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26年底,金軍攻破宋朝首都,正式宣告了北宋的滅亡。為進一步鞏固自身統(tǒng)治,第二年,金軍統(tǒng)帥——國相左副元帥粘罕、皇子右副元帥斡離不,著手扶持成立其在宋朝境內(nèi)的代理政權(quán),從而拉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民主選舉皇帝的帷幕。
1127年的春節(jié),該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悲涼、冷清的一個春節(jié)。
經(jīng)營167年的繁華東京陷落,宋欽宗、宋徽宗、文武百官以及滿城百姓,成為金國的俘虜。趙宋皇帝被廢為平民,將當作人質(zhì)遠押至金國的大后方。金人立足未穩(wěn),對統(tǒng)治諾大的宋地沒有信心,決定從宋朝大臣推舉出一人,“以華治華”,先建立傀儡政權(quán)。
2月11日,金軍劫持百官,威嚇如選不出人,就要屠城。前一年擔任過兩個月宰相、一向主張對金和議的張邦昌,“有幸”被推選上,當了32天的傀儡皇帝,他因此成為《宋史》中“叛臣傳”的第一位。
公元1127年,北宋東京開封淪陷。在兵力絕對占優(yōu)的情況下,擁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宋在家門口兵敗,兩任皇帝被抓走,將中原大片肥沃的土地拱手讓給了金人,史稱靖康之變。
雖然說趙家人把土地讓給了金人,但是金人自己也知道,他們想要憑借自己400來萬的人口統(tǒng)治接近1億人口的大宋,這基本上很難,因為大宋臣民一旦造起反來,憑借他們的人口基數(shù),這是個很不好收拾的場面(直到500年后滿清入關(guān),他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怎么辦?最好的辦法就是宋人治宋,扶植一個漢奸傀儡政權(quán),幫著管理這一大片土地。所以金國的首要任務,就是要給大宋淪陷區(qū)選一個“好皇帝”。淪陷區(qū)的軍民聽到這個計劃有點激動,立馬推舉了幾個趙氏宗親。金人自然不能同意再選一個趙家皇帝,這不是相當于仗都白打了嗎?不能,必須換一個姓!
換來換去,這個人選就落到了47歲的張邦昌的頭上。
張邦昌,河北省阜城縣人,哲宗朝進士,仕途非常順利,靖康之變前是欽宗派到金軍大營去議和的主要人選。
張邦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那心情簡直就是——崩潰了。張邦他根本不想當這個皇帝,倒不是說他的思想覺悟有多高,而是他自己知道,他勝任不了。民族危亡之際,皇帝被人抓走了,他變成了皇帝,大宋淪陷區(qū)的軍民基本上就兩個字:不服。
金國大軍準備返回北國,已經(jīng)身為“皇帝”的張邦昌卻身服縞素,率領(lǐng)滿朝文武,親自向其時已身陷金軍牢籠的徽、欽二宗遙拜送行,并且傷心欲絕,涕淚俱下,完全是為人臣子的禮儀。圖為張邦昌畫像
所以,從接到命令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謀劃自己的后路。不管金人怎么安排,不管宋人怎么看待,反正張邦昌的心里必須堅定一個信念:我不是皇帝,大宋的皇帝只是臨時有事兒出去了,我只是幫他們看家的,等他們回來,我馬上就把家門鑰匙還給他們。
1127年3月7日,金國正式下發(fā)文件冊立張邦昌為大楚皇帝。從登基儀式開始,張邦昌就開始百般推脫,《金史》和《大金國志》都留下了清晰的記載,《宋史》里也有零零星星隱晦的描述。
登基那天,按照祖宗留下來的規(guī)矩,大楚國的百官在南薰門下跪等候皇帝張邦昌出來訓話。等了許久,張邦昌沒出現(xiàn),眾人一催,門縫里遞出來一張“病假條”——我生病了,起不了床,你們自己玩兒吧!
金國命令百官勸進。張邦昌對大楚政權(quán)的高級官員王時雍等人說:“你們都知道怕死,為什么把我推出去?我就不怕死嗎?現(xiàn)在撿回一條命,趙家人秋后算賬的時候怎么辦?(諸公怕死,又掇送與邦昌邪?雖暫假而歸,焉可免禍?。?/p>
金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直接下了一個文件:三天不登基,在汴梁進行屠殺!
張邦昌沒辦法,只好登基。
雖然名義上當了皇帝,但是張邦昌依然時時注意,處處小心,給自己留盡了后路。
首先是禮儀上的,萬萬不能給人留下口實。
按照規(guī)矩,皇帝的辦公地點是紫辰殿和垂拱殿,所以張邦昌堅決不到這兩處辦公,自己選了一個文德殿湊合著處理一下政務。當然,辦公桌的朝向也有很大的講究?;实鄣淖皇敲婺媳潮保瑥埌畈桓蚁硎苓@個待遇,把桌子向西放置,以示自己決不當這個皇帝。
既然當了皇帝,百官上朝的時候是肯定要跪拜的。張邦昌阻止不了大家給自己跪拜,但是他有辦法,轉(zhuǎn)過身來,跟大家一起行禮——就當是大總管率領(lǐng)大家給大宋的皇帝行禮了。
更講究的是稱謂?;实圩苑Q朕,張邦昌不敢,他總是自稱“予”;皇帝下發(fā)的文件叫圣旨,張邦昌依然不敢,管這叫“手書”。甚至當王時雍稱呼他為“陛下”的時候,他還把王時雍狠狠罵了一頓。
1127年4月1日,金兵帶著大宋的兩個皇帝,以及宗室、官員和無數(shù)的后宮佳麗北撤,張邦昌換上一身素服,率領(lǐng)滿朝文武,為徽欽二宗遙拜送行。事實上,在此之前,張邦昌還做了一件很耍心眼的事——他為了留下徽欽二宗的骨血,選了幾個懷孕的后宮嬪妃準備留下,結(jié)果被金人識破,未能如愿。
金人撤走之后,各路勤王之師開始從西面八方聚集到開封,叫囂著要復興趙氏,清算張邦昌的賣國大罪。
從1126年12月10日金兵圍城,到1127年4月4日金軍撤得干干凈凈,勤王之師終于趕到了開封府。
一幫手握兵權(quán)的“忠臣”想要清算張邦昌的時候,發(fā)現(xiàn)根本清算不著。他登基是為了避免當?shù)匕傩帐艿酵罋ⅲ囊?guī)格儀禮沒有按照皇帝的標準來進行,甚至于他一直在和兵馬大元帥趙構(gòu)(也就是后來的宋高宗)暗通款曲,不斷地表達同一個意思:“康王你快來,你來了我就把這些全部交給你?!?/p>
4月5日,張邦昌迎接因為被廢而躲過一劫的哲宗元祐皇后進宮。
4月7日,張邦昌給趙構(gòu)寫信,再次表達“你快回來”的意思。
4月9日,張邦昌開會還政趙家,請元祐皇后垂簾聽政,同時將傳國玉璽獻給趙構(gòu),伏地痛哭請死。
4月10日,張邦昌正式退位,大楚國宣告滅亡,南宋政權(quán)建立。
趙構(gòu)登基之后,在主戰(zhàn)派李綱等人的慫恿下,開始大規(guī)模清算徽欽時期的主和派,張邦昌作為曾經(jīng)親赴金軍大營的談判專家,自然是主和派的代表人物,流放湖南長沙,隨后賜死。
6月1日,堅決的愛國抗金派將領(lǐng)李綱被任命為右相,他到任后即上書講出極端值論:“張邦昌已經(jīng)犯了僭越大罪,豈可留在朝廷?”他當皇帝四十多天,等到金人退后才自我改過認罪。應該陳尸于市,給亂臣賊子警戒。但是,趙構(gòu)還是沒有想殺張邦昌,而是特赦了他。
不久,張邦昌被貶到潭州(今長沙市),在李綱們的千夫所指之下,還是被賜死。
有野史說,高宗賜死張邦昌的重要原因,是因為他勾搭徽宗的嬪妃。不過這種說法應屬牽強。從張邦昌的行事風格就能看出,此人非??吹们逍蝿?,知道僭越的后果是什么,連皇位都可以忍住不要,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得罪趙家?
事實的真實原因是,趙構(gòu)決不允許自己的手下有一個曾經(jīng)當過皇帝的人,更無法容忍世人議論,自己的皇位是張邦昌相讓相贈的。所以,盡管張邦昌算得上是趙構(gòu)登基的首席功臣,但是他也必須死。
張邦昌死后,南宋的史官把他定性為一個賣國求榮的漢奸,被《宋史》列為叛臣第一名,只能在文中含含糊糊說兩句公道話:“所以勉循金人推戴者,欲權(quán)宜一時以紓國難也,敢有他乎?”
事實上,張邦昌頂多算是一個貪生怕死的投機分子,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不得已接受了金國的任務(完成得并不好,甚至可以算是完全不合格),但是如果要說他是漢奸、金人的傀儡、大宋的賣國賊,恐怕真是誤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