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飛

琴曲《伯牙水仙操》序上記載了一則故事：

伯牙學琴于成連，三年而成。至于精神寂寞，情之專一，未能得也。成連曰：“吾之學不能移人之情，吾師有方子春在東海中?！蹦速l糧從之，至蓬萊山，留伯牙曰：“吾將迎吾師！”劃船而去，旬日不返。伯牙心悲，延頸四望，但聞海水汩波，山林窅冥，群鳥悲號。仰天嘆曰：“先生將移我情！”乃援操而作歌云：“繄洞庭兮流斯護，舟楫逝兮仙不還，移形素兮蓬萊山，歍欽傷宮仙不還?！辈浪鞛樘煜旅钍?。

伯牙琴師成連真是天下一等的老師！他深知技法易傳，而情感難授，于是便有意設(shè)置了一個教學情境，讓伯牙品嘗孤寂，并體會大自然所帶來的強烈震撼，從而心旌搖蕩，悲從中來。當外際遭遇撞開情感的閥門，藝術(shù)的泉水便傾瀉而下。

教琴如此，教作文亦如此，我們同樣需要成連的這種智慧、藝術(shù)與境界。

在作文教學上，一直存在著“技”與“道”的論爭。持論者立場不同，各有道理，但我始終認為，未能滲透進人格層面的技巧是沒有多少教學價值的。宗白華在評論伯牙學琴這則故事時指出：“移情，就是稱易情感，改造精神，在整個人格的改造的基礎(chǔ)上才能完成藝術(shù)的造就，全憑技巧的學習還是不成的?！弊魑慕虒W同樣如此，雖然技巧可教、易教，但營養(yǎng)畢竟不夠豐富；人格的改造何其艱難，卻有不容小覷的作文教學價值。

成連的教學是個性化教學，專為伯牙“私人定制”的。成連一定打心眼里喜歡伯牙這位稟賦很高的學生，但也發(fā)現(xiàn)伯牙學琴遇到了瓶頸，除非精神寂寞，情之專一，否則，終難提升。作文教學最好也是這種個性化教學，教師熟悉每位學生的寫作個性與現(xiàn)狀，找準病灶，對癥下藥。當然，在班級授課制的今天，這種個別指導雖然很費精力，然而效果較為明顯。

有人說，成連用的不就是情境教學法嗎？是的，但這不是一般的情境教學法。他把課堂搬到大自然中，讓山林、海水、群鳥來熏染，外誘內(nèi)發(fā)，育人于無形。一直覺得，我們的作文課堂空間太小，雖然教師也引導學生感悟生活、品評時事，但學生的精神成長和寫作提升僅憑課堂學習是不夠的。龍應臺說：“講一百次文學寫作的技巧，不如讓他在市場里弄臟自己的褲腳?！蔽覀兲岢?，以宇宙為教室，以天地為課堂，讓作文教學回歸生活，回歸人心。

話說回來，成連最讓我感動的是，他在努力探求教學的邊界。他沒有因為“移情”之難而放棄教學，而是想方設(shè)法尋求突破。他一直琢磨著怎樣把伯牙鍛造得更優(yōu)秀，就像一位匠人，勤勤勉勉，將全部的愛傾注到自己的作品上。

有成連引路，作文教學何難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