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啟江
秋天將盡的時候,庭院里的銀杏葉子已經鋪得很厚了,密密麻麻地圍繞在五六棵粗壯的銀杏樹腳邊。每次從辦公室去往教室,或是一節(jié)課后歸來,我總要望上幾眼:從春天吐綠,到秋冬落盡,時間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流轉著。
我不由得想起曾表揚過的一個學生,他在作文里寫道:我在清晨和一片銀杏葉相遇/它滴著透濕的汗跟我招呼/一個季節(jié)的期待。至今我仍回想起初讀這幾句小詩時的驚喜,甚至,我曾好奇地猜想那個孩子踮起腳尖觀望時屏氣凝神的模樣。他的文字里,涌動著多么令人愉悅的歡喜、用心和期待!
毋庸置疑,這樣的孩子,在春天里該是多么幸福!他一定會打開心靈的窗戶迎接每日翻飛的蝶,注視路過的鳥兒,甚至嗅著泥土滲出的春天的味道,滿含笑意……
高考之于這樣的孩子,哪里還會是那么冰冷殘酷的戰(zhàn)爭呢?我不由得又想起了一個事例:1940年10月22日,在英國倫敦肯辛郡,有一座名叫“荷蘭屋”的圖書館幾乎被炸成廢墟,屋頂已被炸塌,鋼筋、水泥、瓦礫遍地。在硝煙彌漫的廢墟,有三名紳士站在圖書館里靜靜地讀書。這些嚴謹?shù)挠?,在最殘酷的歲月里,仍然衣冠楚楚、神色坦然。在廢墟中,在大書架前,他們安靜地閱讀,猶如老僧入定。顯然他們忘記了戰(zhàn)爭,忘記了人世的紛爭,忘記了炮火的威力與殘酷。這三位讀書人向我們展示了某種信念的存在。
那么,我們呢?我們這些在凍結的泥土上耕耘,櫛風沐雨,不曾躲過一場冰雹霜凍打磨的守地人呢?我看到太多暗沉的臉沒有從點點滴滴的喜悅里融化開,太多緩慢拖沓的腳步沒有從乍暖還寒的春日里醒來,太多低沉的聲音沒有褪去疲憊沉重的外殼。是不是因為我們看了太多的分數(shù),看了太多孩子的錯誤,看了太多教育考核的變幻無定,因此心灰意冷了?陽光時,我們仍渴望溫暖;陰雨時,卻更害怕生活。而詩意的生活恐怕已經隱沒在我們內心的焦慮和冷卻中了。
我記得曾看到過蔣勛老師描寫他看到的“美”:土地貧瘠,簡陋的農舍錯落在荊棘山路中,老農牽著大耳驢子自橄欖樹下走過。他的簡單的家,粉墻漆得雪白,墻角一株薔薇老根盤旋,開出一簇簇緋紅的花朵,映在白墻上。他也是在那個時候忽然明白:美,其實就是找回自己。
我們這些可憐的“園丁”在修剪花枝的路上竟然看不到花骨朵隆起的柔美,在沉重忙碌的剪刀聲里已經忘記了自己也是看風景的人!其實,此刻你若是抬眼,就會多么欣喜地看到,春天已經開始溫暖校園的一個角落了。一株小樹已經悄悄地生長,有拔節(jié)的聲音了;無名的小花綻放了,有裊娜的樣子了;一撮綠草仿佛一夜間都活潑地延展到遠方了……
讓我們一起去看風景吧!找到教育的快樂,帶著為人師的初心,去帶著身邊的孩子,提醒他們:把疲憊的靈魂喚醒,我們還有詩意和遠方。
(作者單位:江蘇省無錫市輔仁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