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軍

摘 ? ?要： 李佩甫的最新小說《生命冊》以走出無梁村的“我”為線索人物，描摹了中原鄉(xiāng)村半個世紀的廣闊社會生活圖景和各色人物。本文從小說的人物命運和生活狀態(tài)入手，從社會歷史的角度對小說中各色人物進行了評論，揭示了人物命運和社會環(huán)境相輔相成的道理，還就作者在小說中展現(xiàn)的人性批判進行了評論，概括了作者筆下形形色色人物的靈魂世界。

關鍵詞： 《生命冊》 ? ?歷史觀照 ? ?人性觀照

2015年8月16日，舉國矚目、四年一屆的茅盾文學獎揭曉，河南作家李佩甫的《生命冊》獲此殊榮?，F(xiàn)任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當代著名作家、出生于河南許昌的李佩甫先生于2012年3月出版了醞釀半個世紀的新作《生命冊》?！皬?999年的《羊的門》到2003年的《城的燈》，再到今年推出《生命冊》，李佩甫用13年時間構筑了他的‘平原三部曲?！@對我來說，好像是一個時間和認識的跨度，過程不能超越。李佩甫表示，《生命冊》是他三部作品中創(chuàng)作時間最長的作品，‘從開始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到完成，大概花了5年時間。但毫不夸張地說，我也準備了50年。我覺得如果寫一個心靈跨度50年的人，至少要有50年的心理儲備和醞釀過程?！雹?/p>

《生命冊》主要寫了一批與鄉(xiāng)土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人在五十年左右的時間里的生命狀態(tài)：從小吃百家奶的農村孤兒吳志鵬上大學、工作之后來到城市，卻徘徊在與那塊鄉(xiāng)土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痛苦中，最終他拋開大學教師的工作“下海”，和好友“駱駝”一起“混”成了身家?guī)讉€億的成功商人，經歷滄桑世事洗禮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始終逃離不了那一方鄉(xiāng)土;“駱駝”身有殘疾，卻奮發(fā)自強，憑借超出常人的智力和果敢，在斗敗書商贏得第一桶金之后殺入股票市場并贏得了巨額財富。但在追逐金錢的過程中，貪欲日益膨脹，以金錢和美色拉人下水，迷失了最初的理想，最終落得跳樓自殺的結局;“哺育‘我十多年的老姑父為了愛情放棄了軍人身份，卻在之后的幾十年生活中深陷家庭矛盾無法自拔;上訪戶梁五方青年時憑借倔強的干勁打下了一片基業(yè)，卻在運動中成為人們打擊的目標，后半生困在無休止的上訪漩渦里;為了拉扯大三個孩子，如草芥般的蟲嫂淪為小偷，陷入人人可唾的悲劇命運;村里的能手春才，在青春期性的誘惑和村人的閑言碎語中自宮……在時代與土地的變遷中，似乎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自己的反面……”②

一、歷史觀照下中原鄉(xiāng)村人物的生命狀態(tài)和命運分析

李佩甫的文學以現(xiàn)實主義為基礎，他的文學世界中大多展現(xiàn)了他所熟悉的中原鄉(xiāng)村背景下形形色色的人物，通過刻畫這些人物的行為和心理，反映中國現(xiàn)代社會人們的生存現(xiàn)狀，為社會病態(tài)提供寫真并試圖開出藥方?！渡鼉浴肥亲髡叩囊徊恳脏l(xiāng)土和城市為背景，展現(xiàn)中原大地各色人物幾十年生存狀態(tài)的現(xiàn)實主義新作。作品中處處體現(xiàn)著中原鄉(xiāng)村人物命運與社會時代變遷的相輔相成的關系。

（一）獨特的社會時代環(huán)境孕育了中原農村各色人物。

《生命冊》中各個人物的生命軌跡反映了半個世紀中原農村的生活環(huán)境變遷，人們生活在社會時代環(huán)境中延續(xù)、發(fā)展。

作品寫了大約十個主要人物，人物之間以“我”為橋梁聯(lián)系起來，按作者所說，小說采取了“樹狀”結構。小說主要人物的生活軌跡反映了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到本世紀初半個世紀中原農村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下面我們選取小說中主要人物，按照時間順序梳理一下：

1.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

這是新中國成立后，全國人民在黨的領導下大張旗鼓地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時期。這個時期，人們崇尚實干，羨慕“當兵的”，民風淳樸、厚道，精神世界雖顯單調，但傳統(tǒng)觀念根深蒂固。

這時期小說主要為我們展現(xiàn)的人物有蔡國寅（老姑父）、吳玉花和梁五方等。老姑父蔡國寅舍棄炮兵連長的身份和地位，和駐地無梁村的正在上中學的吳玉花結婚。老姑父的執(zhí)著和雷厲風行，還有部隊領導鑒于他的軍功給以的寬宥，使得他能夠順利地和吳玉花結婚。天真爛漫而又純樸的吳玉花在村人和家長的默許中，嫁給了身為退伍軍官的老姑父。蔡國寅夫婦的故事真切、實在，發(fā)生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是真實可信的。同時，老姑父他們的故事還反映出在那個年代，軍人地位較高，尤其是像身為軍官（炮兵連長）的蔡國寅，與一般的農民相比，有著巨大的優(yōu)越感。老姑父是以高“身份”入贅無梁村的，所以一開始村民們對他都是仰視和羨慕的。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退伍之后的老姑父漸漸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時，村民們對他的看法也在悄悄改變，似乎在他們眼中，蔡國寅身上的光環(huán)正在一層層地褪去。

這時期，小說還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位曾經純樸而后逐漸轉變得恣睢潑辣的農村婦女形象——吳玉花（我的姑姑）。在她還是中學生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緣，被蔡國寅看中，從此，她的命運便和這個男人糾纏在了一起。原本是一個純樸而倔強的小姑娘，結婚之后卻變成了一個經常和丈夫打罵，鬧得遠近皆知的村婦。

另一個主要人物是梁五方，這個人在這個時期出盡了風頭。他憑著超群的“手藝”，在1963年鎮(zhèn)政府蓋大禮堂的時候，與聞名于十里八鄉(xiāng)的匠人頭唐大胡子同場競技，最終憑借塑造的“麒麟”勝出。這讓當時只有十八歲的他聲名鵲起，蓋過了他的師傅九爺，脫穎而出成了無梁村的名人。隨著名聲而來的還有他的媳婦李月仙。在他們結婚之前，梁五方憑著自己的力量，硬是在一片水塘上蓋起了一磚到頂?shù)娜g新瓦房。梁五方贏得了美滿幸福的婚姻，卻埋下了日后厄運的種子：他太傲造了，得罪了村里所有人。正是由于傲造和執(zhí)拗秉性，最終他落得家庭破裂，自己也走上了一條心酸坎坷的“上訪”之路。

2.六七十年代

這是一個政治經濟文化動蕩、混亂、生活中時時激蕩著“左傾”思潮的時代。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文化大革命”時期。這一時期，中原鄉(xiāng)村受到“左傾”思潮波及，一方面人們崇尚實干、激進，另一方面人們的階級意識強烈。于是，在中原鄉(xiāng)村上演了一幕幕感人至深的活劇。

杜秋月和劉玉翠的故事從這個時候開始。杜秋月是一個因犯了作風問題而被迫到無梁村改造的知識分子。作為一個犯錯誤的“文化人”初次來到平原鄉(xiāng)村，當然是遭到了鄉(xiāng)民們的鄙視的。在那個時代，質樸的鄉(xiāng)民受到政治思想的影響，對杜秋月的恨通過批斗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但是，從質樸的村民們的頭腦中自然而然地又生出一種對“文化人”的傾慕和憐憫。于是，在老支書和村民們的“關照”下，杜秋月有了個穩(wěn)定的工作（挑尿），在無梁村安頓了下來，后來到小學教書，還娶了個媳婦（劉玉翠）?？墒?，在那個“文化大革命”的歲月里，杜秋月這樣的知識分子是人們打擊的對象，尤其是他這樣戴著“帽子”的人。治保主任的兒子吳小屯帶頭“整治”杜秋月，又是善良純樸的支書保護了他。

“小蟲兒窩蛋”本是平原上一種矮小的野草，但在小說中也是一個女人的綽號。這個女人就是“蟲嫂”。蟲嫂嫁給了無梁村的老拐，結婚第二天就偷了公家的玉米，這為蟲嫂后半生的屈辱和自私埋下了伏筆。雖然，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蟲嫂吃苦耐勞，用自己的汗水和勤儉支撐著這個貧困不堪的家。但是，蟲嫂在精神層面逐漸滑向了墮落和無恥的深淵。從小偷小摸，到賊膽越來越大，直至放下了“褲腰帶”防線，成為村人鄙夷的對象。生活的拮據將道德的防線壓得越來越低。經歷了村人的毆打和“被談話”，蟲嫂已經變成了一個屢教不改、自暴自棄的人。

這時期，無梁村還涌現(xiàn)出一個“奇葩”的人——吳春才。在物質貧乏的時代里，吳春才無疑是一個精神貧乏與極端的典型代表。處于青春期的春才，無從得到科學的性教育，卻不斷遭受村人不當?shù)男园凳九c挑撥。一方面，青春期荷爾蒙的刺激（春才與蔡葦秀的戀情），另一方面村里人流露出的性挑逗的浸淫，再加上內向的春才頭腦中那些莫名的想法，最終導致他鬼使神差地做出切割自己生殖器的荒誕之舉。春才的悲劇，反映了那個時代中原農村中整個彌漫著貧窮、愚昧、荒誕的氣氛。后來，變得更加沉默的春才在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爆發(fā)了，他的單純和執(zhí)著惹怒了公社領導。再后來，春才搬到了遠離村子的豆腐坊磨豆腐，過著表面上平靜的生活。

3.八十年代之后

改革開放，撥亂反正，中國迎來了欣欣向榮的新氣象。社會經濟飛速發(fā)展，政治改革不斷推進，人們的思想文化開始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時代的巨變中，中原鄉(xiāng)村隨之發(fā)生著全方位的改變：商品經濟的發(fā)展，人們思想的解放，各種觀念的涌動，構成了一幅豐富多彩的鄉(xiāng)村世界畫卷。

小說主人公之一的我——吳志鵬，是一個被“老姑父”收養(yǎng)并撫養(yǎng)長大的孤兒。從生長的無梁村走出去，到了向往的城市，夢想著變?yōu)椤俺抢锶恕保^上城里人的生活，可是，那些無窮無盡、千絲萬縷的“關系”牢牢地束縛著想要掙脫的他。吳志鵬大學畢業(yè)進入城市，在省財貿學院任教，不斷收到“老姑父”要求他給村人辦事的紙條和各種求助電話，出于道義，吳志鵬疲于應付，盡量完成村人的囑托。后來，由于不堪其擾，恰好一個研究生時候的同學駱國棟（駱駝）邀請一起去北京發(fā)展，遂拋舍了初戀的情人梅村和那份穩(wěn)定的大學講師的工作。經過半年多在北京作“槍手”的艱苦打拼，“我”和“駱駝”通過特殊手段賺得了各自人生的第一桶金。后來，“我”與“駱駝”一起經商，“我”南下上海，在證券交易稅打拼，在與“駱駝”共事的時候，“我”掙了不少錢，但隨著“駱駝”野心和膽量的膨脹，我們之間出現(xiàn)了矛盾和爭執(zhí)，最后竟然達到絕交的地步。最終，“我”放棄經商，在一場車禍之后，對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故土——無梁村及那里的人們進行了重新的審視。

小說另一個主人公是駱國棟，這是一個領袖式的人物，是一個非常聰明而又有主見、有魄力的人。他先是在家鄉(xiāng)從政，干到了副縣級，后因作風等原因主動辭職到北京打拼。在獲得第一桶金后到深圳搞股票行業(yè)，成為新時代商海的弄潮健兒。身有殘疾的他憑著聰明的腦瓜和超人的毅力賺得巨額財富。但他逐漸不自覺地被卷入欲望和貪婪的大網，利用政策法規(guī)的漏洞攫取利益，甚至做出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事情。在生活和感情方面，他采取放任的態(tài)度，讓欲望引導著前行。最終，在生意面臨失敗、人生面臨牢獄之災的時候，以跳樓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梅村是一個很有典型意義的女性形象。她因在“我”所任教的大學聽過“我”一次講課而和“我”結緣。小說將梅村的故事作為一條暗線在幾處出現(xiàn)，最終將這個人物的故事相對完整地講完。不幸的童年，遭受傷害的心靈，單純而善良的秉性，對完美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及為此而付出的種種慘痛代價，讓這個美麗而善良的人逐漸變得暗淡、凄慘。梅村的遭遇給我們展示了一些單純善良的女性在利欲和欺騙中，由于不夠堅強的性格和坎坷的際遇而逐漸凋零的人生軌跡。

蔡葦香則是另一類型的女子。她出身農村，是“老姑父”的三女兒，從小就有著倔強、執(zhí)拗的性格。曾經見證了姐姐葦秀和春才的戀情，并對春才產生一種復雜的情愫。后來因為胡鬧而耽誤了學業(yè)，剛上幾天中學就不上了，獨身一人到城市打拼，在理發(fā)店、洗腳屋等場所干了一段時間，還因損壞東西被派出所拘留、罰款。后來混得好了，作了平原板材股份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在這個我行我素、桀驁不馴的“野”姑娘身上，充滿了神秘色彩。她恨父親，在父親生前沒有孝敬過，在父親死后卻為父親的葬禮大張旗鼓地操辦，然而，“汗血石榴”的驚悚傳聞卻由此傳揚開來。

（二）中原農村各色人物承載和推動著社會時代和歷史的發(fā)展。

中原農村的各個人物在能動地改變著他們所處的生活環(huán)境，形成了半個世紀中國農村巨大而深刻變革的縮影，同時，也推動著社會生活的變革與發(fā)展。

從縱的方向來看，《生命冊》中的一系列中原鄉(xiāng)村人物的生活軌跡又是一部中原鄉(xiāng)村乃至國家歷史變遷的縮影，他們共同譜寫了中原鄉(xiāng)村乃至國家歷史發(fā)展的篇章。

“老姑父”蔡國寅是無梁村的“脊梁骨”。在那個百廢待興、熱火朝天的歲月里，“老姑父”一直從事著農村基層管理工作，在他的帶領下，鄉(xiāng)民們苦干實干，為國家的穩(wěn)定和富強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尤其是在“大躍進”之后，“老姑父”冒著巨大風險“私分瞞產”，隱瞞下來的幾十畝紅蘿卜救了全村人的命。由于“老姑父”的樸實和善良，在“文革”那個政治斗爭激烈的時代，他作為村支書保護了杜秋月、梁五方、蟲嫂、春才等一大批村民，減輕了各種“運動”對他們的迫害和沖擊。正是有了“老姑父”的保駕護航作用，才使得無梁村平穩(wěn)地走過了那些年的驚濤駭浪。

梁五方和吳春才是中原農村心靈手巧的手藝人的典型代表，他們勤勞而智慧，憑借自己的才能在中原農村干出了令人羨慕的成就。梁五方憑著靈巧的雙手創(chuàng)造了“麒麟脊”，又以自己的勤勞和能干蓋起了那時候村里首屈一指的一磚到頂?shù)娜g瓦房。吳春才因編席而聞名遐邇，他編的席成了人們爭相購買的“名牌產品”;后來，春才做的豆腐也在鄉(xiāng)里贏得了很好的口碑，春才還作為創(chuàng)業(yè)典型（無梁村出的第一個磨豆腐的萬元戶）受到縣里的表彰。梁五方和吳春才的勤勞和智慧代表了那個時代中原農村人的整體風貌，正是有了“梁五方們”的努力，我國社會經濟才得以不斷發(fā)展。

蟲嫂可以說是中原農村廣大務農的農民的代表之一。她在六七十年代那個物質貧乏的時代里嫁到無梁村，嫁給了一貧如洗且身有殘疾的“老拐”。這個人物有她勤勞質樸和“顧家”的一面，同時，在她身上又有著極端自私自利的思想。由于“蟲嫂”們的辛勤勞作，農村社會經濟得以維系和發(fā)展;又因為“蟲嫂”們的自私自利和損公肥私，使她們在人格上“矮”了下來，甚至淪為人們不齒的對象，她們自身也遭受了打擊和損害，拉了社會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進步的后腿。

吳志鵬、駱國棟和蔡葦香等人雖然出身農村，早年在困頓中經受一系列磨難，但是最終他們通過上大學或進城打工而脫離農村，從事教育和經商的職業(yè)，完成了從農民到市民的蛻變。在八十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大潮中，他們迎面而上，在商海弄潮，成為時代的驕子，為我國商品經濟的發(fā)展作出了巨大貢獻，并且通過他們的經商活動，也為他們自身贏得了巨額財富。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批離土離鄉(xiāng)的“新市民”為我國城市化的發(fā)展和現(xiàn)代化的進步作出了自己的貢獻。他們也有一些不足和缺陷，他們有的過分追逐金錢，以“金錢至上”的信條行事，做出了違法亂紀的事，踐踏和蹂躪了社會道德和清正廉潔的社會風氣，給社會進步和發(fā)展帶來了危害，埋下了隱患。

二、人性觀照下的中原鄉(xiāng)民：《生命冊》中的人性批判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李佩甫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一以貫之地探索和關注人性，充滿了人本主義關懷?！八麨槲覀兘沂救诵灾械纳婆c惡，人的精神的成長歷程等帶給了讀者深度的思考。他的創(chuàng)作繼承了現(xiàn)代文學關注人性的傳統(tǒng)，同時有為這個主題的思考注入了新的時代元素”③。李佩甫的小說中著力于對人性的挖掘，對人的靈魂與精神的關懷，對人本質意義的追問，因此小說對人性的批判成為一大特色。這在小說《生命冊》中也有充分的體現(xiàn)。

（一）物質貧乏時代，對鄉(xiāng)民以自私、貪婪和嫉妒等為特點的小農思想的批判。

在新中國成立之后一直到七十年代末，中國農村地域廣闊，農業(yè)人口占絕對多數(shù)，大部分人被束縛在農村的土地上，成年累月地進行著農業(yè)生產活動。這樣的社會經濟狀況和之前的歷朝歷代沒有多少變化。而在鄉(xiāng)村，人們的思想意識領域仍然是傳統(tǒng)的小農思想占主導地位。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力基礎決定人們的意識，那么，當時的生產力水平決定了農民們的小農思想意識。小農思想中的自私自利，各自為政等適應了當時低下的農村生產力狀況。又由于物質資料匱乏，小農思想中的貪婪、嫉妒等不良思想意識也在廣大農村社會中暴露無遺。

小說《生命冊》中，最能表現(xiàn)鄉(xiāng)民自私、貪婪的要算“蟲嫂”這個人物。蟲嫂面臨著一貧如洗的家境，硬是靠著自己的小偷小摸、貪占小便宜等手段，把自己家的經濟狀況提升不少，并且成功地養(yǎng)育了三個孩子。蟲嫂把三個孩子養(yǎng)大之后，之前的自私和貪婪得到了報應：老拐死了之后，三個成了家的孩子都嫌棄這個衰老的婦人（因為她年輕時候為了生活放棄了道德底線，淪為令人不齒的人），使得她晚景凄涼，最終死的時候她撫養(yǎng)的三個孩子也沒有再看她一眼。作者通過對蟲嫂這一形象的塑造，以極端的方式表現(xiàn)了那個時代農民的自私和貪婪，無情地鞭撻了鄉(xiāng)民們人性丑惡的一面。

鄉(xiāng)民們對梁五方的嫉妒心理也是最能體現(xiàn)小農思想的一面。在農村社會，大家都奉行中庸哲學，對于特別“出色”或者說“出格”的人，總是習慣性地排斥和抵制，這已經內化為鄉(xiāng)民們的一種集體無意識。所以，當梁五方這個后生斗敗老匠人，搞出“龍麒麟”后，村人在贊賞的同時，妒忌心也就逐漸增長了。又因為梁五方自身的桀驁和行事高調，村人們更是與他關系愈加疏遠。等他憑一己之力硬是蓋起了全村第一的三間瓦房，娶到鎮(zhèn)上的漂亮媳婦的時候，人們的妒忌心借著“運動”的名義轉變?yōu)橐还杀╋L驟雨，無情地朝梁五方打來，最終，梁五方被打垮，逐漸淪為一個行尸走肉般的上訪專業(yè)戶。

（二）商品經濟時代，對某些人的金錢至上、唯利是圖，乃至道德淪喪加以鞭撻。

李佩甫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經常對現(xiàn)代人在物欲中迷失自己的現(xiàn)象進行無情的揭露和批判。在《生命冊》中，李佩甫同樣也對人們“錢迷心竅”而致道德淪喪這一主題進行了鞭撻。

小說中的駱國棟就是一個典型例子。他出身寒微又身患殘疾，因而造就了對金錢和財富的極端熱衷和追逐。在與吳志鵬等一幫朋友共赴北京當“槍手”，最終賺得人生第一桶金之后，他對金錢的欲望迅速膨脹，又拉吳志鵬投身股市，在當時這個新興領域通過打拼賺得了更加巨額的財富?？墒撬]有停下來，欲望之帆滿鼓，他又開始辦公司，讓公司上市……在這些活動中，他擁有的財富迅速膨脹。同時，在這個過程中，他鉆市場經濟下法律的空子，通過投機大肆斂財;后來，為了更大的利益，不惜用金錢和美色拉人下水，大肆賄賂、腐蝕官員……用盡了種種手段?？墒?，最終，還是無限的名利壓垮了他、打敗了他——他選擇跳樓自殺結束自己的一生。駱國棟的悲劇收場表現(xiàn)了李佩甫對物欲讓人迷失本性的批判。

小說中，梅村的一系列遭遇讓人深切同情，同時，梅村遭遇的幾個男人卻讓人慨嘆、唾棄和詛咒。天性純真、漂亮的梅村童年遭到繼父的侵害，在她上大學的時候與吳志鵬相互之間產生了愛慕之情，可惜不久吳志鵬去了北京，音訊全無。后來遇到了一個叫“苦水”的詩人，用詩歌打動了梅村，梅村開始和他同居，但因為一場意外的火災和其他一些事情，梅村被學校處分，最終她認清了這個叫“苦水”的詩人是一個家有老婆、自己徒步走黃河、抄襲國外詩人作品而有點名氣的偽君子。隨后，梅村與一直追求她的姓徐的高干子弟（徐延軍）結婚了，可是婚姻并不幸福，維系了不到兩年就離婚了，原因可能是姓徐的揪著梅村以前的事不放令梅村無法忍受。后來，梅村遇到了畫家雁九天，和他結婚五年后，因為畫家的出軌和生活理念不同，兩人之間的矛盾日益加劇，終于離婚。離婚后的梅村帶著個孩子獨自生活，卻沒有得到一點雁九天給的撫養(yǎng)費?！拔摇彪S后在街上見到過梅村，她已經是滿臉怨氣地帶著七八歲大的孩子，正在打著第三次離婚官司的中年婦女。作者將梅村這個角色定位為純真而感性的化身?？v觀梅村的生活歷程，她內心的純真不曾減損多少，卻受到了深深的傷害。梅村遇到的詩人、高干子弟、畫家等人，他們?yōu)榱擞退嚼?，可以做出撒彌天大謊、將妻子看成一件東西嚴格監(jiān)控、對愛人無端猜疑而肆意凌辱等事。小說中梅村的純真與這些人的丑陋、無恥呈現(xiàn)出鮮明的對比，批判意味不言而喻。

李佩甫最新小說《生命冊》，為我們刻畫了中國特定地域——中原鄉(xiāng)村的一群形形色色的普通人物，小說展現(xiàn)了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歷史長河中中原鄉(xiāng)村人們的生活長卷和命運狀態(tài)，深刻地反映出五十年來中原鄉(xiāng)村歷史的演進和人性的嬗變。作者通過小說，為我們揭示了半個世紀中原鄉(xiāng)村的巨變及中原鄉(xiāng)民人性變化的歷程，啟迪我們觀照中原鄉(xiāng)村歷史變遷和人性蛻變，開創(chuàng)新的生活，完美扭曲的人性。

注釋：

①田超.李佩甫談《生命冊》儲備五十年鑄就心靈史.京華時報，2012.4.13第037版.

②李佩甫.生命冊.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3月第1版，見扉頁生命冊扉頁介紹.

③申顯麗.人性的悲歌——論李佩甫長篇小說中的人性批判[D].西北師范大學，2009.

參考文獻：

[1]李佩甫.生命冊.作家出版社，2012，3：1-433.

[2]申顯麗.人性的悲歌——論李佩甫長篇小說中的人性批判[D].西北師范大學，2009.

[3]王學謙.人物與靈魂的深度——評李佩甫的長篇小說《生命冊》.芒種.2013年6月1日總第4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