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力維 李祚山 向琦祺 陳曉科
重慶師范大學應用心理學重點實驗室(401331)
“全面兩孩”政策實施后,我國未來生育水平走勢和人口發(fā)展態(tài)勢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焦點。有研究表明,立即全面放開二胎可以有效改善我國總人口進入負增長的趨勢,增加勞動力資源的未來供給,延緩人口老齡化的進程[1],實現(xiàn)人口規(guī)模適度和結構優(yōu)化的目標指日可待[2]。然而也有研究表明,即使啟動“全面兩孩”生育政策,育齡婦女的生育水平也很難回升到更替水平[3],對于總和生育率的假設性提高不會在短期內出現(xiàn)[4]。那么,對于生育水平的提高,除了外部政策背景的作用,從內部的驅動力進行研究將更具有根源性和針對性。以往研究多從生育意愿對生育水平進行預測,生育意愿作為人們對自己生育行為的主觀期望,是生育動機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生育動機則是對生育意愿的深入挖掘,是引發(fā)、維持與導向生育行為的直接動因。然而,以生育動機為主題的研究極為罕見,且多集中在2000年之前,隨著政策的革新與時代的進步,它們的時效性較為欠缺。另外,考慮到數(shù)量巨大的1980年以后出生(簡稱“80后”)的年輕父母是二孩生育的主體,本研究以馬斯洛的需要層次說為理論框架,從生理、安全、愛與歸屬、自尊及自我實現(xiàn)5個層面對再生育動機進行構建,以重慶市已育有一孩的“80后”父母為研究對象,調查再生育動機與其影響因素。
采用多階段抽樣方法。從重慶市隨機抽取5個縣和5個區(qū),從樣本縣(區(qū))中分別隨機抽取2個鄉(xiāng)(街道),從樣本鄉(xiāng)(街道)中分別隨機抽取2個村(居委會),將樣本村(居委會)中符合“出生于1980年-1989年且已育有一孩”的父母納入本研究。
本研究使用的“80后”父母再生育動機及影響因素問卷,是在文獻查閱、開放式問卷調查與訪談的基礎上編制的。問卷共22題,由4部分組成:第1部分為個人基本資料,共6題,包括戶口所在地、性別、是否獨生、一胎性別、受教育程度、家庭年收入;第2部分為再生育動機,共9題,包括生理、安全、愛與歸屬、自尊及自我實現(xiàn)5個層面;第3部分為影響因素,共6題,包括國家政策了解程度、兒時孤獨感、贍養(yǎng)老人壓力感、兒時父母精力分散程度、長輩催促程度與對教育資源的樂觀度;第4部分為再生育決策,用“是否打算生育二孩”加以衡量。問卷的第2、3部分采用5級計分,1~5分別代表“完全不符合”、“基本不符合”、“不確定”、“基本符合”、“完全符合”。第2部分再生育動機得分均轉換成5分制后呈現(xiàn),即用所包含的題項分值加總后除以題項數(shù)。
采用SPSS22.0進行數(shù)據的處理,采用了描述性統(tǒng)計、獨立樣本t檢驗、單因素方差分析、逐步多元回歸分析等統(tǒng)計方法,采用雙側檢驗,檢驗水準α=0.001。
共抽取626人,收回有效問卷有603份(有效回收率為96%),其中男性289人,女性314人;一胎為男孩的392人,一胎為女孩的211人;獨生子女217人,非獨生子女386人;城市297人,農村306人;受教育程度初中及以下92人,高中79人,大專179人,本科149人,碩士及以上104人;家庭年收入<8萬元188人,8萬~12萬81人,>12萬~18萬62人,>18萬~22萬58人,>22萬214人。
農村戶口的再生育動機得分(3.4±0.6分)高于城市戶口(3.3±0.5分)(t=-2.650,P<0.001)。不論是城市樣本還是農村樣本,再生育動機得分在是否獨生子女、一胎性別、受教育程度、家庭年收入上均存在統(tǒng)計學差異(P<0.001)。見表1。
對再生育決策調查顯示,603人中僅有192人打算生育二孩。對“打算再生育”組與“不打算再生育”組在分屬于5大層面的9類再生育動機進行比較。結果表明,“打算再生育”組在傳宗接代、養(yǎng)兒防老、促進家庭和睦、利于孩子成長與教育、提高家庭地位、寄托理想這6類再生育動機得分上高于“不打算再生育”組(P<0.001),而在增加勞動力、喜歡孩子以及響應國家號召這3類再生育動機上兩組不存在統(tǒng)計學差異。見表2。
表1 不同人口學人群再生育動機得分比較
表2 不同再生育意愿組再生育動機得分比較(分,珚x±s)
以再生育動機得分為因變量,兒時孤獨感、贍養(yǎng)老人壓力感、國家政策了解程度、兒時父母精力分散程度、長輩催促程度、對教育資源的樂觀度為自變量進行逐步多元回歸分析。結果表明,5個自變量最終被納入回歸方程,依序為兒時孤獨感、贍養(yǎng)老人壓力感、兒時父母精力分散程度、長輩催促程度與對教育資源的樂觀度,只有國家政策了解程度未進入方程。具體地說,兒時孤獨感、贍養(yǎng)老人壓力感、長輩催促程度、對教育資源的樂觀度均正向影響再生育動機得分(β=0.313、0.261、0.158、0.093,均 P<0.001),只有兒時父母精力分散程度負向影響再生育動機得分(β=-0.250,P<0.001)。這5個自變量共可有效解釋再生育動機得分46.3%的變異量。見表3。
表3 影響因素對再生育動機得分的逐步多元回歸分析
農村戶口的“80后”父母再生育動機得分高于城市戶口,這與薛君[5]的觀點一致。無論是城市樣本還是農村樣本,再生育動機得分在是否為獨生子女、一胎性別、受教育程度、家庭年收入上均存在差異。
獨生子女父母再生育動機得分高于非獨生子女。一方面可能與父母的童年經歷有關,相比傳統(tǒng)多子女家庭,獨生子女在同伴關系中互助與分享的體驗較少,兒時孤獨感較重,因此期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兄弟姐妹以免孤單,而非獨生子女可能在兒時體驗到父母精力的分散,會為了一胎在家庭中可以獨享父母的愛與支持而少生;另一方面,獨生子女可能承擔過重的贍養(yǎng)老人壓力,會為了未來更好的養(yǎng)兒防老而多生。
一胎為女孩的父母再生育動機得分高于一胎為男孩的,這與陳岱云等[6]的結論一致,但這并不能簡單地將之歸因為父母有重男輕女的觀念,而是不同性別在社會就業(yè)、社會價值、社會地位等方面的不同待遇,使得女性在經濟能力、基本權益、生存條件、發(fā)展機會、社會評價等方面處于弱勢地位,這決定了很多人在生育孩子的性別上偏好男孩[7]。
受教度程度低的父母再生育動機得分高于受教育程度高者。分析認為,隨著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人們對于生育本質的認識多偏向于個人及家庭情感的需要而不是家族和家庭鏈條的延續(xù)[8],從而更加注重子女的專心培養(yǎng),傾向于只生一胎。年收入極高或極低家庭再生育動機得分低于中等收入水平的人群,這可能是由于收入極高者通常事務繁忙,而收入極低者則忙于為生活奔波勞碌,相比之下,中等收入家庭更有時間和精力考慮再生育的問題,因此再生育動機更高。
“打算再生育”組在傳宗接代、養(yǎng)兒防老、提高家庭地位等得分上高于“不打算再生育”組,要想徹底改變此類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觀念,絕非一朝一夕之功[7]。由于人們普遍期望自我人生價值能得以充分體現(xiàn),但受限于歷史條件或自身素質,無法實現(xiàn)自我的人生目標,他們便把子女看成是自己的生命延續(xù),以此補償性地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因此,寄托理想的得分也在兩組之間呈現(xiàn)出差異。
“打算再生育”組與“不打算再生育”組在增加勞動力這一再生育動機得分上無顯著差異,但在促進家庭和睦、利于孩子成長與教育得分上有顯著差異,這是由于現(xiàn)代人生育孩子的功利主義色彩在淡化[6]。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對小孩的喜愛不足以成為再生育決策的支配性動機。分析認為,隨著中國經濟市場化程度的提升,“生育的成本—效用理論 ”正在人們的潛意識中發(fā)揮著作用,從而導致了人們對生育效應的分析與權衡,使育齡人群的二孩生育選擇趨向現(xiàn)實、理性[6,9]。此外,響應國家號召對再生育決策的支配度不高,說明社會責任感較多地停留在觀念層面,對于響應國家號召的行動力仍有待于提高。
“80后”父母的再生育動機除了受兒時孤獨感、贍養(yǎng)老人壓力感、兒時父母精力分散程度這3個主觀影響外,還受到長輩態(tài)度與教育資源外部感知的影響。分析認為,中國“百善孝為先”的傳統(tǒng)美德決定了長輩催促程度在生育二孩中起到較大的促進作用。另外,隨著社會對教育重視程度的加大,對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需要也越來越大,而當前教育資源的不均衡阻礙了我國教育事業(yè)的進步,成為和諧社會發(fā)展過程中的負面元素,這就導致教育資源也成為生育二孩需要考慮的一大因素[10]。國家政策了解程度未進入回歸方程,這正與前文中響應國家號召這一再生育動機對再生育決策的支配度不高相呼應。可能是由于大多數(shù)“80后”父母的家庭責任感重于社會責任感,這也側面反映了我國生育政策對生育行為的影響力度減小,寬松的生育政策并不一定導致較高的生育水平[11]。
總之,除了客觀生活背景的影響,對生育意愿內在的生育動機及影響因素進行相應疏導,可對低生育意愿人群起到積極引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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