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力斌
宅男主義:哼歌
洗碗時哼著《煙花江上》
鄭智化站在身后
去年你愛哼《橄欖樹》
發(fā)明它的歌手不知所終
額前飛過鴿子白色的身影
筒子樓的幻覺河水一樣流動
水槽里波光粼粼
壓抑已久的男人心底有泉水
躁動的泉水找不到出口
它要叫喊,它要噴出
它要扯開輸油管的嗓子狂呼沙漠
它要甩掉美學家的假發(fā)到大海遨游
與風結婚
與高速列車稱兄道弟
生活關鍵詞:舊衣裳
風吹破高原
花沒有搬遷
故居拆掉之后
那棵桃樹變成了旗桿
你看見
許多靈魂在飄蕩
卻念念不忘自己的來處
你發(fā)現(xiàn),洗澡時
背心破了,更加貼心
商品變成身上的肉
愛情是一件舊衣裳
論閑置美
我沒到過的春天特別多
想象中的仙,每走一步人生
腳印里都留下一泓池塘
大地的眼睛從不期盼
它睜得大大的,孩童一般
去年在蘆芽山等你的一朵小花
已經(jīng)三百歲,穿蒲公英樣綠坎肩
長幼兒園小朋友的花辮子
看著深不可測的懸崖呵呵笑呢
我拍下了它的笑容,像拍下所有初心
直到現(xiàn)在,京城春暖花開
幾架五十年代的飛機
在北航的操場上晾曬翅膀
就像這幾天,開始松軟的土地
準備接納將來凋謝的樹林
冬至收同事發(fā)吃餃子提示微信
生活的美妙不限于
光陰流轉被我們發(fā)覺
可是,怎經(jīng)得起它一旦來臨
一束光,一句溫馨的漢字
襯托著
多少背后的人間
此刻,我正捧讀祖先杜甫
在一個被反復拆遷的地方
想象著故鄉(xiāng),鶯飛草長,春暖花開
太平洋呵,不太平
餃子是速凍餃子,平安是短信平安
我們在祖國的八方坐成一桌
第N次搬家
離開居住8年的北航
校園沒有一點損失
大食堂依舊容納千人
池塘野鴨還沉迷于漂浮
鐵打的世界,永遠施工
奧運四年一屆
紫薇比去年更火
有一瞬間,我甚至把
樹叢中透露的紅吊車
看成了一個花朵的新品種
都跳不出圈子
從一個小區(qū)到另一個小區(qū)地產(chǎn)商準備好的居所
多像不動的航空公司
不能說現(xiàn)代毫無詩意
當汽車以尾氣告別
后視鏡里不僅留下
你眼睛瞪著的憔悴
還閃爍著匆匆路人
拼命打理生活的背影
伏日大方居小區(qū)
離城50公里的門衛(wèi)無精打采
他看守的人們思念國貿(mào),金寶街和天安門
對他卻熟視無睹
速度快者進出以私家車
慢的,或推童車里熟睡的小寶
或用兩口子尾隨一條京巴狗
道旁樹一看就是新種,樹冠袖珍,氣場微小
草坪被踩踏成光滑溜溜的泥土
都在尋找捷徑。搶占車位
人們把生活過成奧運
昨夜,我整整徘徊了30分鐘
才在一公里之外找到空隙
五環(huán)外每家一個籠子,帶陽臺,空調(diào)喘著粗氣
室內(nèi)電視像塊精神烙鐵
讓人憶起市中心的綠豆湯,光膀子
某明星離婚的消息漫過附近的景觀林
室內(nèi)衛(wèi)生
白瓷碗過藍天下潔凈的小日子
用得好時,化纖掃帚
堪比鏡面地磚上的毛筆呢
幾天來的打掃足以說明
家政工跟寫小說同樣道理,靠的是細節(jié)
我深知勞動之美,不擔心解雇
只擔心經(jīng)濟滑坡,用工減少
物價飛漲,月工資都用在大蒜上
馬云兄,你不知道
今天下午,大稿村的市場價是八塊錢
這讓我突然懷疑新居生活
買菜,做飯,看媒體掛在墻上
和二十樓的住戶一起,融入西天晚霞
但排除不了短暫心虛:錢從何來
此種狀況是否長久
周末家中雜想
買菜時并未遇到
老友從海外歸來
眾目睽睽之下
隔海重逢的擁抱
我們獨有的青春落空了
我曾無數(shù)次設想過
電影里的場景
心潮澎湃
熱淚盈眶
兩杯茶相對傾訴一生
正如屋頂?shù)膰H航班
我從水泥墻無數(shù)次飛出
在上班的車聲中,向燕山以西
小雨的太平洋空氣清新
我肋下的翅膀印著北京文學
最終我在沙發(fā)上昏睡過去
杜甫的詩
歐陽詢的字
邀來這些遠古的朋友
已花費了半生精力
生活終究以平庸為原則
但我總改不了一個習慣
把剁碎的排骨和白胖的饅頭,分隔開來
就像我迷信英雄
將他抽離復雜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