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林
(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編輯部,哈爾濱150001)
學術研究要重新認識馬克思的“厲害”
王雅林
(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編輯部,哈爾濱150001)
我們的時代是各種學術思潮涌動的時代。在過去的一年里,經過對我們時代的反思與體悟,在知識層的思想精神世界里,涌流著一股日漸強勁的脈動,這就是重新認識到馬克思的“厲害”。對這一情結的直接表露來自“90后”,他們經過對我們時代的審視,認為當代人仍然無法繞開“馬克思的幽靈”,無法繞開他為我們提供的思考角度和問題范式,于是唱出了自己的心聲:“馬克思是個90后”,“有一天我看到他的厲害”??v觀歷史,青年歷來是時代的先覺者。今天,在從事社會科學研究的學者中,包含著老、中、青不同的年齡群體,但都應從“90后”那里得到啟示,投入到最能體現(xiàn)時代精神和脈動的大潮之中,破除種種雜音,重新認識馬克思思想的現(xiàn)實性和力量。
說馬克思“厲害”,當代英國社會學大師吉登斯就說過,馬克思的思想比他同時代及后來的西方思想家如托克維爾、孔德、涂爾干、韋伯、滕尼斯、齊美爾、斯賓塞等等要“厲害”得多,即便在當今的世界范圍內,他的思想仍“具有彌足珍貴的價值”。據美國《科學美國人》月刊網站2013年11月報道,研究人員選擇近3.5萬名學者并對其進行了臨時排名。然后,研究人員依據谷歌公司“學術搜索”的查詢情況,制定了被稱為h指數的標準化評判標準。排名結果顯示,截至2013年的11月5日,最具有影響力的學者就是馬克思??梢姡R克思仍然是“活著的思想家”,他作為“當代人”仍影響著世界。習近平總書記更明確指出這種情況:“人類社會至今仍然生活在馬克思所闡明的發(fā)展規(guī)律之中。實踐證明,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科學如何進步,馬克思主義依然顯示出科學思想的偉力,依然占據著真理和道義的制高點?!?/p>
我們之所以說要“重新”認識馬克思,是因為自“蘇東”解體之后,世界社會主義運動進入低潮時期,在世界范圍內出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危機論”、“過時論”。這種思潮對我國思想界也產生了較大影響,包括一些研究者在內,他們往往在還沒有懂得馬克思的時候就厭煩了馬克思。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除了時代大氣候的因素外,也同在教學、宣傳領域嚴重存在的簡單、僵化、停滯的意識形態(tài)說教有關。正像《馬克思是個90后》歌詞所唱的那樣:“我對他的第一個印象,在政治課上學了他的思想,只是為了及格,本打算過了就算,書再也不念。”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在現(xiàn)行的教學科研體制中存在著西方理論“一邊倒”的情況,馬克思理論的地位被弱化了。習近平總書記就嚴肅地指出:“在實際工作中,在有的領域中馬克思主義被邊緣化、空泛化、標簽化,在一些學科中‘失語’、教材中‘失蹤’、論壇上‘失聲’。這種情況必須引起我們高度重視?!笔聦嵣希粋€學者如果要想真正有洞察力,如果要想動真格地發(fā)現(xiàn)、研究、解決中國的真問題,就必須回到馬克思,領教他的“厲害”。
馬克思的“厲害”首先要說,他為人類尋找、創(chuàng)建新家園指明了現(xiàn)實道路。人類可棲居的家園自然首先要立足于現(xiàn)代文明之上。具有現(xiàn)代形態(tài)的社會科學誕生于西方。西方社會科學在研究資本主義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中積累了大量解釋社會的知識,并逐步使自身的思想精密化。我國總體上仍處在從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轉型的大過渡期,尚沒有完全形成解釋自己和世界的現(xiàn)代理論體系,學習、借鑒西方理論成為必然選項,而且從實踐經驗上看,“中國經驗”同“西方經驗”也有交集之處。但西方社會科學,包括一些很有啟示價值的著作,都隱含著“歷史終結論”的假設前提,是以資本主義自身秩序的完善和改良為目標的。但正如美國當代最著名的思想家、經濟學家大衛(wèi)·哈維在其代表作《資本社會的17個矛盾》一書中給資本主義下的“判決書”所說,以“復利”即利潤追求為目標的資本主義帶來“普遍的異化”,是不可能永世長存的,所以人類的“家”不能“終結”在這里。馬克思的理論同樣誕生在歐洲工業(yè)文明的環(huán)境之中,但他的高明之處在于,在資本主義還處在上升階段,就揭示了這種社會形態(tài)的不可持續(xù)性。它的革命性在于,在對資本主義的批判中揭示了“消滅現(xiàn)存狀態(tài)的現(xiàn)實的運動”,發(fā)現(xiàn)了人類社會的發(fā)展規(guī)律和新的社會形式出現(xiàn)的必然性和合理性,為人類找到了真正可棲居的共產主義“甜如蜜”的家園,這就是“自由人聯(lián)合體”。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選擇的理論來源就是馬克思主義。馬克思的理論不但是批判的理論,而且是建設的理論。在當今全球化的格局中,資本主義仍處于主導地位,但社會主義作為現(xiàn)實運動已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取得的空前歷史性成就就是突出的例證。這說明馬克思理論已不是“備用方案”,而是現(xiàn)實道路,我們應順著這條道路繼續(xù)前行、探索和創(chuàng)造。社會科學研究者要有明確的理論方向,他的著作要有精神制高點,要把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共同理想作為自己的根本信念。
說馬克思“厲害”,還在于他為社會科學研究立下了科學的本體論根基。這就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一大貢獻。受“蘇馬”的影響,在我國,曾長期把馬克思唯物史觀解讀為“物質本體論”,這是誤讀。實際上,馬克思在尋找人類家園時遵循的思考路徑一直是“現(xiàn)實的人”和“歷史性的生活過程”,建立了解釋社會的“生活本體論”根基。對此,恩格斯在晚年做了明確表述:“根據歷史唯物史觀,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xiàn)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边@就是說,馬克思的“生產論”不限于“物質生產”,而是包容性更大的“生活的生產論”。這就為解釋人類社會和歷史奠定了“生活本體論”基石,這正是馬克思的厲害之處。他為今天我們的社會科學研究、為構建以“創(chuàng)造人民美好生活”為指歸的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話語體系提供了學理基礎和研究范式。偏離了生活的理論與實踐,必然都會偏離正確的道路。
馬克思的“厲害”,也表現(xiàn)在他始終從現(xiàn)實的歷史實踐中提出課題,并用他所發(fā)現(xiàn)的理論推動現(xiàn)實實踐。馬克思一生做出了巨大的思想理論貢獻,至今還享受“千年最偉大思想家”的盛譽。但他從來不屑做沉迷于概念演繹的經院哲學家。他強調理論的使命不但在于認識世界,更要改變世界,始終把人類解放作為自己為之奮斗的根本目標。早在他十七歲中學畢業(yè)時,在一篇講到選擇職業(yè)志向的文章中就寫道:“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yè),我們就不會為它的重擔所壓倒,因為這是為全人類所做的犧牲。”為此,他一生的研究目光始終聚焦于那些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現(xiàn)實問題之上。他富于批判精神,不崇拜任何東西,對一切都做具體的、歷史的分析,并勇于自我否定和超越,不斷從歷史方位和時代特征中探索解決現(xiàn)實問題的道路。這啟示我們,中國社會科學研究者應像馬克思那樣,立下為中國、為人類解放而不懈奮斗的偉大志向,立足于中國當代的實踐,密切關注億萬人民的夢想和追求,敏銳追捕時代涌現(xiàn)出的新問題,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從而使我國的社會科學更具有“現(xiàn)實性、此岸性和力量”。
最后我還要說,馬克思的“厲害”,還在于他的理論在今天仍是我們構建中國學術話語的靈魂。構建“中國話語”最突出地體現(xiàn)在對重大范疇概念的定義權和解釋權上。我以我所研究的“生活”范疇的構建為例來說明這一問題。實現(xiàn)“中國夢”的核心是“創(chuàng)造人民美好生活”。但包括“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在內的實現(xiàn)“兩個一百年”的發(fā)展目標,不但要解決“民生”問題,還要逐步解決民主、民享、自由等更高層次的生存狀態(tài)問題。但在現(xiàn)行的社會學理論體系中,只有自在性的“日常生活”概念,“生活”尚沒有取得范疇地位。這就顯現(xiàn)我國發(fā)展的實踐對生活理論的需要同生活概念的不成熟性之間存在巨大反差。構建“生活”這個復雜概念需要匯聚中、西、馬綜合學術資源。比如,在西方社會學概念體系中,雖然沒有完整的“生活”概念,但在“日常生活”和“生活世界”研究方面卻積累了豐富的同現(xiàn)代社會相契合的學術資源;在中國古典文獻中,“生活”一詞出現(xiàn)較晚,上古時期主要是用“生”、“生生”表述生命、生活的含義,特別可貴的是,先賢們用“道”與“日用”、形而上與形而下相統(tǒng)一的觀念看待生命、生活現(xiàn)象,表述生活的含義,這表明“生活”更是一個蘊含中國經驗、中國智慧、中國意識的概念,我們應把握這一文化基因。而在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體系中,“生活”是一個核心概念。馬克思是在“現(xiàn)實的人”與“現(xiàn)實生活”相統(tǒng)一的、“人們怎樣生活,他們自己便是怎樣的”觀點上使用生活概念的,因此,“屬人性”與“屬生活性”是一致的,生活就是人的生命存在、展開和實現(xiàn)形式。馬克思這一“生活”理念為我們構建具有基石性地位的生活概念提供了重要理論和方法論基礎。以馬克思理論為靈魂,以中國思想文化為底色,并通過西方理論的激發(fā),實現(xiàn)中、西、馬學術資源的融會貫通,就可以創(chuàng)造出具有中國化的同時又具有普遍意義的學術話語。
我們還可以說出馬克思的許多“厲害”之處。在今天看來,馬克思雖然同我們已相隔一百多年了,但我們在不少方面的思想水平仍沒達到馬克思的高度,我們仍需要向他老人家虛心求教。但這并不是說馬克思的每個具體觀點、具體表述都是正確的,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馬克思文本也存在復雜情況。馬克思是個嚴肅的思想家,經常指出自己過去研究結論中的某些“過錯”。他更反對把他的理論當作教條和絕對化的真理。對于這種持教條主義態(tài)度的人,他曾戲謔地說:“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笨朔︸R克思理論持僵化、教條的態(tài)度仍是我國思想理論建設的重要任務。我希望在天國的馬克思看到他的理論在中國的命運后不要再說:“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但今天在世界范圍內占據主導地位的依然是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和利益集團對世界人民的“洗腦”,在我國則體現(xiàn)為一些學者對新自由主義的熱衷。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強調“重新回到馬克思”,對于我國的思想理論建設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馬克思的思想如果不能在中國真正落地,實現(xiàn)中國化,那么我們將遺誤真正走出“史前史”的歷史良機。為此,我們需要排除各種錯誤思潮的影響,以科學精神研究馬克思,并借鑒一百多年來在世界范圍內包括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取得的豐碩成果,特別是要深入到文本,真正作學理性和系統(tǒng)性的把握,并把活生生的現(xiàn)實與馬克思主義整體文本靈活地聯(lián)系起來,挖掘出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的當代價值。本刊樂見這方面的成果面世,也特別希望為這方面的研究成果提供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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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1971(2017)01-00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