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軍
如果評選歐洲近代最負盛名的政治家和軍事家,恐怕非拿破侖莫屬了。然而,這樣一位使整個歐洲為之發(fā)抖的強人,卻對自己的一個下屬無可奈何,忌憚三分。此人便是法國近代著名的外交家塔列朗。
塔列朗出生于巴黎一個伯爵家庭,四歲的時候,他不慎從衣柜上跌落下來,摔傷了右腿,從此,終生只能與拐杖為伴。由于他無法像其他貴族子弟一樣從軍,他的父母就把他送到神學院學習。24歲時,塔列朗成為蘭斯市圣雷米修道院院長,后來差點成為紅衣主教,并在之后得到了奧頓區(qū)山主教的職位。
但這時,法國已呈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作為三級會議的教士代表,他以敏銳的政治嗅覺聞到了法國大革命的火藥味,于是他從專制陣營中沖殺出來,反戈一擊。
在法國革命初期,塔列朗表現(xiàn)得比第三等級還要激進,他主動提出廢除什一稅、沒收教會財產、天主教會從屬于國家政權,從而贏得了革命者的信任。為了自保,塔列朗與雅各賓派主要領導人丹東結為至交,把他當成靠山和保護傘。1793年年底,雅各賓派開始發(fā)生內訌,丹東的地位日益不穩(wěn)。塔列朗深知雅各賓派的另一位領導人羅伯斯庇爾這位“不可腐蝕的人”對任何人的變節(jié)和動搖都毫不留情。為了避禍,塔列朗決定流亡美國避難,而他昔日的盟友丹東則被羅伯斯庇爾送上了斷頭臺。
1794年7月,“熱月政變”將羅伯斯庇爾等人送上了斷頭臺,結束了雅各賓派的恐怖專政,法國革命的浪潮從巔峰階段迅速回落。塔列朗看到撈取革命果實的時機來臨,回到巴黎,與握有實權的督政官巴拉斯結為盟友,并當上了督政府的外交部長。在外交部長任內,塔列朗大肆貪污納賄,兩年之中收受賄賂三百多萬法郎,并全部存入外國銀行以保無虞。
塔列朗深知督政府軟弱無能,建立軍人獨裁勢在必行,而屢建戰(zhàn)功的拿破侖無疑是最佳人選。因此,塔列朗開始主動與拿破侖建立聯(lián)系。1799年,塔列朗主動辭去外交部長職務,協(xié)助拿破侖發(fā)動霧月政變,還親自去逼迫巴拉斯辭職。同時,他也暗中做好了另一手準備:如果政變失敗,立即逃往國外。同年,拿破侖任命他為執(zhí)政府的外交部長。拿破侖稱帝后,又任命他為法蘭西第一帝國的外交大臣、侍從長、副大選侯,后來更是加封他為親王和本尼凡托公爵。
隨著拿破侖的擴張野心日益膨脹,熟諳歐洲外交的塔列朗認為拿破侖已經成為歐洲的災難。因此,他開始聯(lián)合反法同盟,試圖顛覆拿破侖的統(tǒng)治。1807年8月,塔列朗辭去外交大臣職務。1808年9月,他陪同拿破侖到埃爾福特開會時,秘密會晤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一世,鼓動他帶頭反對拿破侖。此后,塔列朗一直與亞歷山大一世保持著秘密聯(lián)絡,他在巴黎的府邸成為謀叛的中心。
1808年年底,巴黎風傳塔列蘭和警務大臣陰謀廢黜拿破侖。遠在西班牙征戰(zhàn)的拿破侖聞聽此事,縱馬千里回到巴黎,在杜伊勒里宮當著眾人的面把塔列朗罵了個狗血噴頭:“你!小偷!壞蛋!喪盡廉恥的人!”“你聽著!我要像砸碎玻璃一樣把你砸碎……你—絲襪里的臭泥!臭泥!”在場之人莫不目瞪口呆,唯有塔列朗本人無動于衷,面不改色,神情坦然地站在火爐邊取暖。拿破侖罵完后,塔列朗冷冷地說道:“真遺憾,這么偉大的人,卻這么沒有教養(yǎng)?!比缓笫殖止照茸吡顺鋈?。拿破侖暴跳如雷,當即剝奪了他的所有職務。但因苦于沒有證據(jù),拿破侖對塔列朗無可奈何,無法將他治罪。塔列朗對這些侮辱表面上默不作聲,暗中卻向敵國奧地利出賣軍事情報,對拿破侖進行報復。
1815年1月,拿破侖陷入四面楚歌,急需塔列朗再度出任外交大臣。然而,塔列朗深知拿破侖氣數(shù)已盡,何況他自己早已經與流亡國外的路易十八暗中取得了聯(lián)系。因此,任憑拿破侖如何威脅利誘,塔列蘭都拒不從命。4月,在塔列朗的操縱下,法國元老院宣布廢黜拿破侖,成立以塔列朗為首的臨時政府,恭迎波旁王朝復辟。5月,路易十八任命塔列朗為外交大臣,并且代表法國出席維也納會議。塔列朗憑借機敏的外交手腕,使得法國從一個戰(zhàn)敗國一躍而成為維也納會議的五強之一。拿破侖百日王朝滅亡后,6月,波旁王朝再度復辟,路易十八再次任命塔列蘭為總理大臣,同時兼任議會議長。然而,塔列朗出眾的才能和反復無常的秉性,使得王室驚懼不已,因此他們迫使塔列朗主動辭職。
但塔列朗并未偃旗息鼓,而是時刻密切關注著法國政局的變幻。他深知,波旁王朝采取的過度反動措施,必將導致自身的覆滅。1829年,他再一次預見到了革命的來臨,因而及時與自由派結成同盟。1830年7月,法國發(fā)生了“七月革命”,推翻了復辟王朝。塔列朗再度出山,擔任七月王朝的駐英大使。1838年5月,塔列朗在巴黎安然病逝。就在死前幾個小時,塔列朗表示與天主教會和解,對過去的行為表示懺悔,以求得其靈魂得到上帝的寬恕。
對塔列朗這樣一個政治變色龍,法國人莫萊的刻畫可謂入木三分:“在他身上,貴族的氣派、婦人的度量、教士的偽善和貓似的貪嘴,兼而有之……他的任務很簡單,與人為善便是惡,作惡多端便為善,而他更喜歡后者。高尚、仁慈、體貼、博愛這些詞,他都了解并且使用得十分得體,但他從來不知道它們的含義是什么?!眾W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評價塔列朗時,曾經說道:“每一場革命……勝利的不是第一個人,不是那個先鋒,而總是最后一個人,總是那個殿后的人,那個把革命作為戰(zhàn)利品來攫取的人……我們?yōu)榱俗孕l(wèi),就得弄清這一類人的面目,看透他們得勢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