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遠,名增源,清光緒二十七年六月初六(1901年7月21日)生于無錫嚴家橋(今屬羊尖鎮(zhèn))。他自幼聰穎,好學勤思,曾就讀于上海南洋公學和蘇州東吳大學,后奉父命中輟學業(yè),參與籌建和經營棉、毛紡織等企業(yè)。
唐氏祖上幾代經商,先后在無錫北塘和嚴家橋開設唐氏長布莊和春源布莊,投資世泰盛等幾家綢布莊、葛裘店,是錫邑有名的布商世家。唐君遠的父親唐驤庭,名殿鎮(zhèn),性格聰穎沉穩(wěn),從小在嚴家橋春源布莊長大,受家庭熏陶,熟習商務,注重誠信。十八歲時他進城創(chuàng)業(yè),與人合伙在北塘開設九余綢布莊,盈利頗多。1917年唐驤庭又與九余股東程敬堂等籌資1萬元,接盤已歇業(yè)的冠華手工織布廠,擴建改造,改名為麗華機器織布廠,第二年又增設麗華二廠。適逢一次大戰(zhàn)期間,洋布進口銳減,國貨抬頭,麗華業(yè)務蒸蒸日上。唐、程合議進一步仿制印花“洋布”,乃于1919年集資30萬元籌建麗新染織廠。
1922年12月,麗新廠正式投產。因缺乏專業(yè)人才,唐驤庭不得不花重金聘請英國工程師湯麥斯來廠主持漂染部,又召回正在東吳大學讀書的次子唐君遠,聘請北京高等工專畢業(yè)生張佩蒼等人為湯麥斯助理。同時,招收初中文化的青年為練習生,每兩個職員帶三個練習生,白天他們到車間跟班學技術學管理,晚上由工程技術人員兼職授課。
此時國際形勢已起變化,戰(zhàn)后西方各國卷土重來,洋布傾銷,麗新一度陷入困境。又適逢江浙軍閥交戰(zhàn),更使麗新蒙受巨大損失,部分股東對投資工業(yè)倍感失望,要求關廠拆伙。唐驤庭知難而進,不惜東貸西借,籌資30萬元,購買新式英國電力織機200臺,添置精元機、上光機、漿紗機、折布機,更新漂染設備,以增強與洋貨的競爭力。由于設備更新,產品質量提高,花色品種增加,麗新廠營業(yè)額逐年上升。
遵父命輟學進廠的唐君遠,刻苦鉆研技術和管理,很快把湯麥斯的全套本領學到了手。他從考工員做起,不久擔任考工主任,1925年升任廠長,開始獨當一面管理廠務。他制訂“智愛勤慎”的廠訓,把知識、人才放在經營的首位。在父親的支持下,唐君遠以高薪招聘南通紡院、杭州工專、蘇州工專畢業(yè)生,引進外資紡織廠工程師和歸國留學生,主持生產技術管理,對舊有的工頭制進行改革,使企業(yè)管理躍上新的臺階。
受父輩影響,唐君遠十分注重掌握市場行情,生產適銷對路產品。他經常派員到上海跟蹤觀察外國人服裝花樣,遇有新穎合適的就看清記牢,回廠交設計人員復制。他本人也常常親自參加新品的仿制和開發(fā),往往一過元旦就織淺色品種,以應夏令需要;夏至過后就開始織深色產品,以備冬季供應。他組織工程技術人員設計出以正反手紗交織成的鴛鴦府綢,又用燒堿使布面起縐的方法織造棉布,起名“泡泡紗”,成為該廠熱銷品牌。
唐君遠十分重視大城市和南洋各國的穿著習慣,新創(chuàng)燈芯絨、印花麻紗、條子漂布等品種,有的時至今日仍受到消費者的喜愛。他還十分注意迎合農民心理,生產農民喜愛的“麥草花”“鳳尾花”等花布,銷往各地鄉(xiāng)鎮(zhèn)。對遠地顧客,麗新專門設立郵購部,不收郵費以示優(yōu)惠,以吸引更多消費者。
唐君遠精通英語,訂購機器設備和漂染原輔料,不必通過中間商而直接與外商洋行談判,慣例給中間人的回傭則“禮讓”給洋行辦事人員。麗新廠每月耗費3000擔染料,每天用30噸液堿,這筆回傭慷慨酬勞,洋行辦事人員自然投桃報李,不光在引進設備方面給予方便,還及時提供國外的最新產品信息,麗新因此獲益匪淺。上世紀30年代初,傳統(tǒng)藍印染布容易褪色,經德孚洋行介紹,麗新最先進口了不褪色的“海昌藍”染料,所產“麗新海昌藍不褪色布”卓爾不群,備受青睞。麗新還通過洋行買斷德國首批銷華增白劑,加工的漂白布潔白光亮,每匹加價2元照樣搶手,而成本增加不到0.2元。
一次下車間檢查時,唐君遠發(fā)現一臺織機的布邊擦斷兩根紗,立即下令停機。車間主任認為,布邊有兩根斷紗,即使內行也不易一眼發(fā)現,要求仍作正品放行。唐君遠嚴厲批評車間主任,強調不能因小失大,責令把已織成的百余米布剪作次品處理。平時產品裝箱后,唐君遠常會隨時打開木箱抽查,發(fā)現問題立即返工,并嚴格追究當事者責任。當時市面上布匹尺碼一般不足,每匹五丈,實際只有四丈七八,門幅二尺,實際只有一尺八九。唐君遠要求麗新布門幅不得少于二尺,長度不得短于五丈。尺碼準足成為麗新廠布的一大特點,顧客對此尤為信賴。
經過多年經營,麗新廠產銷翻倍,設備擴展,資本由50萬元增至400萬元,成為全國最有影響的一家紡織印染全能型企業(yè),產品行銷全國及東南亞地區(qū)。
經營上始終采取攻勢,從不抱殘守缺是唐君遠一貫的作風。麗新事業(yè)有成,不滿足的他又把目光轉向毛紡織業(yè)。當時國內毛紡工業(yè)正在起步,京津滬等地已有的毛紡廠規(guī)模較小,產品以粗呢和絨線為主,無力與洋貨匹敵。唐君遠決意進軍毛紡業(yè),生產精紡呢絨,為民族工業(yè)爭氣,該決定得到參與創(chuàng)辦慶豐紡織廠的堂叔唐紀云和擔任申新三廠副經理的堂弟唐熊源的積極響應。1934年,由無錫麗新、慶豐、申新三家棉紡企業(yè)集資20萬元,組建協(xié)新毛紡織染股份有限公司,唐驤庭為董事長,唐君遠為經理。
1935年,協(xié)新毛紡廠開工生產,開廠之初,唐君遠即運用麗新經驗,注重產品質量,增加花色品種,從澳大利亞進口上等毛條生產精紡花呢、華達呢、嗶嘰、凡立丁、派立司等品種,以國產羊毛生產粗紡女衣呢、花呢、大衣呢、制服呢等品種。由于協(xié)新呢絨花色品種多,價格便宜,有些品種的質量勝過洋貨,產品一經問世,便深受呢絨商和消費者的歡迎,上海呢絨批發(fā)商組織聯(lián)益公司全部包銷,引起英國毛紡業(yè)老牌廠商的驚愕。
呢絨易被蟲蛀,最令消費者頭痛。協(xié)新開工不久,唐君遠獲悉瑞士發(fā)明了既能滅菌又不傷羊毛的不蛀呢助劑“滅蠹”,立即與洋行訂立多年的包銷合同,由協(xié)新在華獨家使用,“協(xié)新不蛀呢”因此風靡全國,上海呢絨商、綢布店均以銷售這一品牌產品為榮。到1936年底,僅僅一年多時間,協(xié)新共生產呢絨24萬碼,獲利22萬元,收回全部投資。此時歐美正遭遇經濟危機,市場低迷,紡織機械無人問津,洋行廉價推銷,且付款期限寬松。唐君遠吃準時機,增資擴股,向洋行購進毛紡機2600錠、織機28臺,安裝投產后,產品供不應求,機器款尚未付清已成倍獲利。1937年,協(xié)新資本擴大到80萬元。
1938年春,侵占無錫的日軍脅迫唐君遠“合作經營”,企圖控制、吞并麗新和協(xié)新兩廠,并以“如有違抗,將炸毀工廠”相要挾。唐君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斷然拒絕日方要求。日軍惱羞成怒,將唐君遠關押半月之久,還關進木籠罰站。受此折磨,唐君遠毫不屈服,后來通過有生意往來的日商洋行出面疏通才獲保釋,但工廠已遭日軍嚴重破壞。
唐君遠出獄后避居上海。工廠和個人遭受的打擊并未使他膽怯退縮,受強烈事業(yè)心的驅使,決心重整旗鼓,在上海公共租界創(chuàng)辦新廠。他向洋行購買精毛紡3200錠、毛織機50臺及染整設備,分別在西康路、江寧路開設毛紡織廠。為避免再遭日軍迫害,唐君遠借用關系一向很好的英商信昌洋行名義,將工廠注冊為信昌毛紡織廠。1938年正式開工,1940年呢絨產量達14.5萬米,盈利129.5萬元。與此同時,唐君遠利用麗新廠在滬存貨以及麗華廠抗戰(zhàn)前夕所訂進口織機,在江寧路、思南路、長壽路三處分別開設織布、印染、紡紗工廠,并吸收漢口幫投資,成立昌興紡織印染股份有限公司,唐氏在滬毛棉紡織企業(yè)漸成規(guī)模。孰料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日軍占領上海公共租界,信昌、昌興兩廠勉強支撐一段時日后難以為繼,被迫停產。
新中國成立后,唐君遠被推舉為無錫市人民政府委員,上海市毛紡織工業(yè)同業(yè)公會主任委員。上海毛紡全行業(yè)公私合營后,唐君遠仍為協(xié)新毛紡織廠經理兼麗新紡織印染公司經理,后又擔任上海毛麻紡織公司副經理。這位被《朝日新聞》稱為日本棉布在“中國的勁敵”,為我國紡織業(yè)尤其是精毛紡工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