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方六

過年燃放爆竹，在中國的歷史相當(dāng)悠久。民俗學(xué)認(rèn)為，爆竹起源于先秦時期已存在的“爆祭”活動。古人燃放爆竹，一般要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jié)，然而燃放習(xí)俗各個朝代有所不同。

爆竹起源于先秦時期已存在的“爆祭”

先秦時期已存在的“爆祭”，是燃燒柴火以“敬神驅(qū)邪”的一種宗教行為?！吨芏Y·春官》篇所記載的“九祭”中的第三祭，即是“爆（炮）祭”。“爆”，其實就是燒，但其與一般燒火不同的是燃燒時要發(fā)出聲響，這是先秦時期流行的一種“用火”方式。

古人將竹子放在火堆上燒烤，讓其發(fā)出噼哩啪啦的聲音，因而得名爆竹

竹子在燃燒時，因受熱會猛然炸裂而發(fā)出很大的響聲，最能達(dá)到“爆”的效果，所以竹子成了當(dāng)時最受歡迎的一種燃料，故“爆竹”流行開來。宋代，爆竹又衍變成了“燎竹”，宋代文人袁文的《甕牖閑評》書中有“歲旦燎竹于庭”的記載。其對“燎竹”的注釋是：“燎竹者，爆竹也?！?/p>

在西漢辭賦家東方朔撰寫的《神異經(jīng)》中有這樣一種說法：“西方深山中有人焉，身長尺余，袒身，捕蝦蟹……名曰山臊。其音自叫。人嘗以竹著火中，爆烞而出，臊皆驚憚。犯之令人寒熱?！边@里所說的“山臊”是一種模樣嚇人的猴科靈長類動物，又名“山魈”，如今在非洲仍然常見?；蛟S是山臊身上帶有傳染性極強(qiáng)的病毒，“犯之則令人寒熱”，人接觸山臊后即生病，所以古人視之如妖魔鬼怪，傳說中怪獸“年”即是它的化身之一，故古人“爆竹”以驅(qū)之。

《神異經(jīng)》是部志怪小說，盡管對其作者尚有爭議，但該書成書當(dāng)不晚于六朝。這說明至遲在六朝時期，古人仍通過爆竹驅(qū)魅避邪，并已移植于過年風(fēng)俗中。從民俗史料所記來看，南朝梁宗檁在《荊楚歲時記》中也曾記載了當(dāng)時的過年風(fēng)俗：正月初一天蒙蒙亮的雞鳴時分，人們便起來，“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惡鬼”。

過年燃放爆竹盛行于唐宋時期

“爆竹”的產(chǎn)生原本是一種民俗現(xiàn)象，但其能廣泛流行，據(jù)說與一個名叫李畋的唐代道士有關(guān)?！懂惵勪洝酚涊d，李畋“鄰人仲叟為山魎所祟，畋命旦夕于庭中用竹著火爆之，鬼乃驚遁。至?xí)裕湃话操N”。從《異聞錄》所記來看，李畋的“爆竹”仍是傳統(tǒng)的焚燒方法，與現(xiàn)代的爆竹完全是兩碼事情。說他以小竹筒裝硝，導(dǎo)引點燃，以硝煙驅(qū)散瘴氣，不過是傳說而已。

過年燃放爆竹，唐代開始盛行。唐詩中爆竹有許多描述：“亂騎殘爆竹，爭唾小旋風(fēng)”（元稹《生春二十首》）、“桃枝堪辟惡，爆竹好驚眠”（張說《岳州守歲二首》）、“新歷才將半紙開，小庭猶聚爆竿灰”（來鵠《早春》）。

過年燃放爆竹之風(fēng)到宋代更為普遍，宋代文人所記比唐代更加豐富：“城中爆竹已殘更，朔吹翻江意未平”（陳與義《除夜二首》）、“爆竹一聲鄉(xiāng)夢破，殘燈永夜客愁新”（黃公度《乙亥歲除漁梁村》……當(dāng)然，最著名的還是王安石的《元日》詩：“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 [瞳] [暗] [瞳] [暗]日，總把新桃換舊符?！逼渲械摹氨衤曋幸粴q除”成了過年時最流行的名句。

然而，這時廣泛流行的爆竹并不是用火藥制成的，而是當(dāng)時流行的一種“燎竹”風(fēng)俗，即燒真竹子，又叫爆竿?，F(xiàn)代鄉(xiāng)村仍能看到的燒“歲火”現(xiàn)象，便是此遺俗，歲火越旺越吉祥。

用火藥為原料的爆竹始于北宋末期

用火藥為原料的爆竹，出現(xiàn)于北宋末期。但那時使用火藥的爆竹叫“爆仗”，與軍事行為有關(guān)聯(lián)。據(jù)宋人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七）“駕登寶津樓諸軍呈百戲”條，此叫法源于軍中一種儀仗形式的表演，“出場凡五七對，或以槍對牌，劍對牌之類”。表演開始的號令，叫“爆仗”，“忽作一聲如霹靂，謂之‘爆仗”。

這種“爆仗”即是現(xiàn)代爆竹的雛形，如果不用火藥當(dāng)原料，是不可能有“霹靂”那樣怕人聲響的。因燃放時聲響如炮，時人又稱之為“炮仗”。

用火藥引燃的爆竹，到南宋時已很流行了。南宋人施宿于嘉泰元年（1201）編撰、陸游作序的《會稽志》記載，“除夕爆竹相聞，亦或以硫黃作爆藥，聲尤震厲，謂之‘爆仗”。

宋末元初，爆竹已成為過年時必備的“年貨”，燃放方式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周密的《武林舊事》“歲除”條稱，“至于爆仗，有為果子人物等類不一。而殿司所進(jìn)屏風(fēng)，外畫鐘馗捕鬼之類。而內(nèi)藏藥線，一爇連百余不絕。簫鼓迎春”?！耙粻k連百余不絕”，就是將單一爆竹編連接在一起，這種放法，時人俗稱為“編炮”，與現(xiàn)代燃放方式已無區(qū)別。因炸時如舞長鞭般響震，又被叫作“鞭炮”?！段淞峙f事》中這段記載最重要的地方，不是燃放方式，而是引燃爆竹的方式，開始使用“藥線”了。

宋代使用火藥的爆竹，一般用紙裹成的紙筒和麻莖裝火藥。這種爆竹危險性降低，燃放較為安全，又叫“紙炮”，是孩子們過年時最喜歡燃放的鞭炮，南宋王铚《雜纂續(xù)》中“小兒放紙炮”一語說的就是這種現(xiàn)象，并誕生了一條歇后語：“小兒放紙炮——又愛又怕。”在發(fā)明鞭炮的同時，宋代還出現(xiàn)了煙花。

“封門炮”“迎神炮”“報旺鞭”各有說法

也是從宋代起，中國的“爆竹文化”豐富起來，燃放更講究，民俗目的更明確。過年，從除夕之夜起，一直到正月十五，不同日子要燃放不同的爆竹，不同日子所放爆竹的意義也各有不同。

除夕之夜，燃放的爆竹叫“封門爆竹”。放過這道爆竹后，家人不能再到外面出去行走，而是一起圍著火盆守歲，等待著新年的到來。

有的地方“封門爆竹”又叫“封門炮”。過去窮，債主在大年三十都不忘上門索債，欠錢的都關(guān)門躲起來，故有“封門”一說。封門爆竹燃放后，再惡的債主都不會再上門討債，讓窮人過個安心年，此即俗話說的，“三十夜頭不見面，不過十五不問錢”。

除了“封門”說外，另有“辭舊”說，王安石的“爆竹聲中一歲除”就是這個意思，這也是最為廣泛的象征意義。還有“迎神”說，準(zhǔn)確地說是迎接灶神。灶神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南方是臘月二十四過小年）夜送上西天，送時也要燃放爆竹。大年三十晚上返回人間，故還要燃放。因為各種含義兼有，所以除夕之夜燃放爆竹最為集中，《會稽志》所謂“除夕爆竹相聞”，反映的就是古代這種風(fēng)俗。

除了大年三十燃放爆竹，年前的“臘祭”活動還會燃放“霸王鞭”。農(nóng)歷臘月是各家祭祀百位神仙之際，祭祀時間或固定于臘月初八的“臘日”，或于臘月?lián)窦招屑?。行祭時，家家都要掛上各種神像，燃起熊熊爐火，供桌上擺上供品，敲鑼打鼓，燃放爆竹?！鞍酝醣蕖保耖g又稱“報旺鞭”，意思是預(yù)報來年興旺。清代蔡云在《吳歈》詩中云：“一樣過年分早晚，聲聲聽取霸王鞭?！?/p>

初一“開門炮”、初五“接路頭”

到了新年，燃放爆竹的日子和理由更多了。

正月初一早上所燃放爆竹，叫“開門爆竹”，或“開門炮”。早期是為了驅(qū)惡避邪，《荊楚歲時記》所記南朝人燃放爆竹表現(xiàn)的就是這種訴求。后來則是為了“迎新”，表示“開門大吉”“開門有喜”。但“開門炮”的燃放更有講究，只放三響，不像今人噼里啪啦，亂放一通。

正月初五放的爆竹叫“開市爆竹”，又叫“燒利市”。正月初五是傳說中的財神爺生日，在財神的生日開門做生意，喻意“新年發(fā)財”。在這一天，古人都會早早起來“接財神”。財神民間又叫“路頭神”，所以接財神又叫“接路頭”。

民間信仰中的財神有多位，其中一位叫趙公明，人稱“趙公元帥”，傳說他雙目失明，常騎著一只老虎為百姓送福送財。因眼睛不好使，聽著響聲走，故古人才早早起來，燃放爆竹吸引財神，誰家爆竹最響財神先到誰家，所以家家爭著燃放。

古人還喜歡選擇在初八開門，初八是新的一年里第一個“發(fā)日”，做生意的人當(dāng)然最喜歡選擇在這一天開市，把爆竹燃放得響聲大大的，寓意“大發(fā)財”。

過年燃放爆竹，古人特別講究“一響到底”，中間不能熄火或啞聲，否則不是好兆頭，新的一年里會遇“厄運”。因為這個講究，古人對爆竹的質(zhì)量很看重，不燃放“斷頭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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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鞭炮會污染環(huán)境嗎？

以下是南開大學(xué)環(huán)境科學(xué)與工程學(xué)院馮銀廠教授回答記者有關(guān)鞭炮是否會造成環(huán)境污染的提問。

問：根據(jù)近年來實驗室的監(jiān)測，集中燃放煙花爆竹，對空氣質(zhì)量有何影響？

馮教授：我們這兩年監(jiān)測到的數(shù)據(jù)，的確足以說明集中燃放煙花爆竹尤其是春節(jié)期間，PM10和PM2.5會顯著上升。近兩年冬季霧霾天氣頻繁出現(xiàn)，PM10和PM2.5濃度已不容樂觀，春節(jié)集中燃放煙花爆竹使本就糟糕的空氣質(zhì)量雪上加霜，可使得PM10和PM2.5的濃度增加1倍以上。

問：鞭炮的主要成分是什么？燃放后哪些成分會帶來空氣污染？

馮教授：煙花爆竹主要成分是黑火藥還有一些其他物質(zhì)，為了達(dá)到閃光的效果還要加入鋁、鐵、銻等金屬粉末和無機(jī)鹽。點燃后，這些物質(zhì)迅速燃燒，排放出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一氧化碳等，還有大量顆粒物，包括PM10和PM2.5，都是空氣污染物。

問：有人會問，為什么我們小時候放炮沒污染空氣，現(xiàn)在卻污染了？

馮教授：這個問題也經(jīng)常有人問我。首先，我們小時候空氣質(zhì)量整體要好得多。再有就是現(xiàn)在的鞭炮和我們小時候的鞭炮不一樣了。我們小時候一般一掛鞭也就幾十、一百頭，可現(xiàn)在的鞭炮動輒五百、上千，甚至上萬頭，而且為了追求“更響”“更炫目”的效果，使用的火藥更多，粉塵越來越小，藥粒填裝密度越來越大，在爆炸瞬間排放的污染氣體和細(xì)顆粒物也更多。

【責(zé)任編輯】蒲 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