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差乙 （看看亭內(nèi)）關(guān)漢卿，歇歇吧。你朋友都給你送行來了。

[王和卿等急上前招呼]

王和卿 漢卿，快到這里來坐一會

兒。（對公差）你們也辛苦了，歇歇吧。

公差乙 您別客氣。（走得稍開一點(diǎn)）

梁進(jìn)之 （拿出一包裹）大哥，這里是

幾件新衣裳，還有好些紙筆，預(yù)備你路上作詩詞和給我們寫信用的。

楊顯之 還給你備了兩匹好馬。

關(guān)漢卿 謝謝。哦呀，實(shí)甫，你也來

了。真是不敢當(dāng)。

王實(shí)甫 哪兒的話。這趟吃了苦了，身體還好嗎？

關(guān)漢卿 還能對付。差一步見不到你們了。

王實(shí)甫 這真是萬幸，平反得這樣快。

王和卿 剛才還說哩，今天大伙來到

這里送你，總比到菜市口送你強(qiáng)得多了。

關(guān)漢卿 真沒想到能活著出來，遺書也寫好了，拜托老娘有所關(guān)照。

梁進(jìn)之 這里的事你就放心吧，都有我跟顯之哩。

楊顯之 我離你家近，會照顧我們的伯母的。

關(guān)漢卿 拜托。（出書給實(shí)甫）這是我在獄里給你寫的信，我還當(dāng)這是絕筆了。

王實(shí)甫 （接過去興奮地看了）哎呀，你在獄里還這樣惦記著我的《西廂記》。你的意見很好，我一定照改。本來幾次想動筆，近來多病，就擱下來了。你說得對，文章比性命要緊。人壽有限而文字卻能流傳久遠(yuǎn)。我一定早點(diǎn)改好。聽說南方也在演這個戲，你看了千萬寫信來告訴我。

關(guān)漢卿 那真太好了。我知道你是有良心的人。你會值得小二姐愛的。

朱簾秀 賽簾秀也真有心胸，她要你多寫像《竇娥冤》這樣的戲，說她沒有眼睛也能演。不是就有瞎了眼睛也能成名角兒的嗎？

王和卿 有，什么樣的殘廢也限制不了一個有志氣的伶工的，何況她原來就是好角兒了。

關(guān)漢卿 是，小二姐，我一定寫。雖說出獄的時候，獄官勸我，以后“叱奸罵讒”的戲就別寫了。

朱簾秀 你怎么說呢？

關(guān)漢卿 我說等到中國沒有奸沒有讒了，我就不寫了。他說：“阿合馬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我說：“阿合馬死了，能保沒有第二個、第三個阿合馬嗎？”

朱簾秀 漢卿，你說得對。

王和卿 是啊，已齋說得對。

關(guān)漢卿 獄官說：“像你這樣倔強(qiáng)，今天從這里出去，明天保不定還要回來的，皇上就是為了你們才定下好些法律的，你的腦袋只怕終有一天要搬家?！蔽艺f：“誰知道呢？到了那時候，再來打擾你吧?！豹z官也笑了。

[大家笑了]

王和卿 有人在獄里墻壁上看過這樣兩句話：“不到此地非好漢，回頭再來是英雄?！笨梢苑钯浺妖S。

[大家笑了]

（選自《田漢全集》，田漢著，花山文藝出版社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