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綠 趙 娟
(懷化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 懷化 418008)
美國漢學(xué)家華茲生譯詩選本研究
李紅綠 趙 娟
(懷化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 懷化 418008)
美國漢學(xué)家華茲生漢詩譯介成就斐然,其譯作已成為西方讀者學(xué)習(xí)和了解中國文化的必備書目,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疾烊A茲生的漢詩譯作發(fā)現(xiàn),其譯詩選本主要具有如下特征:側(cè)重名篇詩作,崇尚中國抒情詩和中國民族特色的詩篇、參照底本多元化等。這種選本特點既把握了中國文學(xué)的精髓,也提高了其漢詩譯作在英語國家的可接受性。華茲生的漢詩翻譯選本策略對中國文化走出去頗具有參考價值。
漢詩;可接受性;譯詩選本;文化傳播
華茲生(Burton Watson, 1925—2017)是美國當(dāng)代著名漢學(xué)家、翻譯家,憑一己之力譯介大量的漢詩。他所選譯的漢詩時間跨度長,從中國早期詩歌《詩經(jīng)》《楚辭》一直延續(xù)到唐宋以來的名篇。由于譯筆流暢、選本精到,華茲生漢詩譯作受到了廣泛的稱贊,在西方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
華茲生影響力較大的漢詩譯作主要包括《一位率性的老人:陸放翁詩歌散文選》《哥倫比亞中國詩選:從早期到13世紀(jì)》《白居易:詩歌選集》《杜甫詩選》《寒山:唐代詩人寒山詩百首》等10余部譯作。其中,1962年出版的《寒山:唐代詩人寒山詩百首》一版再版,與《蘇東坡:一位宋朝詩人詩選》《中國賦:漢魏六朝時期賦體詩》等譯作一同收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翻譯集·中國系列叢書。1994年,銅谷出版社(Copper Canyon Press)出版的修訂本《蘇東坡詩選》受到全國藝術(shù)捐贈協(xié)會、讀者文摘基金),華盛頓州立藝術(shù)委員會等多家機構(gòu)的贊助。次年,該書獲翻譯金筆獎。加里·施耐德為該書題詞,稱“華茲生是本世紀(jì)譯筆最好、最能持之以恒、最多產(chǎn)的中國文學(xué)翻譯家”(Watson,1994:back cover)。1971年哥倫比亞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華譯《中國抒情詩:從2世紀(jì)至12世紀(jì)詩選》受紐約卡耐基公司的資助,并與美國教育辦公室簽訂合同,作為本科生教育使用的教材,并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東方人文項目中用作文獻(xiàn)資料。因此,該譯著在美國國內(nèi)影響力也較大。德·巴里(WM. Theodore De Bary)在前言中稱“該書對中國古典抒情詩歌的主要發(fā)展階段做了總的介紹,在亞洲研究系列叢書中占有重要一席。該書再次證明了華茲生教授是中國文學(xué)譯介的超級天才”(Watson: 1971:vii.)。本文主要從選本的角度分析其成功之處,探討其選本策略對中國文學(xué)走出去的借鑒意義。
華茲生譯作在西方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據(jù)世界聯(lián)機書目數(shù)據(jù)庫WorldCat統(tǒng)計,華茲生的譯作在世界17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被28,277 個著名圖書館所收藏,其譯作的收藏率超出亞瑟·韋利 (Arthur Waley)、理雅各(James Legge)等著名譯家。華茲生譯作能受到如此廣泛的關(guān)注與譯者的選本、翻譯策略、翻譯質(zhì)量等息息相關(guān)。
1.1 華茲生注重選譯名篇詩作
名篇詩作是一個民族最優(yōu)秀的文化成果,集中體現(xiàn)了國家的文藝成就和文化軟實力,是國家傲然于世界民族之林,影響世界的文化因子。名人名作因藝術(shù)性與思想性而具有很強的文化穿透力,歷經(jīng)時間的錘煉而經(jīng)久不衰,既曾打動過古人,也能陶冶今人,如《詩經(jīng)》的樸實、《楚辭》的華美、陶詩的閑逸、李詩的飄灑、杜詩的沉郁都是中華詩歌文化中最優(yōu)美的音符,既是國人的精神食糧,也深為國外讀者所喜愛。華茲生通過選譯名詩名篇抓住了中華文化的優(yōu)秀文化成果,易于引起西方讀者共鳴,這是他的譯詩得以跨越中西的一個重要因素。
華茲生的譯著《早期中國文學(xué)》一書分為6個部分:《引言》《中國早期歷史》《中國早期哲學(xué)》《中國早期詩歌》《中國早期詩歌紀(jì)事年表》《索引》。其中,第四部分著重選譯了《詩經(jīng)》《楚辭》漢賦、漢樂府中的名篇,如從《詩經(jīng)》中選譯了《國風(fēng)·周南·桃夭》《國風(fēng)·鄭風(fēng)·子衿》《國風(fēng)·魏風(fēng)·碩鼠》《小雅·鹿鳴之什·采薇》《大雅·生民之什·生民》《大雅·文王之什·文王》等名篇。從《楚辭》中選譯了《離騷》《九歌·云中君》《九歌·河伯》《九章·懷沙》等名篇。漢賦選譯了賈誼的《鵬鳥賦》、司馬相如的《上林賦》及宋玉的《風(fēng)賦》,均為漢賦中的名篇名作。樂府民謠則選譯了《上邪》《悲愁歌》等詩歌。
華茲生的譯著《哥倫比亞中國詩選:從早期到十三世紀(jì)》分為十二章:第一章《詩經(jīng)》、第二章《楚辭》、第三章《早期的歌、賦體詩和樂府民謠》、第四章《漢魏詩歌》、第五章《陶淵明》、第六章《晉、六朝和隋朝詩人》、第七章《盛唐詩人I:王維、李白、杜甫》、第八章《盛唐詩人II:韓愈、白居易、寒山》、第九章《唐代其他詩人》、第十章《兩位主要的宋朝詩人:蘇東坡、陸游》、第十一章《其他宋朝詩人》、第十二章《宋詞中的抒情詩》。從本書的章節(jié)編排可以看出譯者對名人名篇的倚重,如對陶淵明、王維、李白、杜甫、白居易、蘇東坡等詩人的詩作,譯者辟專章專節(jié)予以譯介。
華茲生曾就譯詩選本感言:“從成千上萬的漢詩中選譯詩歌本是不可取之舉。因此,我只能盡可能多地選譯著名而有影響力的代表性詩作。同時,我也少許選譯碰巧我喜歡但相比而言名氣次佳的詩歌?!?Watson: 1984:13)對沒有大量譯介陶淵明、李白等著名詩人,華茲生特別加以說明,“因為他們在西方已相對熟悉”。可見,華茲生譯詩選本時的名著意識很強,對中國名人詩作尤其垂青。
1.2 注重選擇抒情詩歌
華茲生認(rèn)為,“詩歌是通過精簡優(yōu)美的藝術(shù)形式表達(dá)思想和情感的”(Watson: 1962:3)。華茲生垂青于中國古代抒情民歌,選譯抒情詩較多,如在《哥倫比亞中國詩選:從早期到十三世紀(jì)》一書中,第一章《詩經(jīng)》,共選擇35首詩,其中“風(fēng)”選譯的篇目數(shù)量明顯多于“雅”與“頌”,“風(fēng)”選譯27首,占全部《詩經(jīng)》譯詩篇目的77.2%,“雅”選譯7首,約占20%,“頌”僅選譯1首,占2.8%。
華茲生的譯詩集《中國抒情詩:從2世紀(jì)至12世紀(jì)詩選》分10章向西方讀者介紹中國抒情詩歌的類別和源流。第一章《引言》著重介紹中國三種不同形式的詩體:詩、賦、詞,并就他本人在翻譯中所遇到的問題進(jìn)行了說明。第二章《漢代古詩十九首》,華茲生從《古詩十九首》中共選譯了13首古詩。《古詩十九首》是在漢代民歌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的五言詩,描寫了人生最普遍的情感和思緒?!段男牡颀垺贩Q之為“直而不野,婉轉(zhuǎn)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钡谌隆督ò苍娙伺c新現(xiàn)實主義》,本章華茲生著重譯介了建安時期曹氏父子、王粲等詩人的詩作。第四章《樂府詩:民歌與仿民歌》,本章華茲生對樂府詩進(jìn)行譯介。漢樂府詩對建安詩歌的影響較大。本章華茲生譯介了陳琳的樂府名篇《飲馬長城行》、鮑照等以樂府詩見長的部分詩人的詩作。第五章《隱逸詩與友情詩》,本章華茲生主要譯介漢詩中的歸隱之作。隱逸詩多為性情之作。華茲生主要選譯了阮籍的《詠懷詩》、左思的《招隱詩》等。本章華茲生還譯介了陶淵明的田園詩《和郭主簿》與謝靈運的山水詩《石壁精舍還湖中作》等。這兩位詩人對唐宋山水詩、田園詩的影響非常明顯。華茲生選譯的友情詩包括謝靈運的《酬從弟惠連》、謝眺的《在郡臥病呈沈尚書》、何遜的《相送》等,均表達(dá)了詩人與其友人之間的深情厚誼。第六章《愛情詩與六朝后期的詩歌》,本章華茲生主要譯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愛情詩,大多數(shù)詩作選自《玉臺新詠》。第七章《唐詩的創(chuàng)新與唐詩中的意象》,本章華茲生選譯的詩人詩作較多,如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張九齡的《望月懷遠(yuǎn)》、丘為的《尋西山隱者不遇》、皎然的《尋陸鴻漸不遇》、韋應(yīng)物的《寄李儋元錫》與《滁州西澗》、王建的《新嫁娘》、元稹的《遣悲懷》、陳陶德《隴西行》、杜牧的《贈別》、金昌緒的《春怨》、韓偓的《已涼》等抒情詩歌。第八章《盛唐兩位重要詩人:李白與杜甫》,本章主要譯介了唐代兩位大詩人李白和杜甫的抒情詩作。第九章《唐詩的后期趨勢》,本章主要選譯了王維和寒山的佛禪詩,如王維《過香積寺》《竹里館》等,以及《寒山詩》四首。中唐詩人主要譯介了韓愈和白居易的詩作,晚唐詩人則主要譯介了李賀和李商隱的詩歌。第十章《宋朝詩歌》,本章主要譯介了梅堯臣、王安石、蘇東坡、黃庭堅、陸游等詩人的抒情詩作。
此外,華茲生的譯詩集《杜甫詩選》《蘇東坡詩選》《白居易:詩歌選集》《一位率性的老人:陸放翁詩歌散文選》等譯詩集中抒情詩所占的篇幅也不少,這里不再一一贅述。
1.3 華茲生注重選譯有民族特色的詩歌
大凡具有民族特色的詩歌,因其異質(zhì)性特征,對域外讀者而言吸引力也較大。因此,在文化交流中具有較高價值和意義。在《早期中國文學(xué) 》和《哥倫比亞中國詩選:從早期到十三世紀(jì)》兩本書中,華茲生著重譯介了最能反映中國民族特性的民歌,如《詩經(jīng)》中部分民歌生動鮮活地描繪中國北方下層人民的愛、恨、離、愁。《楚辭·九歌》中的《河伯》《山鬼》《云中君》等部分詩歌反映了中國南方巫神文化的特質(zhì)?!吨袊闱樵姡簭亩兰o(jì)至十二世紀(jì)詩選》繼續(xù)了這一選本特點,如選譯與《詩經(jīng)》中民歌一脈相承的詩歌,如《古詩十九首》《漢樂府:民歌與仿民歌》,以及中國山水詩、詠懷詩、田園詩、友情詩、愛情詩等。這些詩歌都極具中國民族特色,深刻地揭示了古代中國人的情感。
最能反映華茲生注重選譯具有中國民族特色詩歌選本傾向的兩個代表性譯作是《中國賦:漢魏六朝時期賦體詩》與《寒山:唐代詩人寒山詩百首》?!吨袊x:漢魏六朝時期賦體詩》 聚焦于中國詩歌中一種特有的詩歌形式:賦體詩。中國賦體詩以“不歌而誦(不配樂歌唱而朗誦)”的方式敘事狀物,體物寫志,遠(yuǎn)襲《詩經(jīng)》賦頌之傳統(tǒng),近承《楚辭》之華美,兼采諸子各家縱橫捭闔之文風(fēng),講究文采、韻律和節(jié)奏,篇內(nèi)韻文一般通篇押韻,而篇內(nèi)散文句式飄逸,雖無固定之格式,類似散文,但更近于詩,被視為古詩的一個流別。建安至六朝時期尤推崇賦體詩,而漢賦則是漢代最富時代文學(xué)色彩的代表性文學(xué)形式。可以說賦體詩是中國古代獨創(chuàng)的詩體形式,在西方無與之相近的文體。華茲生選譯漢魏六朝時期的賦體詩一方面表明他對漢魏六朝賦體詩在中國文學(xué)史中特定地位的清晰認(rèn)識,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他對中國特有詩體賦體詩的重視。該書共16個部分。第一部分,《引言》對賦體詩進(jìn)行詳細(xì)的介紹。第二至十四部分依次譯介了宋玉的《風(fēng)賦》、賈誼的《鵬鳥賦》、司馬相如的《子虛賦》、王粲的《登樓賦》、曹植的《洛神賦》、向秀的《思舊賦》、潘岳的《閑居賦》、木華的《海賦》、孫綽的《游天臺山賦》、謝惠連的《雪賦》、庾信的《小園賦》。這13篇賦的譯介讓西方讀者可以通過具體文本了解賦的特點。第十五部分,《賦體詩的早期批評》,其譯介作為該書附錄I,可以讓西方讀者了解中國古代文人對賦的認(rèn)識。第十六部分,《荀況的兩篇賦》,其譯介作為附錄II,放在書末,可以讓西方讀者欣賞到我國文學(xué)史上第一部以賦名篇的文學(xué)作品《荀子·賦篇》中(第一篇和第四篇)兩篇早期賦體詩,從而使其感受中國早期賦體詩的面貌特征。從本書的編排結(jié)構(gòu)可以看出譯者頗具匠心,對中國賦體詩的推廣頗有策略,這就不難理解該書在西方何以大行其道的原因。
華譯唐代詩人寒山《寒山:唐代詩人寒山詩百首》共選譯寒山詩作一百首,約占寒山詩作的三分之一,體現(xiàn)了譯者對中國禪詩的喜愛與對中國禪文化的重視。中國佛教禪宗是印度佛教與中國本土文化尤其是儒道文化相激相蕩的產(chǎn)物,對中國文學(xué)、藝術(shù)、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的影響。以禪入詩是中國早期詩歌的一大特點,頗具中國民族詩學(xué)特色。這一特點在王維、寒山等信奉佛教的詩人或詩僧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禪詩大致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禪理詩,內(nèi)有一般的佛理和禪宗所持的教義;第二類是反映僧人和文人修行悟道生活的詩,如山居詩、佛寺詩和游方詩等,表達(dá)空澄靜寂、超凡脫俗的禪境和心境。王維、寒山的詩多為山居詩。華茲生在封底上介紹了該譯本時寫道:“寒山詩涉及的主題很廣,既有對人生苦短的傷感,也有對貧困、貪婪的抱怨……還有對自然世界與山林幽居無與倫比的描寫”(Watson:1962:back cover)。讀寒山詩很容易讓我們想到漢魏六朝時期的隱逸詩、山水詩、詠懷詩。華茲生顯然注意到了這一詩學(xué)傳統(tǒng)。他在該書的譯序中以這樣的方式介紹寒山詩:“寒山詩作完全屬于中國詩歌傳統(tǒng),他的語言反復(fù)回蕩著中國早期詩人詩作的余音,尤其是六朝時期隱逸詩人的詩作?!?Watson: 1962:12)中國古代的隱者既受道家返璞歸真,遺世高蹈的影響,也受儒家天下無道則隱的鞭策,還受佛家自我消解、空靈靜寂的引悟。讀寒山的詩作,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釋、道、儒三股文化滲透在詩的字里行間,充滿獨特的文化魅力。
華茲生的譯作《中國賦:漢魏六朝時期賦體詩》《寒山:唐代詩人寒山詩百首》等譯作折射出華茲生注重選譯民族文化特色詩歌的選本特點。
1.4 華茲生參照底本的多元化
華茲生的譯詩集在西方頗受歡迎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在選本時參照底本頗具多元化、國際化視野。他不僅參照中文底本,還參照日譯本、英譯本,甚至法譯本等其它語種的譯本,充分體現(xiàn)他兢兢業(yè)業(yè)、精益求精的譯詩精神。在接受巴爾克(John Balcom)的一次訪談中,華茲生強調(diào)說:
因為我經(jīng)常提到查閱了漢語文本的這個或那個日譯本,有些人可能認(rèn)為我是從日譯本轉(zhuǎn)譯過來,而非從漢語原文翻譯過來。實際上并不是這么回事。漢語評論家通常只解釋詩歌或段落的難點和典故,但不對詩做整體性的解讀。日本評論家因為是寫給母語非漢語的讀者看的,因此,其解讀更為全面透徹。我接受我能得到的各種不同解讀。
(Balcom,2014)
可見,華茲生對漢語詩歌的各種解讀和注釋是兼容并包的。這種對不同譯注版本客觀包容的態(tài)度有利于他在譯詩選本時做出更好的選擇,從而提高其譯詩的質(zhì)量和可接受性。
華茲生譯詩選本的多元化、國際化視野在其譯著的“譯者注”中反映出來,如在《寒山:唐代詩人寒山詩百首》的“譯者注”中,華茲生對以下譯注給他帶來的幫助表示感謝,如名古屋大學(xué)中國文學(xué)系教授吉川幸次郎(Yoshitaka)出版的關(guān)于寒山詩的著作,入矢義高(Iriya)送給他的《中國詩人詩作選》,內(nèi)有寒山身份介紹,126首日譯寒山詩,以及詳盡的注釋。華茲生從中挑選了幾十首作為翻譯參照底本。亞瑟·韋利(Arthur Waley)譯的72首寒山詩,加里·施耐德在《長青評論》(EvergreenReview)上發(fā)表的寒山詩譯作,華茲生也從中挑選了一部分作為翻譯底本。此外,他還參照了1957年《通報》(T’oungPao)上華裔學(xué)者吳其昱發(fā)表的《寒山研究》,以及霍克斯(David Hawkes)發(fā)表在《美國東方社會學(xué)報》上的譯作與漢語原文,等等。
華茲生的譯作《蘇東坡詩選》則以日本京都大學(xué)中國文學(xué)教授小川環(huán)樹的兩卷蘇東坡詩作日譯本為選本基礎(chǔ),還參考了林語堂的《快樂的天才》,克拉克(C.D. Le Gros Clark)的兩卷蘇東坡賦體詩譯本《蘇東坡選集》,王紅公(Kenneth Rexroth)的譯著《一百首中國詩》中的25首英譯蘇詩。此外,他還參照了《中國文學(xué)》雜志上的34首匿名英譯詩歌。華茲生在“譯者注”末尾著重提到了清代學(xué)者王文誥的版本《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稱其為一部著名且詳盡的著作,詩歌按時間先后順序排列,對理解詩人生活和文學(xué)成長頗具價值。華茲生的譯詩也是按這種順序排列,其影響顯而易見。
總的說來,華茲生譯詩選本時參照的底本多。一般說來,單個詩人的譯詩專集,如《寒山:唐代詩人寒山詩百首》《一位率性的老人:陸放翁詩歌散文選》等,華茲生一般撰寫“譯者注”,說明具體參考的底本和文獻(xiàn)。而一般綜合性的譯詩集,如《哥倫比亞中國詩選:從早期到十三世紀(jì)》《中國賦:漢魏六朝時期賦體詩》等則一般撰寫“參考文獻(xiàn)”,明示其參照的譯本和資料。閱讀華茲生的“譯者注”“參考文獻(xiàn)”可以發(fā)現(xiàn)其用功之堅、涉獵之廣,既有中國國內(nèi)及港臺的文獻(xiàn)資料,也有日本、歐美等漢學(xué)家的文獻(xiàn)和譯作,頗具多元化、國際化的視野,反映了華茲生“譯不驚人誓不休”的翻譯精神和風(fēng)貌,這也是我們向國外讀者推廣中國文化時應(yīng)該學(xué)習(xí)和秉持的翻譯態(tài)度。
接受美學(xué)認(rèn)為“任何一個讀者,在其閱讀任何一部具體的文學(xué)作品之前,都已處在一種先在理解或先在知識的狀態(tài)。沒有這種先在理解與先在知識,任何新的東西都不可能為經(jīng)驗所接受”(胡經(jīng)之,2003:408)。華茲生注重選擇名人名作,如李白、陶淵明等人的詩歌,一方面是因為這些詩人的詩作在西方已有一定的影響,西方讀者對此已具有一定先在理解與先在知識,易為他們所接受。另一方面,當(dāng)然也與名人名作的上乘美學(xué)品質(zhì)有關(guān)。向西方讀者傳播中國文化應(yīng)該從這些有一定接受基礎(chǔ)的詩人詩作開始,從名篇到非名篇,從重要的詩人到次重要的詩人,逐漸推進(jìn),不斷挑戰(zhàn)讀者的期待視野,從而縮小“熟識的先在經(jīng)驗與較陌生作品接受所需求視野變化之間的距離”(胡經(jīng)之,2003:409),達(dá)到逐步推廣中國文學(xué)的目的。此外,以名篇為主的選本策略,也便于塑造中國詩歌文化的初步形象。如果再輔之以非名人名篇,就可以達(dá)到逐步深化西方讀者對中國詩歌的整體認(rèn)識,從而避免其一葉障目、見木不見林的詩學(xué)誤讀。
華茲生選譯的愛情詩、友情詩、詠懷詩、樂府民歌、山水詩、田園詩等抒情詩,抒發(fā)的是人類普遍的情感,因詩歌本身較高的普適性,不管放在哪個國家、哪個時代都能引起讀者的共鳴,為他的譯作帶來了世界性的聲譽。華茲生選譯寒山的禪詩,回應(yīng)了20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美國社會反越戰(zhàn)、反種族主義、反現(xiàn)代技術(shù)社會的文化訴求,為嬉皮士所接受所推崇,為中國禪文化在美國的傳播產(chǎn)生了較為積極的影響。美國詩人列恩費斯迪(James Lenfestey)的詩集《一車詩卷:仿唐代詩人寒山詩百首》就深受華茲生譯本的影響。他宣稱華茲生優(yōu)美的寒山譯詩打動了他,不僅讓他欣賞到了美麗的寒山之歌,而且給他帶來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靈感(胡安江,2009:80)。華茲生選譯的具有中國民族文化特色的詩體-賦體詩《中國賦:漢魏六朝時期賦體詩》在西方也產(chǎn)生廣泛影響。據(jù)香港大學(xué)中文系何沛雄教授就賦體詩在西方的傳播所做的研究《讀賦拾零》表明,華茲生是譯介賦體詩最多譯者之一。他1971年出版的《中國賦:漢魏六朝時期賦體詩》一書是繼法國學(xué)者高馬理(G. Margoulies)之《文選中之賦》一書問世以來,獨步英譯賦體詩之林的代表性譯作(孫晶,2004:87)。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將該書選入中國系列代表性作品,美國教育機構(gòu)將其作為本科生通識教育的教材,進(jìn)一步彰顯了華茲生在傳播中國文化方面所做的貢獻(xiàn)。 任何一個民族的文化都是世界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音樂無國界”“科學(xué)無國界”,好的詩歌也無國界。華茲生側(cè)重選擇有中國民族特色的詩歌,較精確地把握了中國詩歌中的優(yōu)秀民族文學(xué)特質(zhì),因而得到了西方學(xué)術(shù)界的認(rèn)同。
華茲生的譯本在美國走上講臺,成為大學(xué)生的通識教材,得到了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認(rèn)可,為世界各大圖書館所收藏,被用作中國文化研究的重要參考文獻(xiàn)。華茲生能取得如此大的影響力與他的選本策略不無關(guān)系。華譯《杜甫詩選》被中國《大中華文庫》選為向西方讀者推廣中華文化的典籍譯作之一。熊治祁先生在該書《前言》中稱華茲生為“當(dāng)代最出色的一位翻譯家”,“他英譯的《杜甫詩選》譯筆流暢、通俗易懂,便于一般讀者接受”(華茲生,2009:25)。華茲生的譯作得到了原語國學(xué)者的認(rèn)可,其考究之選本、上乘之譯筆以及嚴(yán)謹(jǐn)之譯風(fēng)值得學(xué)習(xí)和借鑒。
John Balcom.2014. An Interview with Burton Watson[DB/OL]. http://site.douban.com/106369/widget/notes/134616/note/143615399/,2011-04-04/2014-10-15.
Watson, Burton.1971.ChineseLyricism:ShihPoetryfromtheSecondtotheTwelfthCentury[M]. New York & London: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Watson, Burton. 1984.TheColumbiaBookofChinesePoetry:fromEarlyTimestotheThirteenthCentury[M].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Watson, Burton. 1962.EarlyChineseLiterature[M].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Watson, Burton. 1994.SelectedPoemsofSuTung-p’o[M]. Washington: Copper Canyon Press.
胡安江. 2009.美國學(xué)者伯頓.華生的寒山詩英譯本研究[J]. 解放軍外國語學(xué)院學(xué)報(6):75-80.
胡經(jīng)之. 2003.西方文藝?yán)碚撁坛?下)[M]. 北京: 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
華茲生. 2009. 杜甫詩選[G]. 長沙: 湖南人民出版社.
孫晶. 2004. 西方學(xué)者視野中的賦—從歐美學(xué)者對“賦”的翻譯談起[J].東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 (2):87-93.
趙娟,女,懷化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主要從事文學(xué)翻譯研究。
責(zé)任編校:肖 誼
A Study of American Sinologist Burton Watson’s Selection of Chinese Poetry
LIHongluZHAOJuan
American contemporary sinologist Burton Watson has made great achievements in poetry translation, which has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in the west and become the essential reference books for the readers. The investigation on his translation shows that his selection of the Chinese original poetry is imbued with the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 placing particular emphasis on famous pieces, attaching special importance to Chinese lyricism and poetry with Chinese ethnic flavor, bearing international consideration, and so on. These characteristics not only indicate that Watson’s selection accurately grasps the essence of Chinese poetry, but also improve the acceptability of his translation in the English-speaking countries. Hence, Watson’s methods of selecting the Chinese original are instructive to the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Literature to the west.
Chinese poetry; acceptability; selection of original poems; culture spreading
H315.9
A
1674-6414(2017)04-0100-05
2017-04-26
湖南省社會科學(xué)基金“選擇與適應(yīng):華茲生禪詩英譯的生態(tài)翻譯研究”(16YBA308)階段性成果
李紅綠,男,懷化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副教授,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