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波
(中國礦業(yè)大學,江蘇 徐州 221116;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文學評論】
試論啟蒙時期德國民族文學特殊性
常 波
(中國礦業(yè)大學,江蘇 徐州 221116;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啟蒙時期的德國處于分裂狀態(tài),且從政治上看不到統(tǒng)一的希望。思想界想通過塑造德意志民族性,力求在文化上先統(tǒng)一德國,該時期的文學就承載了此項任務。與歐洲啟蒙整體思想不同,德國思想界更重視“向內(nèi)”。且受此影響,德國文學也形成了重視感性和個體,慢慢疏離理性的特點。這種特殊方式一方面促進了德國民族性的創(chuàng)立,另一方面又使德國疏離于歐洲啟蒙體系,民族特色鮮明,為未來的發(fā)展埋下了潛伏的危險。
德國文學;啟蒙;民族性;感性
18世紀歐洲的主旋律是啟蒙,彰顯理性訴求,但德國的啟蒙卻有一些新特點。在德國興起的新教注重內(nèi)心,引導人們向內(nèi),賦予了德國文化“向內(nèi)”的特點,并體現(xiàn)在思想界和文學領域?!跋騼?nèi)”使得德國人更重視主體的改造,在重視個體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并提高了情感的意義,理性失去了本來在啟蒙體系中擁有的至高無上的地位。至此,德國啟蒙同歐洲總體啟蒙走到了岔路口。
德意志民族的形成過程實際上就是德國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過程。啟蒙時期,西歐已經(jīng)成立了眾多民族國家,而德國卻依然處于小邦割裂狀態(tài),看不到統(tǒng)一的希望。于是,德國知識界本著注重個體的傳統(tǒng)以及先把人變成“德意志人”,再成立國家的構(gòu)想,努力塑造民族性。當“德意志”概念深入人心,形成人民的歸屬感后,統(tǒng)一便指日可待。作為當時主要文化載體的文學,推動了民族性的形成、推廣及深化。
18世紀初,德國文學無論在理論還是創(chuàng)作上都被法國、英國等西歐國家甩在身后。但德國在哲學領域的成就卻不遜色,成為支撐文學發(fā)展的杠桿。此時,市民階層興起,他們在啟蒙中增強的自我民族意識和自我觀念對文學創(chuàng)作提出了新的要求,使得德國人意識到需要創(chuàng)作出屬于自己的民族文學。在探求什么是德國式文學的道路上,眾多理論家和作家都發(fā)揮了一己之力,但頗具代表性的是高特舍特、萊辛和赫爾德。
高特舍特舉起了民族文學的大旗,同時也第一次系統(tǒng)地從理論上規(guī)范了德國民族文學在啟蒙時期的任務和使命。由于深刻地受到德國理性主義哲學家沃爾夫和法國古典主義思想的影響,促使他以沃爾夫的理性主義哲學為基礎,為德國文學指明了方針。高特舍特探討了文學是什么這一基本問題。他認為,文學是對自然的模仿。按照理性主義的看法,自然是在理性原則支配下運轉(zhuǎn),是完美的。所以,文學的任務就是再現(xiàn)現(xiàn)實即可。與此同時,他突出強調(diào)文學作品的道德教化作用,主張用它來提高人民的教養(yǎng)。可以清晰看出,作為啟蒙核心的理性是高特舍特文學理論的中心原則。但在此時,德國思想界還未脫離歐洲啟蒙的大方向。所以,高特舍特過于強調(diào)以理性為中心、排除情感和想象在文學中應有地位的思想使得他逐漸受到批判。他認為:“詩人先挑選一個他要用感性形式去印刻在讀者心中的道德主張。于是他擬好一個故事的輪廓,以便把這個故事主張顯示出來。接著他就從歷史里找出生平事跡頗類似所擬故事情節(jié)的有名人物,就借用他們的名字套上劇中人物,這樣就使劇中人物顯得煊赫?!盵1]博德默爾和布萊丁格爾明確反對這種僵化的文學觀點,他們認為文學中應該為情感留下空間,不贊同學習法國,主張效法英國文學。隨后,鮑姆加登的《美學》又進一步提高了感性的地位:“美學的對象就是感性認識的完善,這就是美;于此相反的就是感性認識的不完善,這就是丑。”[2]至此,德國文學在短短的20年里經(jīng)歷了理論方面的巨大突破:打破了理性主義至上的原則,確立了情感、想象等感性因素的合法地位。
在高特舍特之后,萊辛成為決定德國民族文學形成的關鍵人物。萊辛既是理論家,又是偉大的劇作家。他批判了高特舍特過分強調(diào)理性原則的“規(guī)則美學”,反對片面“模仿”,主張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進行創(chuàng)造性活動。萊辛強調(diào)在戲劇中表現(xiàn)人的性格,但反對那種程式化的表揚。他認為:“只有把性格表現(xiàn)得最明確的行動,按照藝術(shù)的判斷,才是最偉大的行動?!盵3]萊辛對亞里士多德的戲劇理論進行了重新闡釋和繼續(xù)發(fā)展,反對一味模仿法國。他在《漢堡劇評》里寫道:“幾乎可以說,德國人不想要自己的性格。我們?nèi)匀皇且磺型鈬鴸|西的信守誓約的摹仿者,尤其是永遠崇拜不夠的法國人的恭順的崇拜者,來自萊茵河彼岸的一切,都是美麗的,迷人的,可愛的,神圣的,我們寧愿否定自己的耳目,也不想做出另外的判斷?!盵4]萊辛認為,法國古典主義作家誤解和歪曲了亞里士多德;他贊同莎士比亞的創(chuàng)作方式,認為莎式的創(chuàng)作真正地實現(xiàn)了亞里士多德的主張。從萊辛依舊在亞里士多德詩學框架內(nèi)尋找道路的方式可以看出,他雖然反對高特舍特的理性至上,但他卻是為了在批判的基礎上完善這個理論,而并非要消解啟蒙運動的原則。萊辛的美學思想帶有經(jīng)驗主義色彩,注重自己的體驗,這同德國當時學者注重邏輯思維的方式有較大區(qū)別。萊辛說過:“從書中獲得的豐富的別人的經(jīng)驗叫做學問,自己的經(jīng)驗才是智慧。哪怕是最小的一點兒自己的經(jīng)驗也比難以計數(shù)的別人的經(jīng)驗更有價值?!彼?,他主張結(jié)合德國的實際,而非照搬其他國家文學理論和模式,創(chuàng)造了具有德國特點的民族文學。萊辛的理論思考植根于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所以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帶有濃厚的現(xiàn)實問題性。這也是萊辛得以創(chuàng)立自己的文學范式,引起大眾共鳴的原因所在。
在萊辛之后,赫爾德對德國民族文學影響重大,同時他還影響著德國民族主義的統(tǒng)一,因此又被稱為“德國民族主義之父”。赫爾德主張從文化上建設德國民族主義,首先從民族語言入手。赫爾德認為:“民族是一個文化實體,生活在共同的地域,具有共同的歷史和共同的傳統(tǒng),同一民族的人說共同的語言。不同的民族語言正是特定地域、特定自然條件下的民族個性和民族精神的表現(xiàn)。”[5]他說過:“語言是部落的徽號和家族的紐帶,又是關于父輩的英雄行為的史詩,從語言中聽得到家族中的先祖從墓穴里發(fā)出的聲音。”[6]所以,通過民族的語言可以深入地認識一個民族的性格及精神。赫爾德一再強調(diào)民族語言,是同當時德國在各個方面都崇尚法國分不開的。當時的王公貴族都偏愛法語,認為自己的母語——德語粗鄙不堪,嚴重阻礙了民族認同感的形成。所以,赫爾德呼吁先樹立德語的民族語言地位,在語言受到尊重的基礎上進一步發(fā)展文化,實現(xiàn)民族主義的統(tǒng)一。
除了語言,赫爾德對民族文化的認識也同啟蒙時期其他的學者有著不同的觀點。他認為,啟蒙運動過分強調(diào)理性,磨滅了各民族不同文化的多樣性。因此,他反對用理性作為評判各民族文化發(fā)展的唯一標準,因為這會導致價值和文化一元論。赫爾德重視世界的民族多樣性,認為每個民族都應該有自己獨特的文化,保持具有自己特色的價值。在他看來,民族的基礎是精神的和文化的,民族傳統(tǒng)是民族精神的外在形式,表現(xiàn)出民族的獨特個性和民族文化的多樣性,同時也是民族間相互區(qū)別的標志。
通過這些學者的理論不斷進步完善,德國文學終于在魏瑪古典時期迎來了自己的高峰,民族文學得以屹立于世界文學之林。
從德國民族文學的建立之路中,我們可以看到背離歐洲啟蒙傳統(tǒng)思想的痕跡。從高特舍德提出理性至上論后,純粹理性主義開始遭到后來者的反對,要求尊重作家獨創(chuàng)性和天才、重視情感、重視個體的趨勢愈來愈明顯。盡管在此過程中,理性并沒有被完全拋棄,但已經(jīng)失去了至上的地位。實際上,隨后的德國文學民族化道路還在繼續(xù),在虔誠運動和神秘主義影響下,也愈來愈轉(zhuǎn)向內(nèi)心。
向內(nèi)轉(zhuǎn)的特別道路為民族主義情緒的形成提供了土壤。德國脫離歐洲啟蒙大合唱的特殊道路一方面造就了文化特征鮮明的德意志民族,另外也為極端主義埋下了種子。尤其是在赫爾德思想成為德國思想的基礎之一后,德國人走上了注重精神傳統(tǒng),而忽視制度約束的道路。德國的發(fā)展沒有按照普遍的國家模式而是更倚重其自身內(nèi)在價值的判斷。很多德國學者認為,這為德國走向?qū)V坪蛙妵髁x的興起埋下了隱患。也有學者認為:“德意志思想史上幾乎沒有一種思潮不是民族主義思想的前身,不是在為國家社會主義做準備。”[7]
德國文學和民族性是一個寬泛的話題,它幾乎涉及思想史的各個方面。本文僅就影響后世的18世紀啟蒙時期的思想作出簡單論述,因篇幅有限也僅僅只能涉及最重要的幾位思想家和作家。文學和德意志民族性是深刻且具有現(xiàn)實意義的課題,值得深入研究。
[1][2]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283.289.
[3][4]萊辛.漢堡劇評[M].張黎,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51.101.
[5]赫爾德.反純粹理性-論宗教語言和歷史文選[M].張曉梅,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6.
[6]赫爾德.論語言的起源[M].姚小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99.
[7]海因茨·史臘斐.德意志文學簡史[M].胡蔚,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3.
【責任編輯:王 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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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1-0067-03
2016-10-20
常波(1980-),男,江蘇徐州人,講師,主要從事德國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