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倫斯·埃文
自1993年起,30個國家陸續(xù)參與到了柬埔寨吳哥窟的修復工作中。
柬埔寨吳哥窟的重建工作能否作為一個文物遺址修復的先例,為將來一系列的古跡重建工作提供寶貴的經驗?比如在“伊斯蘭國”圣戰(zhàn)者發(fā)起的暴亂中遭受到嚴重破壞的敘利亞巴爾米拉古城以及伊拉克的眾多城市。2月23日、24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召集了專家,專門討論研究伊拉克解放地區(qū)文化遺產的現狀。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著豐富的歷史遺跡——古城及建筑遺址、宗教古跡、考古文物……但它們很多都在戰(zhàn)火紛飛中被無情摧毀。根據2016年12月于阿布達比召開的危機遺產保護會議上的提案,這些古跡的修復將會以吳哥窟的重建工作為重要的經驗和參考。
23年以來,由30多個國家組成的國際合作組織工作在柬埔寨的土地上,遵循高度科學嚴謹的原則,致力于修復這片古代高棉王國的遺跡。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呢?來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專家皮埃爾·安德烈·拉布羅得曾提出“技術挖掘實驗室”概念,并在吳哥窟的修復工作中全面實施。由于各國間競爭意識的影響,這一概念的實施取得了不小的成功。皮埃爾說:“吳哥窟是一個技術和研究人員相互交流的地方。這里有形態(tài)各異的建筑,也有各種類型的難題等待攻克。這是一個建筑文化的交融之所,技術人員當與專家齊心合力,這是一個相互學習和進步的機會?!?/p>
最小干預原則
在吳哥窟的重建中,人們遵循一項一貫的原則——最小干預。這一地區(qū)曾經也戰(zhàn)亂不斷,直到1996年紅色高棉投降。但從1991年開始,當時的柬埔寨國王諾羅敦·西哈努便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出請求,希望能將吳哥窟列入世界文化遺產。一年后他得償所愿,吳哥窟正式被列入文化遺產名錄。并且在1993年,在法國和日本的牽頭主導下,成立了吳哥古跡國際保護與發(fā)展協調委員會(簡稱CIC),一個隸屬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致力于吳哥文化遺產沖突后重建的組織。與它一起保護這片遺跡的組織還有吳哥窟區(qū)域保護及管理局(簡稱Apsara,這同時也是吳哥文化中舞蹈天女的名字)——創(chuàng)立于1995年的柬埔寨建筑管理組織。
自此,各個國家開始在技術和經濟領域爭先恐后地投入吳哥窟的重建工作:法國(投入2200萬歐元)、美國、印度、中國、韓國、德國、匈牙利、葡萄牙、澳大利亞、新西蘭等等。出于最小干預原則,人們制定了針對十幾個擁有精美雕刻的廟宇的一套長期的修復計劃,即使時至今日并沒有什么進展。3個最受游客歡迎的建筑——吳哥寺、巴戎寺和塔布籠寺——也陷入了危機。它們每年要接待450萬游客,游覽量并不輸于巴黎圣母院。面對這個問題,人們不得不在一些景點設置游覽限額,比如在每到日落時分就擠滿了游客的巴肯寺就設定了游覽限額。
25年前的塔布隆寺,只有一位老態(tài)龍鐘的看門人不知疲倦地打掃著荒蕪的院子。如今被送到國家博物館保護收藏起來的石碑,那時還矗立在廟里。這塊石碑見證了這片土地12世紀的繁華——當時的國王阇耶跋摩七世為紀念自己的母親建造了這座神廟,廟內擁有總重量超過5噸的金盤子,附近3000多個村莊的村民都參與維系塔布隆寺的日常運轉。如今這座寺廟堅固的陶土建筑尚存,與千年古樹交纏在一起。建筑的表面雕刻著阿普薩拉天女的形象,她是這個古老王國的舞蹈女神。
如今,每天6000多位游客能夠通過木質的棧橋輕松地進入寺廟游覽。中國游客喜歡在被榕樹的巨大枝條包裹的神廟前拍照留念。一支由蘇德博士領導的印度隊伍,剛剛完成了著名的“舞蹈長廊”的修復工作,這條長廊共有96根支柱。他們在修復工作中尤其注意保持廟宇的“自然狀態(tài)”:建筑與樹木交纏難分,神廟隱匿于叢林之中。這也正是吳哥窟在19世紀被發(fā)現時所展現的樣子。
正如18世紀著名畫家休伯特·羅伯特所鐘愛的那樣,廢墟的詩意正是來源于大自然破壞人工的美感。吳哥窟修復中的“最小干預”原則,蘇德博士團隊保持“自然狀態(tài)”的做法,也是出自維持廢墟美感的考慮。但人們不禁自問,究竟應該將重建工作放任到何種程度?什么時候才會扶起那些倒塌的建筑?這些問題在伊拉克的古跡修復中也將得到考慮。今年1月,關于“保持何種程度的原樣”的討論變得尤其激烈,因為塔布隆寺有一處廟宇發(fā)生了坍塌,這種局面明顯是目前這種“最小干預”的做法造成的,因此如今對于這點也是爭議不斷。人們曾在修復工程中聽到這樣的言論:“你們這些西方人啊,總覺得廢墟才有文化。如果繼續(xù)這樣放任下去,這里遲早越來越糟,廢墟之上再添新廢墟!”
建筑難題
關于重建,有一個問題也一直爭論不休。究竟是應該根據西方國家的提議,尊崇浪漫主義的審美原則大膽假想,還是像日本那樣堅持考據,為了嚴格還原不惜一遍又一遍地推翻重來?專家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最終達成共識——吳哥城內缺失的木質結構實施了復古的還原,讓游客置身其中時能夠有親臨歷史之感。
這個問題在圣皮度寺的還原工作中也經歷了激烈的討論。這座寺廟涵蓋5個神廟,大部分已經崩塌在叢林當中。它就在著名的戰(zhàn)象平臺對面,但卻經常被游客忽略。參與修復的韓國工作人員在1月底展示了他們對于寺廟的3D重建模型,以及地質和水文調查。吳哥古跡國際保護與發(fā)展協調委員會要求他們在5月的下一次會議上拿出一份詳細的十字形平臺重建方案,才允許修復工作進一步展開。
另一邊的茶膠寺,是一座全砂巖建造、并未完工的廟宇,也是銘文記錄中的“金頂山”。中國團隊接受委托介紹了詳細的修復計劃,并被要求在開工之前提供所有施工材料的名稱。7個專門為此任命的專家——來自法國、日本、意大利、阿爾及利亞的建筑學家和考古學者,吳哥古跡國際保護與發(fā)展協調委員會的工作人員——將監(jiān)控項目的進展,并在下一次全體會議上提供有針對性的建議。
1991年,印度團隊曾經在對吳哥城(吳哥窟占地面積最大的建筑群)的修復中使用化學試劑氨來進行清理。這樣的清理手法過于激進草率,可能會對古跡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壞。這一事件過后,著名的突尼斯考古學家貝肖克,也是吳哥古跡國際保護與發(fā)展協調委員會(簡稱CIC)1993年起的秘書長,決定由CIC監(jiān)管吳哥窟區(qū)域保護及管理局(簡稱Apsara)隊伍的工程,以避免類似錯誤再次發(fā)生。目前吳哥城入口處長堤的加固工作正是在這樣的高度監(jiān)管下進行的。
而到了2017年,重建工作又面臨另一個危機:如今柬埔寨金融投機嚴重,其中房地產的發(fā)展更是迅猛。地產的開發(fā)甚至進入了文物保護區(qū)。1月25日,法國大使潘柏甫在CIC的簡短致辭中對這一現象表示憂慮。吳哥窟遺址如今分為5個區(qū)域,其中分布著112個村莊,擁有居民12萬人。這一區(qū)域的開發(fā)對于房地產商來說顯然十分誘人,而國家的腐敗現象嚴重更令人擔心古跡的安危。對于這一點,柬埔寨首相洪森曾向CIC表達過他 “希望保護人類文化遺產吳哥窟”的愿望。
三波坡雷古,文化遺產候選者
在2017年7月2日至12日將于波蘭克拉克夫舉行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遺產委員會的第41次會議上,柬埔寨將會積極為三波坡雷古遺跡群申請世界文化遺產資格。這片遺跡位于吳哥窟東南方向150千米處,是6世紀扶南國的都城。人們認為它的建筑設計和水利布局是之后9-15世紀高棉皇室在吳哥建立都城的重要參考,尤其是阇耶跋摩七世在12世紀建造的大吳哥城。來自法國遠東學院(EFEO)的雅克·戈謝利用激光雷達探測出了這座古城遺跡原本的四角結構和設計精妙的河道網絡。
三波坡雷古建造在干涸之地,周圍植物稀疏。這里很少有參天大樹,樹木長到10米以上便會從枝丫伸出下垂的根莖,直插入地汲取水分。它們就像一根根巨大的拐杖,支撐著這些大樹的生長。古城的西、北、南都建有城墻,東面的一條河流則形成了天然壁壘。
“飛行宮殿”
吳哥窟區(qū)域保護及管理局的副秘書長杭波曾繪制過一張表示7*4千米內的三波坡雷古水利的系統圖。圖中顯示,這個古城中有很多利用水源、水壩和河道截流供給的池塘,為的是滿足灌溉的需求。這是舊時代古城為應付一年之中占去大半時間的干旱期所設計的復雜的水利網。幾個世紀之后,吳哥窟的建造中也參考和運用了這套水利網設計。
人們也在三波坡雷古找到了印度教的萬神殿遺跡,這里有著極具特色的宗教崇拜——濕婆和毗濕奴結合的哈利哈拉神。法國遠東學院的碑銘學家克洛德·雅克介紹道:“高棉人最初與印度建立聯系是通過商業(yè)貿易。在這些交流聯系中,印度教和佛教傳入當地。高棉地區(qū)的宗教信仰、形象崇拜、建筑藝術,無一不是傳承自印度。印度教對他們的文化也造成了深刻的影響。”
三波坡雷古地區(qū)分散的廟宇都是用紅色砂巖建造,再刷以白灰,以便在上作畫。只有門窗、框沿和雕鏤的三角楣是用灰綠色砂巖雕刻。這樣的建造方式呈現出一種獨特的魅力——優(yōu)美精致,并不過分浮夸。這里的裝飾雕刻中多有神話中的鳥類,它們都采用展翅的形象,仿佛托著宮殿在空中飛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