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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家的桂花樹

        2017-02-06 03:08:48
        中學生天地(B版) 2017年1期
        關(guān)鍵詞:桂樹老頭兒后排

        奶家的桂樹又開花了,可今年,卻沒有奶奶做的桂花糕吃。

        自打我記事起,桂樹便挺立在那里了。那是一棵老樹,粗糙的樹皮,像極了奶奶臉上的皺紋。每年秋天桂花盛開,奶奶都會把滿枝的金黃收集起來,為我們做桂花糕。

        “這棵樹啊,是我和你爺爺年輕的時候一塊兒栽下的,當初就只是一棵小苗……”只要說到爺爺,奶奶就停不下來,“那幾年,地里顆粒無收,你爺爺偏就硬撐著,省給我們吃,誰想到竟餓出病來……走之前他還念叨著,好想吃我做的桂花糕,那時他多年輕啊,你叔叔還在吃奶呢……”奶奶的眼里淚光閃閃,可惜我對爺爺?shù)挠∠螅瑑H僅停留在幾張模糊的黑白照片上。

        奶去年秋初,奶奶給我打電話,說院子里的桂花開了,讓我有空去看看。我雖滿口答應,卻因?qū)W業(yè)緊張未曾赴行。幾天后,奶奶給我寄來了桂花糕。那次她寄得特別多,我在電話里問及原因,奶奶說最近胃口不好,吃不動,干脆就都給我寄過來了。我叮囑奶奶注意休息,養(yǎng)好胃,中秋節(jié)一大家子還要團聚吃大餐呢。

        直到奶奶查出胃癌,晚期。

        奶奶拒絕接受化療,她不想插著管子茍延殘喘,她只想呆在自家院子里,陪著桂樹,陪著爺爺。

        那段日子,我經(jīng)常去看她。每次只要不下雨,奶奶都會倔強地搬了躺椅,坐到桂樹下。傍晚,天涼了,我想讓她回屋里歇著,她死活不肯。我只好陪著奶奶在桂香暗送的院子里,聽她講當年的往事。她對爺爺?shù)乃寄?,就像桂花的暗香,不絕如縷。

        中秋節(jié)是在奶奶家過的。團圓飯很豐盛,奶奶滿臉笑容,胃口也像是恢復了,還喝了一點甜酒。餐后,我們將桌椅搬到院子里,擺好月餅、桂花糕,盡享天倫之樂。這一刻竟讓我產(chǎn)生一種錯覺,似乎奶奶的病好了,似乎奶奶會一直陪著我們。

        然而,奶奶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令人猝不及防。當我再次見到奶奶時,她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孩子般沉沉地睡去了。她的臉上有一抹淺淺的微笑,不知道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桂樹呢,還是爺爺。

        今年中秋,我回奶奶家,去看桂樹。金黃的桂花綴滿枝頭,像朵朵笑臉,洋溢著新生的喜悅。奶奶,我想吃桂花糕了,你給我做好不好。你聽得見嗎?

        空中飄過一陣暗香。

        稱“物理老頭兒”的班主任一把收走我手里的雜志,痛心疾首地說:“路朱,你一直是勤勉的典范,這個月是發(fā)什么瘋?全世界都容不下你了?”

        對他的指責我默不作聲,臉上努力表現(xiàn)得漫不經(jīng)心。老頭兒氣極,狠狠將雜志拍到課桌上,在晚飯時略顯空曠的教室里,那聲音顯得尤為響亮。周圍幾個同學只顧著啃面包學習,連頭也不抬一下。不過這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被全世界嫌棄。

        “把你安排在前面,是為了照顧你聽課!沒想到好地方裝不下你,那就去后排吧,什么時候反省好了,什么時候回來?!崩项^兒向后一指,“就跟王楊林一桌。”

        我回頭看去,只見王楊林正趴在桌上肆無忌憚地睡覺,不愧是后排同學的典型。我收拾好東西向他走去,沮喪中又有點小雀躍。

        在我們班,后排可不是廢柴的游樂園,而是天才的烏托邦,是區(qū)別于平凡世界的“里世界”。

        大概是我搬書的動靜把王楊林吵醒了,他撓著蓬亂的頭發(fā),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后把自己像晾衣服一樣掛在椅背上醒神。傳說中的物理學霸,果然特立獨行。

        老頭兒撇撇嘴:“王楊林,你看看你這德行?!?/p>

        里世界的待遇就是不一樣,班主任根本舍不得訓他。

        王楊林咧了咧嘴,仿佛想笑又嫌費勁。他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坐直了:“對了,老師……昨天的手機還給我好不?”

        我記得,王楊林昨天課間玩手機被沒收了。

        “你還真敢來要?”

        “里面有我搜集的資料,沒了就白費勁了?!?/p>

        “我管你什么理由呢?!?/p>

        “要不咱們做個交易,”王楊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機,“我拿這個來換,您就不吃虧了吧?這個不僅更新,而且內(nèi)存更大……”

        “你再啰嗦,連這個也別想要了!”

        王楊林連忙把手機收起來:“息怒,息怒?!?/p>

        老頭兒壞壞地笑:“你是不是覺得剛在物理競賽上拿了獎,我就不好訓你?放心,那些話我都攢著,期末考時你的語文英語再拖后腿,哼哼。”

        老頭兒又交待了幾句,回前排巡視去了。他變得神情肅穆,與剛才的談笑風生判若兩人。

        如你所見,正如動漫有“表番”和“里番”,我們班也有前排的“表世界”和后排的“里世界”。我一直屬于表世界,符合世人對高中生的固有印象:起早貪黑,文山題海,吃苦耐勞,天道酬勤。

        我本來成績中等,自從多了要人命的理綜,成績一天天下滑,連強項的語文也無法挽救,我開始厭倦這種壓得透不過氣來的緊張氛圍。

        晚自習鈴聲響起,王楊林才把手機收好,打開高考滿分作文書看起來。果然,神的做法與凡人就是不同。

        “噗!”近處傳來輕笑聲,我轉(zhuǎn)頭一看,原來是班長安妮正戴著耳機看美劇。還有數(shù)學課代表陳英漢,低著頭玩擱在腿上的手機。好像里世界的人,就沒有規(guī)規(guī)矩矩寫作業(yè)的。

        哇,這多瀟灑,我把雜志攤在桌上看起來,起興時就纏著王楊林聊八卦,可不知是不是懶到連說話都嫌費力氣,他對我愛理不理的。

        下課后,王楊林問我:“你沒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里格格不入嗎?”

        “格格不入?”

        他朝我的書摞努努嘴,我看過去,一下子連耳朵都覺得火辣辣的。錯漏百出的理綜卷竟沒掖好,露在外面的分數(shù)格外刺目。

        “老頭兒把你安排過來,是為了讓你補習理綜。拜托你認真一點,搞出點成績,然后趕緊走,成嗎?”

        “這地方有什么稀罕,我巴不得趕緊走呢!”無地自容的我,咬著牙反駁。

        “那就好?!?/p>

        被王楊林這么一激,我也不看雜志了,拿出理綜題集猛刷起來,磕磕絆絆地刷完一章,對照答案一批,又是“滿堂紅”。

        里世界的氣氛依然輕松,凡人如我,顯得格外狼狽。

        “喂……別哭啊?!蓖鯒盍掷业囊滦?。

        “別管我!”我嗚咽著語無倫次,“反正你不會懂,竭盡全力也學不好的痛苦!”

        “你才沒有竭盡全力,我就在你旁邊,你卻沒想過求助!”

        “你也算一份力?”

        “當然,問明白人多省事,”王楊林抽出我的理綜考卷,“不分析錯題就做新題,白費勁!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你怎么考上高中的?”

        “錯得太多,我看得心里難受?!?/p>

        “你就知道自欺欺人?!彼耦^幫我分析卷子。

        這段日子,我近距離地觀察著里世界的學神們——

        安妮看的美劇根本沒有字幕,而且每聽完一句,她都能一字不落地聽寫下來。陳英漢時不時地看手機,邊看邊在本子上記東西,問他才知道,他準備報考自主招生,論壇上有更難的題目。

        我問王楊林:“你們都不寫作業(yè)嗎?”

        王楊林頭也不抬:“不是啊,是老師還沒布置到我們沒寫的地方?!?/p>

        我果然是自欺欺人,一味地把他們神化,還想出“里世界”這樣可笑的概念。因為我還心存僥幸,想要找到不勞而獲的榜樣?,F(xiàn)在我終于明白,其實種什么因得什么果,學神也在日日付出,只是比起“白費勁”,他們更積極主動地去尋找適合自己的方法罷了。

        里世界果然有一種魔力,在這里刷題竟不覺得辛勞。我學著像“神”們那樣,把學習當成通關(guān)打怪的游戲,在花樣學習中咂摸出無限樂趣。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已過三個月,期末考試也伴隨著今年的第一場雪結(jié)束了。我理綜考了236分,雖然這分數(shù)在里世界是最低的,但依然讓我熱淚盈眶。

        老頭兒笑瞇瞇地說:“看來在后排過得如魚得水啊,要不然別回去了?”

        我搖搖頭:“我明天就回去?!?/p>

        實事求是地講,我跟不上里世界遠超常人的進度,短期內(nèi)雖然可以大幅提高,但長期看來,這里并不適合我。

        況且,我也想把愉快的學習氣氛帶到表世界,讓大家停止白費力氣的唉聲嘆氣。

        王楊林的語文和英語分別提高了十多分,總成績?nèi)嗟谝弧@项^兒不甘心地點點頭:“這次又讓我沒法開罵,不過別得意,我都攢著呢?!?/p>

        王楊林懶洋洋地回敬:“我好怕?!?/p>

        老頭兒走后,他又拿出手機來玩。

        我感到好奇:“語文為什么進步,我看在眼里。英語……你是怎么學的?!?/p>

        王楊林笑而不語,把他的手機遞給我看。只見屏幕上是一個英語單詞,戳一下,會出現(xiàn)釋義和經(jīng)典例句。原來,他課間擺弄手機都是在看電子詞典。

        王楊林聳聳肩:“單詞手冊看著多費勁,還是手機省事?!?/p>

        我笑他:“總是藏著掖著多費勁,還是去征求了老頭兒許可省事。”

        王楊林略一思索,點點頭滿意一笑:“路朱,你果然出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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