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莎莎
年譜是依據譜主生存的歷史邊際,按年月記載人物生平事跡的編年體著作。“敘一人之道德、學問、事業(yè)纖悉無遺而系以年月者,謂之年譜。”(李士濤《中國歷代名人年譜目錄》,商務印書館1941年版)宋元時期開始流行為先賢編訂年譜,至清代蔚為大觀。年譜大多由后人依據譜主的著述及史實考訂而成,晚清民國開始出現譜主自作之年譜。相較于后人為前賢所編之譜,自訂年譜能更加真實和全面地展現譜主的一生。檢諸年譜著目,自作年譜者多以自撰、自定、自訂為名,如清段光清的《鏡湖自撰年譜》、章太炎的《太炎先生自定年譜》、康有為的《康南海自訂年譜》。當代學人自著年譜者寥寥無幾,歷史學家魏宏運先生的《魏宏運自訂年譜》是其中較為稀有和典型的一部。
2004年時值魏宏運先生八十壽辰,國內外弟子為感謝恩師曾力促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魏宏運自訂年譜》一書。十年后,年屆九十的魏先生筆耕不輟,又將年譜做了進一步修訂,為慶祝魏先生的九十壽誕,2015年11月商務印書館整理出版了增訂版《魏宏運自訂年譜》。該書不僅增補了魏先生近十年來的學術交流與生活事件,還補充了舊版的遺漏之處,成為全面了解魏宏運先生生活與治學的重要著作。
《魏宏運自訂年譜》以魏先生的求學、治學為經,以不同時期的歷史事件為緯,敘述了從1925年至2014年共90年的史實。那些看似瑣碎的記述,始終貫穿著個人命運與國家命運的交互,見證了近代中國由分裂到統(tǒng)一,由亂到治的興盛歷程,展現出一代學人不改初心、治史興國的決心和勇氣。魏宏運先生的個人成長史,亦是一部南開大學歷史系系史,更是一部中國近百年的社會變遷史。
《魏宏運自訂年譜》正文按年月日排序,詳細記述了魏先生自1925年至2014年近九十年的人生故事,文前附有大量頗具歷史價值的老照片,文末附魏先生的著述目錄、指導博碩士及訪問學者名單以及部分海外學府邀請函等,全面展現出一位學人的史學成就和師德風范。
魏宏運1925年出生于陜西長安魏寨村一戶貧苦農民家庭,慈母早逝,父親隨楊虎城將軍常年在外征戰(zhàn),他自幼靠祖母、外祖父和姨母撫養(yǎng)。年譜中記錄他四五歲時常去摘樹葉、挖野菜充饑,有時甚至整日無食,饑寒或委屈時則哭訴于母親墳前,四歲時才有了第一雙布鞋,就是過年也常常衣不蔽體。年譜在記述幼年生活艱辛的同時,又引錄1930年《申報》關于當時社會的真實寫照,兩相比照,讓我們真切地了解那個時代的貧窮與困苦。
魏宏運幼年時先讀私塾,后入父親創(chuàng)辦的啟智小學,隨著父親在部隊職位的提升,家庭條件稍微好轉,得以入西安師范附小,附小畢業(yè)后考入興國中學,1946年考入北平輔仁大學,后轉入天津南開大學,并于1951年留校任教。魏宏運的整個求學階段都是伴隨著抗日戰(zhàn)爭和國共內戰(zhàn)而度過的,加之父親長期在部隊,這不僅磨煉著少年魏宏運的心智,也對他日后的學術研究取向有較大影響。
魏宏運在經歷國家危難與個人命運雙重歷練后越發(fā)顯示出驚人的意志力和斗志?!拔母铩逼陂g爆發(fā)了原蘇聯軍隊侵犯我國領土的珍寶島事件,盡管此時魏先生已經遭到各種打擊,但他還是經過努力先后到塘沽、張貴莊、大直沽等地調查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時沙俄的暴行,記錄了許多口述資料,并以此為基礎撰寫了《沙俄是八國聯軍侵華的元兇》一文,揭露沙俄的侵華暴行。魏先生在那些艱苦與磨難的歲月中堅持學習和探索,終為我國現代史學研究攢下寶貴的資料。
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史學界,傳統(tǒng)觀念濃厚,很多人熱衷古代史研究,對現代史卻不屑一顧。由于魏宏運在大學期間就發(fā)表了一些有關中國現代史的論文,得到了時任歷史系主任鄭天挺先生的厚愛,在鄭先生的支持和幫助下,魏宏運在南開大學率先開設了“中國現代史”課程,以后又陸續(xù)開設“五四運動史”“武漢國民政府史”“土地革命史”等專題講座,為中國現代史登上大學講壇奠定了基礎。
將學術的荒漠改造成一方沃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時,全國史學界涉及中國現代史研究的成果極少。魏宏運一面搜集資料認真?zhèn)湔n,一面結合重要問題深入研究,硬是靠著自己的打拼在中國現代史領域開辟出一片新天地。作為現代史學的開拓者和奠基人,魏先生不僅為南開大學的學科建設做出了開創(chuàng)性的貢獻,同時也為后輩學者樹立起勤勉治學的精神典范。范曾先生曾盛贊魏先生為“南開一號”,回顧其艱苦卓絕卻勤勉向上的一生,作為南開園里始終堅守“守愚而能苦學”的老一輩,對于這個稱號他當之無愧。如今魏先生已經年近百歲,但依然以飽滿的熱情走在治學的道路上,為后世學者樹立著光輝的典范。
魏宏運先生的個人成長史便是近百年中國社會變遷史的濃縮。年譜不僅全面展示了作者篳路藍縷而又成就非凡的人生歷程,為后世學人提供了做人與治學的典范,而且為我們了解中國近代社會由亂到治、由衰到興的成長史提供了真實的視角。
(作者系南開大學歷史學院2013級中國古代史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