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興

古龍庵傳奇

●郁林興

本欄目將邀請多位故事名家，擺擺龍門陣，念念山海經(jīng)。我們邀請到的第一位名家，就是這位癡迷故事幾十年，發(fā)表故事近百篇的郁林興。郁老師是山花獎得住，還是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會員、上海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理事、上海故事家協(xié)會副會長、中國故事創(chuàng)作專家評審委員會委員。他藏著一肚子的好故事要跟大家分享！

一、大兇的風(fēng)水

明朝嘉靖年間，在米丈港的南面有一座古龍庵，庵堂香火不旺，清清靜靜。港北正對著古龍庵的是一座氣派的大宅院，那是大鄉(xiāng)紳徐福的家。徐福年輕時一貧如洗，卻看上了村里的富家寡婦程氏。雖然程氏的族人拼命反對，但徐福還是最終與程氏成了家。可婚后不到一年，那程氏就因難產(chǎn)而死。幾年后，徐福發(fā)達起來，在港北修建了徐家大院，漸漸成了遠近聞名的大戶之家。

徐家日子雖然富裕，人丁卻不旺，徐福后來的夫人給他生了四個兒子，卻都先后死了，最大的活到十七歲，最小的三歲就夭折了。徐福自知無望繁衍后代，變得無心經(jīng)營家業(yè)，每天長吁短嘆，郁郁終日。米丈港畔的其他人家的年輕男子也不太平，病的病，亡的亡。有人傳說村子的風(fēng)水有問題，可多次找風(fēng)水先生來看，都說不出什么來。于是有人為了躲避災(zāi)難，舉家外遷，繁華的村莊也逐漸敗落了下來。

這一天，有一個外地來的瘦老頭站在米丈港港北對著古龍庵哭泣，村人驚訝地問他哭什么。老頭嘆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跟米丈港有仇，再這樣下去，這村里的青壯年都會死光的”

這正是村里人的心病，聞聽此言，一大片人當(dāng)即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請教緣由。

老頭指著古龍庵說：“都是這座庵堂惹的禍。”

原來這古龍庵的庭院里堆著一座假山，山上垂掛了一條瀑布，水是從米丈港引進來的，瀑布流量并不大，可落下來時的聲音不小，在港北的人家都能聽見隆隆的水聲。

老頭說，在風(fēng)水學(xué)上這稱“朱雀悲泣”，是大兇之象，是風(fēng)水上所稱的四兇之一。村里能聽到這水聲的，都可能家宅不寧，而正對著古龍庵的徐家首當(dāng)其沖。這古龍庵的樣式格局和其他庵堂無異，可庵頂是聳立的，尖如利劍，有點像城里修建的西洋教堂。庵堂正對徐家大門，形成了風(fēng)水大忌“穿心煞”，男丁早亡是不可避免的。徐福聽得一身一身出冷汗，他想，一定是自己被人暗算了。

這古龍庵是二十多年前建的，當(dāng)時村里來了一個叫楊嘯庭的松江年輕人，說想修建一座庵堂為母還愿。他踏勘了不少地方，覺得這米丈港是塊適宜的寶地，就出資購買了一片土地，建了這只古龍庵。

楊嘯庭建這座庵院到底是無心構(gòu)成了“穿心煞”害人，還是有意為之？徐福百思不得其解，這些年陸續(xù)死去的幾個兒子和村里門戶凋零的慘狀讓他悲憤萬分，決定找到這個楊嘯庭，挖開他建這害人庵堂的真實原因。如果能解除“穿心煞”，運氣好的話沒準(zhǔn)還能生個一男半女，接續(xù)香火。

那這個“穿心煞”怎么解除呢？瘦老頭繞著村子走了三圈，拿出解決方案。一是立即拆掉古龍庵，毀掉假山和瀑布；二是要在港上建一座三孔大石橋。因為村子被煞氣鎮(zhèn)了幾十年，必須用這座石橋沖破煞氣，才能有解煞之效。

徐福一聽心想，拆掉庵院和假山容易，建大橋卻需要巨額資金，不是一日半日之功。先去找那楊嘯庭問個明白，然后再做定奪。于是，他當(dāng)即帶著幾名家丁前往松江府。

二、現(xiàn)世報應(yīng)

松江府是大市鎮(zhèn)，提起楊嘯庭，還真有很多人知道。原來他是當(dāng)?shù)赜忻纳幚习?，連宮里頭都用他的原料。徐福不敢造次，私下暗訪多日，這才登門拜訪。開始門人不給通報，理由是老爺不見生客。徐福讓門人說明，是“米丈港旁的徐?！眮碓L，果然馬上被請進了楊府。

府邸的氣派自不必說，那富態(tài)的楊嘯庭早已經(jīng)端坐等候在客廳，二人分賓主坐下，徐福也不遮掩，幾句客套話一過，當(dāng)即問道：“楊老爺當(dāng)年為我米丈港做了一件大善事?？赦痔媒ǔ珊螅謇锴鄩涯瓴粩嘤腥素舱?。我這幾天訪查過了，老爺您自幼父母雙亡，當(dāng)年說的為母還愿，不知是哪個母呢？”

楊嘯庭打了一個哈哈，說道：“這個母親么，是我的義母。她老人家老家就在米丈港，從老家出來后，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在那里建一座庵堂。義母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孝順?biāo)先思野??！?/p>

義母？老家是米丈港的？這可怪了，米丈港幾千戶人家，要是誰家的姑奶奶有這么財大勢大的義子，哪能一點聲息都沒有呢？徐福當(dāng)即問道，楊嘯庭這義母姓甚名誰，是米丈港誰家的姑娘？可否請出一見？

楊嘯庭爽快點頭：“姓名倒不必問了，我?guī)銈內(nèi)ヒ娨娝?，或許你們也熟識。”

徐福巴不得揭開謎底，當(dāng)即跟著楊嘯庭坐轎出了城，在城外一處茂林修竹的小山下停了轎，竹叢里隱藏著一座小小庵堂，一個老尼姑正在汲水。

楊嘯庭喊一聲“娘”，老尼姑回過頭來，看見了徐福，她的身子晃動幾下，差點摔倒。楊嘯庭搶步上前扶起了她，這時徐福已經(jīng)驚呆了。他轉(zhuǎn)身想跑，身后一排虎視眈眈的楊家家丁攔著，想說話，喉嚨卻被堵住了一般，發(fā)不出一絲聲響。你道那人是誰，正是當(dāng)年徐福非要與她成親的富家寡婦程氏。

“徐福，你還認得我嗎？當(dāng)年你為了侵吞了我的財產(chǎn)，用盡心機與我成親，可你得手后竟喪盡天良把我賣到了青樓。多虧義子相救，才使我跳出苦海。你都不會想到吧？”

原來，當(dāng)年，一貧如洗的徐?？粗辛斯褘D程氏的財產(chǎn)，百般逢迎討好獲取了程氏的芳心。但好色的他不久又看上了另一位富家小姐，但那小姐說只有他把程氏休了才能答應(yīng)這親事，狠心的徐福心想要是休了程氏，那程氏原來的家產(chǎn)他將不能保住，于是，對外宣稱是程氏難產(chǎn)而亡，暗地里卻將她賣到了妓院。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徐福渾身直冒冷汗，口中喃喃地說：“報應(yīng)，報應(yīng)啊！”雙腿一軟，跪了下去。程氏擦擦眼淚，對楊嘯庭說：“兒啊，他做的惡事，已經(jīng)得到了報應(yīng)。母親有愧于心的，是連累米丈港其他沒害過我的人家也同遭了禍?zhǔn)拢以侔莘鹦扌幸彩菬o用。你去把那庵堂拆掉吧，再多做些善事，為母贖罪。”

后來，楊嘯庭來到米丈港畔，組織村民拆了古龍庵毀了假山瀑布，又出巨資建橋，徐福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拿出了全部家產(chǎn)參與其中。大橋建成后，既破了風(fēng)水，又方便了交通，米丈港畔恢復(fù)了生機，慢慢又變得人丁興旺，日益富庶。村民們通過這些磨難，也變得樂善好施起來。

據(jù)說，這米丈港上的大橋?qū)捜捎杏啵侨坠皹颍上н@座米丈港上唯一的大石橋，后來在明末闖軍戰(zhàn)亂時毀于戰(zhàn)火。

至于徐福與程氏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現(xiàn)在無從考證，但時至今天，當(dāng)?shù)剡€流傳著這樣一句諺語：“古龍庵敗脫，青年人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