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續(xù)緣

乙 這不是××嗎？

甲 哎呀，××。

乙 有日子沒見您了，您忙什么呢？

甲 也沒忙什么，就是回老家陪我爺爺玩了幾天。

乙 您爺爺高壽？

甲 今年正好86歲。

乙 那年紀可夠大的，身體好嗎？

甲 我爺爺別看86了，那可是鶴發(fā)童顏，耳不聾眼不花，腰不彎背不駝，牙好胃口好，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乙 你爺爺做廣告的是不？

甲 您別說，我爺爺走哪兒兜里都揣一袋精鹽。

乙 哦，您爺爺口兒重，吃什么菜都得自己加點。

甲 不是，我爺爺說這是“為自己代言”。

乙 嗐，這挨得上嗎！那你都陪爺爺玩兒什么了？

甲 玩兒的多了，打LOL、K歌、蹦極、跳街舞、真人CS加密室逃生。

乙 啊？這是你陪爺爺玩兒還是爺爺陪你玩兒呀？

甲 當然是我陪爺爺玩兒了。

乙 你爺爺還挺時尚。

甲 那還用說，知道我爺爺開映客直播的網(wǎng)名叫什么嗎？

乙 還開直播？我想想，叫老頑童對不對？

甲 不對。

乙 老男孩？

甲 不對。

乙 老司機？

甲 哎——

乙 這回對了！

甲 差得更遠了。

乙 那你哎什么，不猜了，你說吧。

甲 Fashion小帥哥。

乙 有86歲的小帥哥嗎？

甲 爺爺說他永遠有一顆18歲的心。

乙 這話對，心態(tài)年輕的人永遠年輕。

甲 其實我爺爺?shù)膄ashion情節(jié)來源于我的太爺爺。

乙 這還是家族遺傳。

甲 想當年我太爺爺英國劍橋大學畢業(yè)，娶了位中國太太，還娶了位英國太太。只身闖蕩上海灘，頭戴大沿禮帽，外披黑呢子的大衣，內(nèi)穿英國名牌西服，脖子上搭一條白色羊毛圍巾，走起路來也特有型。

乙 您給我們學學。

甲 （嘴里哼《上海灘》主題曲）

乙 好嘛，您太爺爺是許文強。

甲 不是，是后來電視劇的導演根據(jù)我太爺爺?shù)男蜗笤O計的許文強。

乙 哦，難怪我看你有點像——

甲 許文強？

乙 王寶強。

甲 那是你。我太爺爺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但對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一點也不陌生，唐詩宋詞是張口就來。

乙 那您再學學。

甲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

乙 我輕輕地招手，作別那西天的云彩。

甲 那河畔的金柳……

乙 走！你這叫唐詩還是宋詞？你太爺爺又改徐志摩了是不是，你太奶奶叫陸小曼？

甲 什么呀？我太爺爺生活在上個世紀的20年代，那時讀新詩就叫時尚，你懂不？

乙 這跟你爺爺有什么關(guān)系？

甲 當然有，正是受了我太爺爺?shù)挠绊?，我爺爺才打小就fashion。

乙 打??？

甲 我爺爺今年86歲，他出生在1930年，到1940年我爺爺10歲就開始追求時尚了。

乙 他是怎么追求時尚的？

甲 那我今天好好給您講講。

乙 您給我們說說。

甲 吱——（指針動作）

乙 干嗎呢你？

甲 別打擾我，我在撥轉(zhuǎn)時間的輪盤。

乙 嚯！

甲 吱——1940年。那時候我爺爺上小學三年級，由于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人民的生活十分艱難。

乙 都是日本鬼子鬧的。

甲 跟小鬼子搗亂是我爺爺小時候的時尚。

乙 怎么搗亂的？

甲 那時我爺爺他們小呀，也打不過那些鬼子漢奸，就悄悄地拿小刀、釘子扎鬼子漢奸的自行車帶。

乙 那也夠勇敢的。

甲 一看見門口放輛自行車，準是漢奸又來收保護費了，左右看看沒人，拿出小刀，讓你收，狗漢奸，讓你收，讓你收！

乙 好嘛，車帶成紗窗了。

甲 這兒還有一輛，一塊兒解決了吧，狗漢奸，讓你收，讓你收！

乙 這回出氣了。

甲 壞了……

乙 怎么了？

甲 這車是我爸爸的。

乙 瞧這事辦的。

甲 吱——1950年。

乙 10年過去了。

甲 新中國成立了，我爺爺長成了20歲的小伙子。

乙 這回不用扎車帶了。

甲 我爺爺進工廠當了工人。

乙 為什么當工人？

甲 你不知道了吧，當工人時尚啊，當時說工人階級是最革命的階級，最先進的階級，最有力量的階級。

乙 也是最時尚的階級。

甲 我爺爺肯定是這么想的。所以他身上哪件東西都跟“工”字有關(guān)。

乙 我不信。

甲 那你問。

乙 頭上帶的？

甲 工作帽。

乙 身上穿的？

甲 工作服。

乙 腰上扎的？

甲 工具帶。

乙 腳上穿的？

甲 工作鞋。

乙 鞋里面的？

甲 工作襪。

乙 沒聽說過，還有工作襪？

甲 工廠發(fā)的工資買的襪子。

乙 這也算呀！

甲 吱——1970年。

乙 得，倆10年，咱看看70年代什么是時尚吧。

甲 說實話，這70年代的時尚有點嚇人。

乙 怎么了？

甲 70年代，“文革”時期，街上只看得到三種顏色。

乙 為什么？

甲 藍色的制服，白色的襯衣，綠色的軍裝。而且還是男女老少同款。

乙 這多單調(diào)呀。

甲 不只單調(diào)還麻煩呢。

乙 怎么麻煩？

甲 有一天早晨爺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變瘦了，奶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變短了，爸爸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變肥了。

乙 怎么搞的？

甲 爺爺穿了奶奶的衣服，奶奶穿了爸爸的衣服，爸爸又穿了爺爺?shù)囊路?/p>

乙 瞧這亂勁兒！

甲 沒辦法，同色同款嘛！

乙 是分不清。

甲 吱——1980年。

乙 這回怎么樣了？

甲 1979年，那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

乙 這是改革開放的第二年。

甲 這下我爺爺可樂了！

乙 怎么了？

甲 時尚的東西太多了。

乙 這下你爺爺該樂了。

甲 可不是嗎，學跳舞，學彈吉他，學英語，一天到晚不夠忙的。

乙 小心別累著。

甲 累著倒沒有，就是我奶奶有意見了。

乙 你奶奶有什么意見？

甲 有一天晚上我爺爺回家，一進門看見我哥哥：“孫子，看爺爺這身兒好看不？”

乙 你哥哥怎么說的？

甲 ……（哭）啊……奶奶，不好啦，外星人來了……

乙 ??？

甲 我奶奶出來一看我爺爺……

乙 怎么樣？

甲 氣樂了。我爺爺這身行頭太可樂了。

乙 怎么個打扮??？

甲 頭上一頂巴拿馬的草帽，翻邊兒大卷沿兒，鼻梁上架一副蛤蟆鏡，上身穿花格的襯衫，下面是一條白色的喇叭褲，那褲腿有二尺半寬。

乙 嚯，可以當裙子了！

甲 手里提一大號錄音機，背后背一把木吉他。

乙 是不太正常。

甲 我奶奶氣得直數(shù)落他，老頭子，你這是作什么妖??？你可都50多歲了，也不怕孫子笑話。

乙 這是得有意見。

甲 吱——1990年。

乙 真快。

甲 我爺爺60歲了。

乙 該退休了。

甲 可是爺爺說60歲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乙 才開始？

甲 對，我爺爺退休后第一天就報了一大堆的學習班。

乙 都學什么呀？

甲 汽車駕駛，電腦操作，廚師、醫(yī)師、會計師、教師、律師、按摩師、導游、家政……還有美容美發(fā)加室內(nèi)設計。

乙 學這么多？直接上藍翔不就完了。

甲 那時候沒有藍翔。

乙 可惜了了。

甲 爺爺說學習新東西是90年代的時尚。

乙 真讓人佩服！

甲 是啊，因為這事我爺爺還成了名人了。

乙 是嗎？

甲 人們總說“老有才了”那就是夸我爺爺呢。

乙 哪兒跟哪兒??？

甲乙 吱——2000年。

甲 你也會了？

乙 說多少遍了，再不會成傻子了。

甲 好，那你會你說吧。

乙 我哪知道你爺爺?shù)氖隆?/p>

甲 那不得了。

乙 行了，你快說吧。

甲 2000年，是跨世紀之年，中國和世界接軌，我爺爺也和世界接軌了。

乙 怎么接的？

甲 我爺爺在這一年學會了上網(wǎng)。

乙 70歲上網(wǎng)是不簡單。

甲 我爺爺還給自己起了個網(wǎng)名……

乙 Fashion小帥哥。

甲 對呀，你不知道，我爺爺這個網(wǎng)名當年可是響當當?shù)木W(wǎng)紅，粉絲很快就達到了十幾萬。

乙 夠火的。

甲 我爺爺不滿足網(wǎng)上聊天，很快就在網(wǎng)上開起了一個出售當?shù)赝撂禺a(chǎn)的網(wǎng)店。

乙 都賣什么呀？

甲 東村的雞，西村的魚，南村的螃蟹對蝦大甲魚，向陽屯的桃，背陰屯的棗，靠山屯的柿子李子栗子梨，還有鎮(zhèn)上的鐵鍋木門竹涼席。

乙 品種真不少。

甲 手槍步槍沖鋒槍，魚雷導彈火箭炮，飛機坦克核潛艇。

乙 倒賣軍火可不行，違法！

甲 沒事，這都是我們鎮(zhèn)上玩具廠生產(chǎn)的。

乙 兒童玩具呀！你爺爺這個時尚追得好，造福一方啊。

甲 吱——2010年。

乙 我們可愛的fashion爺爺又有什么新的表現(xiàn)嗎？讓我們拭目以待！

甲 進入10年代，爺爺不再追時尚了。

乙 為什么？

甲 因為他已經(jīng)成為了時尚的引導者！真正的fashion爺爺！

乙 好！

甲 就在今年，我不是回了趟老家嗎？

乙 對呀。

甲 其實我除了陪爺爺玩兒還有一件大事。

乙 什么大事？

甲 參加爺爺?shù)幕槎Y。

乙 你爺爺不是早和你奶奶結(jié)婚了嗎？

甲 我爺爺當年只和奶奶領(lǐng)了結(jié)婚證，給親友發(fā)了一包喜糖就算結(jié)婚了，今年是爺爺奶奶的結(jié)婚60年，作為鉆石婚紀念，我爺爺要和奶奶補辦這場遲到60年的婚禮。

乙 太好了，那場面一定熱鬧。

甲 那當然了，就這親友團就獨一無二，可以寫進吉尼斯世界紀錄。

乙 那你說說。

甲 伴郎伴娘是爺爺?shù)膬鹤觾合?，就是我的爸爸媽媽?/p>

乙 好，還有呢？

甲 花童是我哥哥的一對龍鳳胎寶貝，歡歡和樂樂。

乙 重孫子當花童真沒見過，那你干什么？

甲 我呀，婚禮主持。

乙 還別說，這活適合你，說相聲有不少干婚禮主持的。

甲 我爺爺也這么說的。

乙 這樣吧，你給我們介紹一下婚禮現(xiàn)場的情況怎么樣？

甲 當天來了很多的親友，大家都為爺爺奶奶祝福，吉時一到，現(xiàn)場奏響了結(jié)婚進行曲。

乙 還是西式婚禮。

甲 我爺爺在伴郎的攙扶下走進了大廳，大家一看我爺爺?shù)亩Y服就是一陣掌聲。

乙 你爺爺穿什么？一定很時尚。

甲 頭戴阿迪達斯的棒球帽，身穿中式酒紅色暗花的緞子唐裝，外披燕尾服，腳下穿一雙正宗內(nèi)聯(lián)升的黑色皮口千層底手工布鞋。

乙 這是什么打扮？

甲 你懂什么，這叫混搭。

乙 你奶奶呢？

甲 我奶奶穿的是劉詩詩同款婚紗。

乙 這個不錯。

甲 頭戴鳳冠，腳上穿大紅緞子的龍鳳繡花鞋。

乙 嘿！這老兩口還真般配。接下來是你主持說結(jié)婚誓詞了吧？

甲 我說爺爺奶奶，你們已經(jīng)牽手走過了60年，一切結(jié)婚誓詞在你們面前都蒼白無力，還是請您講講結(jié)婚感言吧。

乙 對，讓爺爺好好說說。

甲 爺爺說：“我這一輩子活得有意思，開始是追時尚，后來是怎么都時尚。小時候我覺得我爸爸是最時尚的人，一輩子就想超過他，可最終呀，還是有一點沒超過?！?/p>

乙 哪一點？

甲 我不好意思說。

乙 都86了，還有什么難為情的？

甲 我怕呀！

乙 您怕什么？

甲 我怕你奶奶生氣。

乙 大喜的日子，奶奶不會生氣，您說吧。

甲 我爸爸倆媳婦，我就一個。

乙 嗐！

點評：

這段相聲出自一位二十出頭的女孩兒之手，她是遼寧科技大學藝術(shù)學院曲藝系大三的學生，在完成創(chuàng)作課的作業(yè)時，交出了這個作品。我看到這個作品時的第一反應，是有些意外，隨之而來的是驚喜。說實話，教曲藝創(chuàng)作課十幾年了，我對學生的作業(yè)，一般不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孩子們初學乍練，作品大都不成熟，模仿痕跡嚴重，行文過于簡單，脈絡不清晰，包袱的手法也顯得笨拙，有點相聲的感覺就不錯了。往往需要經(jīng)過幾次創(chuàng)作實踐和課堂的講評，才能逐步寫出有一定質(zhì)量的作品。但這個作品卻很成熟，沒什么大毛病，并且給人很新鮮的感覺。作者塑造了一位非?？蓯鄣睦蠣敔?，86歲的帥哥，永遠有著一顆18歲的心。難能可貴的是，通過老爺爺?shù)囊簧?，作品濃縮展示了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發(fā)展。全篇構(gòu)思巧妙，脈絡清晰，敘述流暢，包袱自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人物性格鮮明，呼之欲出。好多寫人物的作品，人物不鮮活，或者有臉譜化傾向，不可愛。但這個爺爺很生動，很另類，很好玩兒，很可愛。另外，在寫爺爺?shù)某砷L過程中，描述每一個歷史時期，都能抓住其特點，過渡自然，筆墨洗練，沒有廢話。

一段相聲，難得有個好“底”。有些很不錯的相聲作品，就是因為底不精彩，讓人感到意猶未盡，不過癮。而這段相聲的底，與前邊的交待遙相呼應，緊密扣合，屬于典型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堪稱精彩。86歲的老爺爺，在自己給自己補辦的婚禮上，當著老伴兒和眾多親朋好友的面，居然還這樣幽默，這樣調(diào)皮，真是可愛到了極致。試想，家里有這樣一位老爺爺，是多么幸運和幸福的事呀！

這畢竟是一篇習作，當然還存在著一些不足。比如fashion爺爺這個稱謂，年輕人或者有外語基礎的人聽著可能沒有障礙，但還是有相當?shù)氖鼙娙后w不是很清楚，應該做一點解釋，讓大家更明白，這有利于更好地欣賞作品。而且，在解釋這個外語詞匯時，還可以利用諧音或誤讀來組織“包袱”。還有，在交代太爺爺娶兩位太太那個地方，如果再能強調(diào)幾句，適當?shù)劁秩荆瑫Φ椎男Ч鸬竭M一步強化的作用。

我喜歡這個作品，也喜歡這位爺爺。最后，也讓我調(diào)侃兩句吧：

這么好的爺爺，哪兒有賣的？

問題是花多少錢也買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