿出。老瞎子終于開了腔:“聽我一句話,保準對你沒壞處。以后離那妮子遠點兒?!?/p>

        一早起,小瞎子病了。一連好幾天,老瞎子無論是燒火、淘米,還是給小瞎子挖藥、煎藥,總想著那張藥方和琴弦。彈斷最后一根就可以去抓藥了,然后就能看見這個世界:他無數(shù)次爬過的山,無數(shù)次走過的路,無數(shù)次感到過溫暖和熾熱的太陽,夢想著的藍天、月亮和星星。心里總在說:“我非要最后看一眼不可。”晚上仍一個人到野羊坳去說書。終于彈斷了最后一根琴弦。他幾乎是連跑帶爬地上了野羊嶺,回到小廟里。

        “明天我就去抓藥。你就先留在這兒,我用不了十天就回?!?/p>

        老瞎子早忘了蘭秀兒的事?!俺缘?、喝的、燒的全有。你要是病好利索了,也該學(xué)著自個兒出去說回書。行嗎?”

        “行。”小瞎子覺得有點對不住師父。

        蛇皮剝開了,老瞎子從琴槽中取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小瞎子把那藥方放在手里摸了一會兒,也有了幾分肅穆?!澳銕煚斠惠呑硬旁┠亍K灸軓棄蛞磺Ц?,可他記成了八百。要不然他能彈斷一千根?!碧觳涣晾舷棺泳蜕下妨?。

        回到野羊坳時已經(jīng)是冬天。小瞎子已經(jīng)走了些日子,村里人都說是在蘭秀嫁到山外去的那天。老瞎子心里便一切全都明白。若不是還想著他的徒弟,老瞎子就回不到野羊坳。那張他保存了五十年的藥方原是一張無字的白紙。請了多少個識字而又誠實的人幫他看,人人都說那果真就是一張無字的白紙?!澳鷦e死,再活幾年,您就能睜眼看一回了?!闭f這話時他還是個孩子。他師父久久不言語,最后說:“記住,人的命就像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p>

        在深山里,老瞎子找到了小瞎子。“師父,您現(xiàn)在看得見了?”小瞎子伸手去摸師父的眼窩。老瞎子把他的手抓住?!坝涀?,得彈斷一千二百根?!薄耙磺Ф俊薄鞍涯愕那俳o我,我把這藥方給你封在琴槽里?!崩舷棺蝇F(xiàn)在才弄懂了他師父當年對他說的話——咱的命就在這琴弦上。

        (選自《命若琴弦》,有刪改)

        閱讀上文,回答下列各題。

        1.下列對小說有關(guān)內(nèi)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shù)膬身検牵?)

        A.小說多處描寫老瞎子為治好自己的眼睛不辭辛勞奔波說書,到后來發(fā)現(xiàn)“藥方”只是一張白紙時,頓時感到自己的生命之弦驟然斷裂,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B.小說第五段細致描寫了老瞎子彈斷最后一根琴弦前的心理活動,表現(xiàn)了老瞎子對治好眼睛的渴望,為后文發(fā)現(xiàn)“藥方”實為一張白紙而蓄勢。

        C.老瞎子將“一千根”的謊言變?yōu)椤耙磺Ф俑?,繼續(xù)傳給徒弟,意味深長,與前文老瞎子師父臨終前說的話形成照應(yīng)。

        D.小說構(gòu)思巧妙,它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瞎子藝人的一生,也看到了眾多底層人民的生命狀態(tài)——人生的殘酷與命運的無奈。

        E.這篇小說以瞎子藝人追求睜眼看到光明為內(nèi)容,傾訴了殘疾藝人們內(nèi)心對命運不公的憤慨和不平之氣。

        2.小說開頭的畫線句子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

        答:

        3.第二自然段刻畫說書老人的形象用了哪些手法?請結(jié)合文章簡要分析。

        答:

        4.小說的最后,老說書人已經(jīng)知道所謂的“藥方”根本不存在,為什么他還要將這個“藥方”繼續(xù)傳給徒弟?請結(jié)合小說的主題和現(xiàn)實生活,談?wù)勀愕睦斫狻?/p>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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