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柏宏
(大連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大連 116600)
我們通常認為貨幣經(jīng)濟的基本是用金錢買東西,物與物的交換得以成立,是以貨幣為媒介的。物和人的關系從根本上發(fā)生改變,是貨幣經(jīng)濟所帶來的狀況。這里將對“借”這個行為進行探討。
西鶴的《本朝二十不孝》中有這樣一個故事《現(xiàn)今的京城世道充滿借來物》。
日本有句表現(xiàn)消費生活的諺語 “如果有一千戶人家,就能互相做買賣,人們可以共同維持生計?!鼻羯星胰绱耍敃r的京都有超過二十萬戶的人家,真是做什么都可以生活下去。故事就從這里展開。
(1)西鶴首先舉出的職業(yè)是給五月五日端午節(jié)畫紙旗的職業(yè)。端午節(jié)會把畫有武士圖案的旗子掛到門口,一年365天都在畫弁慶背著七個道具的形象。一年只用一次的東西,而且還是畫同一個圖像,卻可以一整年靠畫它來維持生計。
(2)有人在夜晚的大街上吆喝著專治小兒夜里哭鬧。他們是類似巫師的一種人。大人最怕的就是小孩夜啼,所以把他抱出來哄的時候遇到這種人就讓他們診治。這種人不需要任何成本和技術,只是一個人在夜里閑逛就會有生意,就能養(yǎng)活自己。
(3)常常去借東西的百姓生活。例如,生孩子的時候要借倚靠臺和大枕頭,所借之物不只是工具還包括勞動力。這是租借生活的開始。生活變得簡單、便利、寬裕。
(4)借錢。有一個靠父母援助而過著舒適生活的人,他叫長崎屋傳九郎,專門將京中妓院的錢往外放貸。妓院用高額利息把錢借給來妓院玩樂的人們,而他就是介紹人的角色。這個男人從大年初一開始到年三十沒一句真話。就是這種一無是處的男人卻在有人為錢所困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一年365天都說謊的男人無疑是人渣級的,可是當時的世道就是這種人也是具有存在價值的。
(5)有一個世代從商的富裕人家的公子,名叫世六,他從年輕時就吃喝玩樂,七年內(nèi)他不斷將金銀揮霍在男色女色上。他父親存了一筆養(yǎng)老金,可是他無論如何也弄不到手。但是他又無論如何不能放棄煙花之地,于是就去拜托長崎屋傳九郎,以“死一倍”方式,借了1千兩?!八酪槐丁边@種借錢法,首先是對債務人的年齡進行實地調(diào)查,世六是個美男子,可是卻故意把自己弄得又老又丑,并謊稱父親今年已經(jīng)將近70了,但對方估計世六的父親還可以活10~15年,所以斷然拒絕了借給世六錢。世六不肯罷休,說父親患有慢性病,最多能活個三五年。并且懇求說如有必要,也可以采用外部手段使其盡快喪命。這是一個異樣的世界,去借個錢為什么要跟父親的壽命扯上關系呢?而且兒子為了借到錢,竟然開口說要殺死父親。所謂的“死一倍”,首先人們從放貸人那里借出1千兩金子,等到家里有養(yǎng)老金的老人死了之后,三日之內(nèi)要償還所借銀兩的一倍也就是2千兩,開具一張面額2千兩的字據(jù),每一兩金子(等于60兩銀子),每月按1兩銀子算利息,需先付1年的利息,這是非常高額的利息。世六除去利息拿到手的只有800兩,可是還得付給長崎屋一成的中介費,再加上辦事人的辛苦費,連帶保證人的印章費,總之扣除這期間的一切經(jīng)費,世六所借的1千兩就只剩下465兩了。接下來馬上又被一些阿諛奉承的追隨者帶到了妓院,讓其償還之前玩樂的錢還有一些他本人完全沒有印象的借款,最終,分文不剩。
金子只是經(jīng)了一下世六的手,卻換來了2千兩的借據(jù)。剩下就是等待父親的死亡。他求神拜佛,希望父親早些離世,這些詛咒不久就應驗了,他的父親暈倒了。世六非常高興,將早已準備好的毒藥取出,以嘴對嘴的方式喂父親喝下,可是喂的過程中一不小心自己吞了下去,結果當場斃命。西鶴最后說道“利欲熏心的高利貸者應該想到今日的局面”。
在《諸艷大鑒》中西鶴寫到:“平城的《袖鑒》中記載大富豪分為三種,能衆(zhòng)、分限者、銀持。所謂能衆(zhòng)指的是傳播祖?zhèn)鞯臍v史悠久的茶道工具,下雪就飲茶,開花就吟詩,整天沉浸在風雅的世界中,不知世上疾苦的人。分限(富二代)指的是世世代代在本地生活的正統(tǒng)家族,家族生意龐大,但多交給手下人打理,自己不染指各種瑣事,只是悠閑地生活。銀持(暴發(fā)戶)指的是近年來剛剛出現(xiàn)的,在買賣中賺了錢,購買各種物品,并又向外借錢,力圖改變自己的出身,但是即使有萬貫家財他們也不能擠進世代富豪的能衆(zhòng)和分限者的行列?!庇腥さ氖窃谖鼹Q那個年代,富豪就已經(jīng)分門別類了。在《好色盛衰記》中記載了京都有很多不用工作卻生活得很好的富豪的住所。他們都是投機朱印船等中國貿(mào)易賺到錢的“分限”。接著西鶴總結他們是“為所欲為地玩樂,一生都如此度過”。盡情玩樂是他們的終極目標,而且是完全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在空想中孕育的夢想成為現(xiàn)實,那就是貨幣經(jīng)濟所帶來的最大的轉換。夢想到最后是欲望的實現(xiàn),都是靠金錢的力量實現(xiàn)的。
另一方面,富裕的人即是夢想的實現(xiàn)者。荻生徂徠在《政談》中做了如下敘述“比大名還自在的是不用做買賣卻有收入的商人,他們是商人中的一員,可是卻不做買賣,即使有錢也不放貸,因為覺得麻煩。他們有很多的出租房產(chǎn),靠租金可以悠閑地生活,因為沒有要服侍的君主,所以沒有害怕的東西。因為沒有職務,所以不必在意任何人。既沒有要管理的人民,也沒有仆人,沒有武家的禮儀和義理,衣食住行可以和大名同樣奢侈。周圍的人和進出自家的人都是討自己歡心的人。每天興之所至可以游山玩水,去任何地方都不會有人指責和非難,沒必要顧及任何人的想法。這在當今世上簡直是王者的享受。”徂徠不只是單純地批判沉迷于玩樂的人,他所不能忍受的是他們的全能。他們的人生完全不付出任何辛勞,就受到人們爭相取悅,無人指責也不忌憚任何人。這應該是唯一的王者的享受,可是現(xiàn)實生活中這種自由卻被有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了。
到中世為止這個世界都是浮生。人們認為死后的世界才有真正的幸福,忍耐現(xiàn)實的痛苦,早登極樂世界。到了近世,這個世界由“憂慮世界”變?yōu)椤八资馈薄!把矍暗臉O樂”誕生于花街柳巷,人們進入了享受現(xiàn)在的時代。
西鶴在《現(xiàn)今的京城世道充滿借來物》中指出了現(xiàn)在的京城是“借”的世界。中心就是金錢的借貸,承擔著關鍵作用的是中間人,掌握決定權的主人公是“借據(jù)”。在貨幣經(jīng)濟社會人們遭遇了很多前所未有的事情。本應是被孝順的父母卻因為錢而被兒女殺害。那是連世六本人也沒想到的自己丑陋的一面。連殺人這種極端的行為也不能成為良心的苛責,將父親的生命看做千兩黃金的等價物。由于貨幣經(jīng)濟所引起的不平等狀況,道德高尚的人全力去工作也是一生貧寒,遭人蔑視,貪婪殘忍的人卻能成為有錢人幸福地生活。
[1]森田雅也.西鶴浮世草子の展開[M].大阪:和泉書院,2006.
[2]谷脇理史.経済小説の原點「日本永代蔵」(「西鶴を楽しむ」2)[M].東京:ぺりかん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