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鶴鳴
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經濟向度的倫理辯護
傅鶴鳴
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建設的現(xiàn)實根據不是道德觀念的革新,而是道德生活世界的建造。因此,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現(xiàn)代構建,基礎性條件在于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現(xiàn)代到場。沒有個人在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意義上的經濟解放,就不可能有個人在道德意義上的自我解放。而個人要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意義上獲得真正的經濟解放,必然性前提是個人必須獲得具有我國特色的、確定性的、明晰的現(xiàn)代產權,這是為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經濟向度進行倫理辯護的邏輯起點。最后,本文進一步指出,“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應屬現(xiàn)階段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經濟向度中的分配正義。
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經濟向度;倫理辯護
什么樣的經濟樣式造就什么樣的道德文化,對經濟活動本性的探究不但是個知識性問題,同樣是個倫理價值問題。換言之,人們有必要為道德文化尋求經濟向度。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建設的關鍵不是觀念的革新,而是“道德生活世界”的建造。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今天,社會生活中呈現(xiàn)出的諸多道德問題其實本源于經濟正義問題,因此,對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經濟向度進行倫理辯護當屬必要。
與西方社會不同,構建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必須扎根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華傳統(tǒng)文化是儒學主導下的文化,其“終極價值建立在現(xiàn)世界的領域”[1]。因此,當代中國道德文化建設的基礎性條件在于構建當代中國人賴以生存的合乎道德的經濟生活世界。因為只有存在合理的經濟活動,并將道德文化植根于現(xiàn)實的經濟生活世界之中,我們的道德文化才能徹底走出概念王國的范圍。縱觀人類歷史,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種經濟活動樣式在道德性上超越于市場經濟。因此,就經濟生活樣式而言,對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經濟向度進行倫理辯護,本質在于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活動樣式,而摒棄傳統(tǒng)的計劃經濟樣式。
一般而論,現(xiàn)代社會的基本經濟活動樣式之所以是市場經濟,從道德的角度看有其歷史必然性。但如何理解現(xiàn)代市場經濟的道德合理性,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特別在我國),人們的認識并不一致,甚至截然相反。可以這樣說,我們對市場經濟的認識到今天為止還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之所以如此,就在于人們過多地將市場經濟看成是一種純粹逐利的經濟活動樣式,而沒有指明這種經濟活動樣式同時是現(xiàn)代人道德性存在的一個必然性需求。其實,斯密在《國富論》中就已經蘊含著這層思想。筆者以為,《國富論》反反復復論證了這樣一個道理:一人之私利,天下之公利。惟其如此,這樣的經濟樣式才符合現(xiàn)代道德文化之要求,否則就是不道德的經濟樣式。而要成就“一人之私利”,唯有市場經濟才是不二選擇,而唯有選擇市場經濟,“一人之私利”才能造就“天下之公利”。這就是斯密在《國富論》中展示出來的當代道德文化對現(xiàn)代經濟學的要求。無獨有偶,18世紀著名哲學家曼德維爾在《蜜蜂的寓言》一書中對現(xiàn)代經濟樣式的隱喻,與斯密在《國富論》中的論旨同出一轍。
筆者以為,作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于當代中國道德文化建設的合理性不但要超越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對“經濟人”的假定①,而且要對完成人的自由解放創(chuàng)造出現(xiàn)實性的經濟條件。因為,從現(xiàn)實性上講,如果我國人民不能實現(xiàn)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意義上的經濟解放,就不可能真正完成人民在道德意義上的自我解放。
為什么只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才能真正成就我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呢?這主要取決于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我國傳統(tǒng)自然經濟以及計劃經濟相比較而凸顯出來的現(xiàn)代品格。
與傳統(tǒng)自然經濟相比較,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價值上的優(yōu)越性與道德上的合理性最明顯不過了。傳統(tǒng)自然經濟是自發(fā)的、封閉型的、孤立的一種經濟樣式。自然經濟由于其生產者(大多以家庭為單位)的生產活動、生活活動基本上都是自給自足,因此最大的屬性就是將人牢牢地捆綁在土地上,造成人與人之間通過土地而形成穩(wěn)定性的依附關系,是一種天然產生“主人道德”與“奴隸道德”的一種經濟形式。與計劃經濟相比,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于構建我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合理性也一目了然。歷史(特別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已經充分證明計劃經濟是一種失敗的經濟樣式,其失敗不但表現(xiàn)在經濟生活領域,更為重要的是表現(xiàn)在倫理價值領域,特別是在對人道德意義的解放方面尤其如此。之所以如此,總的來說,我國過去的計劃經濟過于追求倫理理想主義,導致背離了社會主義道德文化對經濟向度的本性要求。具體講,與計劃經濟相比,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于構建我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合理性有兩方面的比較優(yōu)勢[2](P44-47):其一,前提意義上的比較優(yōu)勢。計劃經濟實際上是一種典型意義上的理性建構主義經濟樣式。它事實上蘊含著這樣一個前提性假設:人的理性萬能,人可以憑借自己的理性通達一切。計劃經濟的合理性來源于也取自于計劃設計者,而鑒于設計者不可能有上帝般的全知全能,因此由人所制定出來的計劃毫無疑問都是不完善的,有欠缺的。相比之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前提更為合理,它勇于現(xiàn)實地承認人的有限性,并假定人既有缺陷,也是自私,所以主張大部分社會的經濟活動不能由有局限性的人來設計、來控制,而交給市場的自由競爭與自由選擇;其二,倫理意義上的比較優(yōu)勢。計劃經濟與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前提不同的假設,從面上看呈現(xiàn)的是經濟價值取向上的差異,然而究其質則最終顯現(xiàn)在倫理價值上的差異。計劃經濟由于自上而下存在著等級式的設計者,基于“經濟是社會生活的基礎”這一已經被馬克思揭示出的真理,其必然性的結果就是將此經濟活動中的等級加以普遍化,并最終型構出整個社會的倫理關系與價值秩序,再次上演新版“主奴道德”。而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倡導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體現(xiàn)了自由競爭與自由選擇原則,實現(xiàn)的是主體之間的橫向平等關系,此種經濟活動中的平等交往一旦普遍化,邏輯結果自然最終導致整個社會的倫理關系與價值秩序的平等化。而對平等的追求,理所當然是社會主義道德文化超越資本主義道德文化的現(xiàn)代品格。此外,由于計劃經濟最終會導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普遍等級化,所以它實質上是一種非民主甚至是反民主的經濟,是依賴于少數(shù)精英(計劃的制定者與謀劃者)的經濟,最終的價值旨歸必然是專制或威權。
由此可見,與自然經濟和計劃經濟相比,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合理性是明顯的,并有助于型構出比過去一切社會(包括資本主義社會)更為合理的道德文化。當然,在一些道德學家看來,經濟活動本身并沒有道德意義可言,有些激進的左派倫理學家甚至認為,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但與社會主義道德相背而行,甚至是反社會主義道德的。這是當前我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建設中可能面臨的一個根本性認識困境。筆者贊同萬俊人教授如下觀點,即“完全不承認市場經濟的道德合理性是不正確的”[2](P47)。不過,需進一步指出的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但其自身有充足的道德合理性,而且是社會主義道德在當代中國社會得以取得真正進展的現(xiàn)實基礎,原因在于[2](P47-50):第一,從價值的目的性上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可以通過自身直接的手段性價值(發(fā)揮市場手段價值)有助于成就人類目的性價值(未來的社會將是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而此一目的性價值正是社會主義道德文化所追求的價值②;第二,從社會公平正義的角度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通過確保大家在經濟活動中起點上的平等公正,從而真正成就每個人的道德主體資格。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一種不論每個人的出身、性別、文化程度、血統(tǒng)、等級等的經濟樣式,它將大家一視同仁地擺在同一起跑線上,從倫理意義上視每個人為平等主體;第三,從制度建構角度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于造就合乎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民主制度具有基礎性作用。事實上,馬克思始終將社會經濟生活的解放作為人類政治生活解放的基礎與前提,這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F(xiàn)代道德講求人權,而人權不是空洞概念,它需要在社會制度層面得到貫徹,而要在社會制度中落實人權,又必須推進現(xiàn)代民主。而現(xiàn)代民主的推進,又必須有賴于自由平等的經濟條件來背書,而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用來完成這一“背書”任務的。
構建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經濟向度,或者說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要成為我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經濟向度,邏輯起點在于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只有構建好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我國的市場經濟才是一種可能的、符合社會主義倫理取向的經濟樣式。當然,并不是說符合我國當代國情的產權制度構建好了,我國市場經濟就當然具有社會主義倫理屬性③。不過反之,如果反映當代中國國情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沒有構建起來,那我國的市場經濟一定不可能具有社會主義倫理屬性。
要構建符合我國國情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基礎性工作是對產權有個清晰的理解。事實上,產權是一個復合概念,它涉及到政治學、經濟學、法學等領域。但筆者認為要準確理解產權至少應著重把握如下兩方面:其一,產權是具有現(xiàn)代倫理屬性的市場經濟活動得以展開的前提,也是市場資源配置的基礎;其二,產權是權利的集合,包括所有權、使用權等多種權利和利益。產權問題如果不能在價值認同方面以及國家立法層面得到實質性解決,就形成不了完整的市場經濟,就是不道德的市場經濟??梢赃@樣說,完善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則是具有現(xiàn)代倫理屬性的市場經濟的本質規(guī)定。市場主體對利益的追求,歸根到底是對產權的追求。當然,現(xiàn)代產權制度至少應該包含如下方面:一是歸屬清晰。各類產權的最終所有者得以準確界定并得到制度性認定,這是一切市場行為發(fā)生、發(fā)展的基礎;二是權責明確。市場經濟主要特性不是靜態(tài)的,而更多體現(xiàn)為一種動態(tài)。具體到產權這里,就是必須確保產權在具體實現(xiàn)過程中,各有關權利主體以及權利流轉的各環(huán)節(jié)得到切實的落實;三是保護嚴格。產權一經法律界定就必然性具有排他性,并自始至終受到法律的嚴格保護。如果可以隨意借各種名義予以侵犯產權,必然動搖市場經濟的根基,也不道德;四是流轉順暢。產權主體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需要去實現(xiàn)產權效用最大化之目的。
就一般意義而言,特別是就私有制社會而言,建立與市場經濟匹配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路徑是清楚的,也是成熟的。然而在以公有制為主導的我國,產權問題又帶有特殊性與復雜性。可以這樣說,構建符合我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的經濟向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在今天依然是個有待解決的難題,并突出表現(xiàn)在對私有產權的保護問題上。化約地講,在公有產權占支配地位的當代中國,唯有為私有產權劃定了清晰明確的界限,我們的市場經濟才能清理出真正的邏輯起點來。為此,有必要比較性地大致了解一下中西方在私有權保護方面的歷史沿革及其差異,并從中獲得理性認識。
在私有產權保護方面,西方國家經歷著“從絕對保護到相對保護”發(fā)展歷程。在自由資本主義發(fā)展階段,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所做的努力就是粉碎封建主義的價值秩序與經濟制度,主張對產權的“絕對保護”,強調私有財產權神圣不可侵犯,并開啟了西方近代文明。然而,隨著資本主義發(fā)展到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對私有權的保護則不再局限于“絕對保護”,并提出了“相對保護”的產權主張,即在不動搖私有財產不可侵犯的法律規(guī)定與道德原則的前提下,強調必須對私有財產予以必要規(guī)制,讓其肩負一定社會責任?!八袡鄬λ猩鐣敻怀钟姓邅碚f包含了利用所有者增加社會財富的義務和由此引出的社會相互依存。他所做的只是完成某種社會工作,只是通過讓其支配的財富發(fā)揮價值來擴大社會財富”[3](P238)。私有財產權不再是絕對的和神圣不可侵犯的,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對抗私人財產權利?!凹词剐欧钬敭a權的強概念及其不可剝奪性的制度,也會出現(xiàn)必須限制財產權的情形,因為市場失靈會阻礙社會福利目標的實現(xiàn)?!盵4](P155)可見,自進入現(xiàn)代社會以來,對私有財產的絕對保護已逐步成為歷史,私有財產權已不再是“自然權利”,而是必須受到國家權力的規(guī)制。當然,盡管現(xiàn)代法治的道德原則不再承認私有財產權絕對性,但也不放任對私有財產權的隨意限制與剝奪,而是在承認其合理要求的前提下,建立起對私有財產權既保護又規(guī)制的倫理基礎。
我國對私有產權的保護則走的是一條“絕對不保護到相對保護”道路。由于受到長時間封建社會的浸染,我國一直存在對私有財產采取排斥態(tài)度的文化傳統(tǒng),“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直被歷代統(tǒng)治者倡導成為崇高的道德境界。在這種價值觀支配下,凡言及個人利益者,凡欲為自利正名者,均在道德上受到譴責。新中國誕生后前二十多年,由于受教條思想的影響,對什么是社會主義沒有科學的認識,基本上對私有財產的倫理正當性持否定態(tài)度,在倫理價值與法律設定上將對私有財產的保護等同于實行資本主義,將私有財產與自私自利、損人利己等同起來。改革開放之后,我國對私有產權的保護逐步得以確認與加強,1982年制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一次明確“個體經濟”屬我國公有制經濟的補充。1988年憲法修正案又確定了私營經濟的合法地位。1999年憲法修正案在原來基礎上進一步明確將個體經濟和私營經濟提升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地位,這標志著倫理價值上消除對私有財產的一切偏見和顧慮提供了憲法根據。2004年憲法修正案最后確認“公民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這徹底突破了我國傳統(tǒng)理論對私有財產權的態(tài)度,進入了私有產權“相對保護”階段。
不難發(fā)現(xiàn),盡管對私有財產權的保護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與中國經歷了不同的歷程,但有一個共同趨勢是明顯的,即在市場倫理與法律根據兩方面均為私有產權確立了各自的正當合法性。在當代中國,沒有對私有產權的清晰劃界,就構建不出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沒有符合中國國情、彰顯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就不可能有我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沒有彰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沒有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道德文化。可見,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產權制度——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能否獲得社會主義道德合法性的邏輯起點。
奧肯曾經說過:“我要為市場喝彩,但是,我至多只能給它喝兩次彩。以金錢為碼尺這一虐政遏制了我的熱情。一有機會,它就會排擠掉所有其他的價值標準,建立一個就像售貨機一樣的社會。金錢不應該買到的權利和權力,必須用詳細的規(guī)章和法令加以保護,必須用補助低收入者的辦法來加以保護。一旦這些權利得到了保護,一旦經濟剝奪宣告結束,我相信我們的社會將更愿意讓競爭市場有它的地位……它能夠取得一些進展。自然,它決不會解決這個問題,因為平等和經濟效率之間的沖突是不可避免的?!盵5](P156)可見,效率與公平及其關系問題不但是個經濟學問題,實質卻是現(xiàn)代倫理對經濟生活中的分配領域而提出的“倫理應當”問題。簡單講,該問題是現(xiàn)代市場倫理中的分配正義問題。
分配正義體現(xiàn)的是現(xiàn)代倫理對分配活動的要求與向度。“分配正義”概念最早由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明確地提出,與“矯正正義”一同成為正義的兩個基本問題。在現(xiàn)代語境下,分配正義的倫理意義在于:是按效率分配還是按公平原則分配?抑或按其他原則來分配?這涉及到現(xiàn)代市場倫理對經濟領域中分配問題的價值指向。
人們一般將效率問題作為一個經濟問題來對待。其實,它同時還是個倫理問題,特別是現(xiàn)代市場倫理對資源使用提出的一種倫理要求。因此,筆者這里講“效率”的倫理意蘊,不是從倫理上追問:“誰的財富?效益是對誰而言的?”而是說“效率”本身就是倫理問題。放在現(xiàn)代語境中就意味著:在人類面臨資源日益短缺的今天,只有對資源的利用或使用是高效率的才是倫理的。要言之,提高效率是現(xiàn)代市場倫理在資源使用方面的本質要求。
當然,“效率”作為倫理問題它確實是通過經濟問題來顯現(xiàn)和實現(xiàn)的。因為就一般意義而言,效率首先是經濟學范疇。事實上經濟學家們也確實一直將效率問題當作經濟學研究的主題。以西方經濟學為例,其效率思想大致經歷了“古典政治經濟學的自由競爭效率論、新古典經濟學的價格均衡效率論、凱恩斯主義的國家干預效率論、新自由主義的‘三化’效率論”四個階段。斯密對自由競爭效率理論有過原創(chuàng)性的表達,他說:“一切特惠或限制制度,一經完全廢除,最明白最單純的自然的自由制度就會樹立起來。每一個人,在他不違反正義的法律時,都應聽其完全自由,讓人采用自己的方法,追求自己的利益,以其勞動及資本和任何其他人或其他階級相競爭”[6](P252)。新古典經濟學(以馬歇爾為代表)承繼并發(fā)展了古典經濟學效率來自自由競爭的思想,提出了均衡效率理論。在均衡效率理論方面,最典型代表屬“帕累托效率”?!芭晾弁行省笔侵溉魏钨Y源的重新分配,在確保一個人受益的同時不使其他人受損,其理想狀態(tài)則是通過帕累托改進來實現(xiàn)“帕累托最優(yōu)”。帕累托最優(yōu)是公平與效率的“理想王國”。20世紀30年代西方爆發(fā)的世界性經濟危機使得新古典經濟學走向窮途末路,由此催生了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并由此導致“國家干預效率”理論產生。在凱恩斯看來,資本主義國家之所以爆發(fā)經濟危機,深層次原因就在于有效需求不足。因此,解救危機的辦法必然是刺激有效需求增長,實現(xiàn)充分就業(yè),而“要達到離充分就業(yè)不遠之境,其唯一辦法,乃是把投資這件事情,由社會來總攬”[7](P321)。為此,他提出,只有對經濟運行進行國家干預,才能抹平經濟波動,保證經濟持續(xù)增長。新自由主義是相對于老自由主義即古典經濟學而言的,該理論在效率方面主張“市場化”、“自由化”和“私有化”。在市場化方面,認為市場是“使我們的活動得以相互調節(jié)適應而用不著(政府)當局的強制的和專斷的干涉的唯一方法”[8](P39)。在“自由化”方面,認為“政府干預常常成為不穩(wěn)定與低效率的根源”[9](P38)。在“私有化”方面,認為“私有產權是真正的市場的先決條件……如果你想讓市場價格分配資源,你只能選擇私有產權”[10](P27)。
從以上西方經濟學史可以看出,由于時代條件的變遷,人們對經濟活動樣式中效率問題的倫理要求是在不斷演化的。但不管怎樣演化,本質上均屬功利主義的范疇,體現(xiàn)的是效用最大化的倫理原則。事實上,在分配正義中不但存在效益分配原則,同樣存在公平分配原則。即一方面是分配過程的公平性問題;另一方面是分配結果的公平性問題。因為盡管一般地說,按效率分配是指“按生產要素提供者提供的生產要數(shù)的數(shù)量、質量及其被市場所需要的程度而取得收入,所以這體現(xiàn)了公平的競爭和機會的均等。人與人之間處于同一條起跑線上競爭,差距是競爭的結果,而出發(fā)點則是平等的。這表明按效益分配體現(xiàn)了公平……問題依然在于:不同的人在市場競爭中的條件各不相同,例如,家庭背景不同、居住地區(qū)不同、天賦不同等等,這將會引起實際上的機會不平等……于是按效益分配的結果很可能掩蓋了實際上的機會不均等,而把表面上的機會均等突出了。不僅如此,由于市場競爭的現(xiàn)實條件與市場競爭的未來條件不可分割,上一輪市場競爭的結果必將成為新一輪市場競爭的起點,于是已有的實際上的機會不均等又為今后的實際上的機會不均等準備了條件”[11](P10-11)。
可見,按效益分配對于實現(xiàn)分配正義無論從過程還是從結果來看都有其局限性,還依然存在“公平還是不公平”的問題,它很可能以形式上、表面上的機會平等來掩蓋實質意義上的機會不平等。
由此在分配正義中讓分配公平問題“到場”就屬當然。實際上,分配中的公平問題一直也是作為一個倫理問題來看待的。馬克思主義曾經指出,一切社會的公平都源自于人們經濟關系和財產關系。為此,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充分揭示了市場分配的原始公正表象后面的不公平性。他在批判資本主義經濟運行過程時指出,資本主義存在兩方面實際上的不平等。對于無產者來說,除了可以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之外,他們沒有任何的其他資素。因此,馬克思反對把私有財產權看作是正義的前提,并批判了資產者仰仗自己的經濟資本對無產者實行經濟剝削與壓迫,從而使這種不平等成為世襲制。當然,人們也必須承認公平與效率的倫理屬性存在一致性的地方:其一,效率是公平的物質基礎和發(fā)展動力。要實現(xiàn)社會公平(包括分配結果意義上的公平)需要達到積累相當?shù)奈镔|財富,而物質財富的不斷累加又離不開效率的不斷提高。只有全社會生產處于高效率的條件下,社會財富的蛋糕才能做大,全體國民才可能實現(xiàn)高水平的公平。其二,公平是效率的必要前提和可靠保證。提高效率的關鍵在人,只有把人的積極性充分調動起來,提高效率才有基礎。而要將人的積極性充分調動,這需要建立健全一個公平的法律與制度環(huán)境。
同樣不能否認的是:分配正義中的公平原則更重要的不是分配過程中的平等問題,而是分配結果的平等問題④。由此就產生了分配正義中“效益與公平何者優(yōu)先”的問題。也就是說,盡管我們可以籠統(tǒng)地講,效益與公平都是分配正義的價值目標,但人們依然有充足的理由去追問:效益與公平二者誰具有優(yōu)先性?
就當代中國現(xiàn)階段而言,筆者力主分配正義應體現(xiàn)“效益優(yōu)先”的原則。因為當代中國現(xiàn)階段面臨的最大問題依然是如何把蛋糕做大的問題。而效益原則恰恰最能解決當代中國經濟發(fā)展問題。
鄧小平生前反復強調了中國發(fā)展問題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即通過效益原則把中國的蛋糕做大具有存在意義上的優(yōu)先性。1986年小平同志就指出:“我們所做的工作可以概括為一句話:要發(fā)展自己”,“中國的主要目標是發(fā)展。”[12](P244)“我們要利用機遇,把中國發(fā)展起來。”[12](P359)“發(fā)展才是硬道理。”[12](P377)與此同時,由于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我們在強調效益優(yōu)先的同時必須兼顧公平。鄧小平認為:“鼓勵一部分地區(qū)、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也是為了帶動越來越多的人富裕起來,達到共同富裕的目的。”[12](P326)為什么必須追求共同富裕,即追求結果平等,因為這是社會主義制度區(qū)別以往一切社會制度的本質要求?!吧鐣髁x不是少數(shù)人富起來,大多數(shù)人窮,不是那個樣子。社會主義最大的優(yōu)越性就是共同富裕,這是體現(xiàn)社會主義本質的一個東西?!盵12](P155)“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不同特點就是共同富裕,不搞兩極分化?!盵12](P364)與此同時,他老人家還說:“共同富裕,我們從改革一開始就講,將來總有一天要成為中心課題”[12](P142)。小平同志這句話其實蘊含了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目前我們盡管必須講發(fā)展是第一要務,效益是第一原則,但同時我們還必須兼顧公平原則;另一層意思是,等將來發(fā)展好了,公平問題就應該成為中心課題,成為第一原則。當然從時間上來看,他認為至少要到21世紀中葉這一判斷才是可能的。
[注 釋]
①當前國內部分學者之所以歡迎市場經濟的“到場”,理據基本上都歸結于“經濟人”假定的合理性。筆者對此僅表示有限贊同。一方面,筆者也確實認為,“經濟人”假定對于確立市場經濟是必要的人性預設;但另一方面,市場經濟樣式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到場”,并不是為了證明“經濟人”假定的正確,而是為了最終使人的道德主體資格得以現(xiàn)實性確立,這才是問題的要害。
②自倫理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產生那一天起就關注這個根本性問題。亞里士多德倫理學著作論述的核心問題就是:什么樣的生活是好的生活。
③在現(xiàn)代市場經濟之前的經濟活動中,如中國封建私有制社會中,盡管產權是明晰的,產權的界限是清楚的,但它并不是市場經濟??梢?,產權明晰只是市場經濟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
④盡管分配結果的公平離不開分配過程的公平,但它又有自己相對獨立的倫理意義。
[1]張鐵軍.馬克思主義信仰與中國傳統(tǒng)儒學信仰的結構同質性[J].深圳大學學報,2016(54).
[2]萬俊人.義利之間[M].北京:團結出版社,2003.
[3]狄驥.憲法學教程[M].王文利,譯.沈陽:遼海出版社,1999.
[4]亨金.憲政與權利[M].鄭戈,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6.
[5]奧肯.平等與效率——重大的權衡[M].王忠民,等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6]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上卷)[M].王亞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4.
[7凱恩斯.就業(yè)、利息和貨幣通論[M].高鴻業(yè),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8]哈耶克.通向奴役的道路[M].滕維藻,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2.
[9]弗里德曼.資本主義與自由[M].張瑞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10]程恩富.11位知名教授批評張五常[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03.
[11]厲以寧.經濟學的倫理問題[M].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5.
[12]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傅鶴鳴,深圳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
深圳大學馬克思主義理論與思想政治教育專項“重構當代中國道德文化的適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