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曉龍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話緣錄》芻議
——基于“人間性”與“文學性”的考察
黨曉龍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星云大師所著《話緣錄》植根于人間佛教,蘊含著濃重的“人間性”,又因大師善用故事打動人心,辨理明晰且情感充沛,故其文本呈現(xiàn)出顯著的“文學性”。人間修心、人間修行、人間弘法,是《話緣錄》展現(xiàn)“人間性”的三個維度;敘事、辨理、情感,則是該書體現(xiàn)“文學性”的三個層面?!叭碎g性”與“文學性”有機統(tǒng)一于“以文弘法”,“以文弘法”不僅是星云最初對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而且是其極力推崇的傳教理念。
星云大師;《話緣錄》;人間性;文學性;以文弘法
《話緣錄》由星云大師口述,鄭羽書筆記,經(jīng)臺灣巨龍文化公司分別于1991年8月和1992年11月出版發(fā)行第一輯與第二輯。目前大陸所見,乃山東畫報出版社2009年8月重印版,更名為《星云大師與你談心》。誠如大師自己所言,《話緣錄》是其“生活筆記”[1](P4),乃其與十方結緣中的偶感偶得。
星云大師作為人間佛教的主要倡導者與卓越實踐者,大師始終致力于佛教人間化、現(xiàn)代化、國際化的宏偉事業(yè),并且常常借助文字弘法,筆耕不輟,著作等身。本文圍繞《話緣錄》的“人間性”和“文學性”展開闡述,進而對大師“以文弘法”的理念進行體認與觀照。
為了更好地探討《話緣錄》蘊含的“人間性”,首先應對人間佛教予以簡要說明。人間佛教首倡于太虛大師,終由星云大師集大成并發(fā)揚光大,“實現(xiàn)了漢傳佛教的現(xiàn)代化和國際化”[2](P117)。誠如南京大學程恭讓教授所言:“太虛大師是20世紀上半期現(xiàn)代人間佛教一位卓越的倡導者,星云大師則不僅是20世紀下半期現(xiàn)代人間佛教一位卓越的倡導者,更是20世紀現(xiàn)代人間佛教一位卓越的創(chuàng)立者?!盵3](P44)對于人間佛教,星云在《百年佛緣》中給出了解釋:
“有人問我,什么是‘人間佛教’?佛陀出生在人間,修行在人間,成道在人間,弘法在人間,都是對人說的法,這不就是人間佛教嗎?因此,只要是佛說的、人要的、凈化的、善美的,凡有助于增進幸福人生的教法,都是人間佛教?!盵4](P15)
過去,佛教往往注重寺廟與山林;而今,佛教則要走入社會、擴及家庭?!叭碎g佛教是人生需要的佛教”[5](P324),目的是使人生美滿幸福。
有基于此,星云認為:佛陀是“人間性”的佛陀,而佛教是具備“人間性”的佛教。[6](P106)大師十分注重“人間性”,將“人間性”列為人間佛教“六大特性”之首和“佛光山十大性格”之一,此種愿行自然會滲透到其文學創(chuàng)作中,乃其“宗教實踐的具體體現(xiàn)”[7](P99~105)?!对捑変洝穬?nèi)蘊有深刻的人間關懷,體現(xiàn)著真切的“人間性”。該書以生活中的萬千人事為結緣底本,圍繞人間修心、人間修行、人間弘法三大維度而展開,指引我們永結善緣。
(一)人間修心
佛陀的教法以修心為上,主張心才是自己的主人。菩薩說法,其實就是教人如何修心,教我們將凡夫的心、充滿妄念的心,修成慈悲的心、永保清凈的心?!对捑変洝繁闶切窃仆ㄟ^講述禪悅法喜教化人心的典范。該書收錄文章共計30篇,題目直接包含“心”字的即有5篇,其余諸篇,亦不乏以文字般若論及修心。通覽全書,大師著墨最多的乃人間平常心、人間包容心、人間感恩心和人間進取心。
人間平常心。平常心是道,不偏假,不偏空,恒守中道實相。修平常心,在大師看來是向心內(nèi)求法的重要路徑,嘗言:“我只愿生生世世在人間,作一個具有平常心的和尚而已。”[8](P89)平常心最忌比較,大師在《把“理”收起,“道”在當下》中認為,人生除了生、老、病、死四苦外,還有一苦就是比較苦,與人比較、計較會讓人苦不堪言。那么,如何去除比較苦,保持平常心呢?他于《恒以慚愧水,洗滌懈怠心》中進行了開示,指出會苦惱的人是對苦樂、榮辱、得失、生死太計較,被其所牽制,如果能從中解脫出來,自在、快樂自然唾手可得。人若無較,心自無事;心若無較,人自平安。
人間包容心。大師修持的是對眾生的愛,故對一切事、物、人都可以包容與原諒,他認為人和人相處最需容忍與互重,不分宗教與種族。他的泛愛眾生,令其有一顆涵蘊萬物的包容心,最明顯的例子莫過于《人間關系的開始》中有關對待敵人的論述,指出學佛的人沒有敵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如果心中真有敵人,那么用心去愛自己的敵人是讓一個人進步的最大動力。修持包容之心,需從忍字著手,他說:“開山至今二十多年,佛光山不曾有過糾紛是與我性格有關,我能‘忍’,對不滿、不悅、不快、不妥、不宜、不適的事,從不輕易的說出一句。”(《把“理”收起,“道”在當下》)[1](P43)忍是一種力量,一種智慧,學會克制容忍,是大師為我們修持包容心開出的良方。
人間感恩心。常懷感恩之心,素來被大師提倡?!度碎g修行苦》一文,專門提及感恩心帶來的福報,指出要從接受的人間到報恩的人間,若能懷感恩之心,則仇恨、嫉妒消失于無形,是非、煩惱匿跡于無影?!秾さ萌碎g好時節(jié)》中記錄了大師與母親的一個生活片段,讀來感人至深:“今年是我四十多年來第一次離開臺灣過年,也是五十年來,出家后第一次和母親在一起過年,從母親手中接過二元的壓歲錢,心中好暖和;當她坐在輪椅上,我為她推車的一刻,她最得意,她說別人尊敬我,我尊敬她,這不是她的偉大,而是我真正的孝順?!盵1](P32)為人子女者,應時時感念父母的鼓勵、呵護之情,要處處懷揣報答、侍奉父母之心。
人間進取心。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yè),是大師佛教思想“人間性”的顯著體現(xiàn),由此生發(fā)的便是修持進取心。《話緣錄》里的文章往往具有一大鮮明特色:即內(nèi)蘊著勵志精進的力量。如在《實力為立身之根本》中,教導俗眾應做到“四不厭”:學不厭、教不厭、事不厭、苦不厭,發(fā)心立愿,積極向上,以成就精進人生。至于如何勤修進取心,大師認為不可或缺的方法便是加強學習,忌貪忌惰,“隨時都要抱著一種學習的態(tài)度,不要以一種輕心、慢心在應付。”(《榮譽就像玩具,只能玩玩》)[9](P85)這種對于積極入世的著意強調(diào),凸顯人間佛教的人間特質(zhì)。
(二)人間修行
修行,就是修正行為,完善人格、道德。示人修行,為大眾日常行事指引正路,乃星云弘法利生之志業(yè)。大師所講修行并非口號、形式,而是要將佛法運用到現(xiàn)世人間,體現(xiàn)“人間性”。在助人修行的過程中,以“人間性”的語言度人,以“人間性”的眼光待人,以“人間性”的面孔對人,以“人間性”的祈愿感人。本文擷取結人緣、擔責任、行善舉三個方面加以論述。
行事人間,先結人緣。大師在《話緣錄》中經(jīng)常提及人緣一詞,指出廣結善緣是人與人之間溝通友好的不二法門?!八^‘人緣’,是敬人者人恒敬之,故生活中要隨緣隨喜?!?《處事,以智慧替代情緒》)[9](P64)又言:“未成佛道,先結人緣,在學佛的過程里,結緣很要緊,我們??匆娔承┤俗鍪马樌麩o礙,到處受人歡迎,這都是從結緣中而來,我希望世上眾人廣結善緣?!?《人間關系的開始》)[1](P19)和人相處,必須互相包容、幫助,如此方可永結善緣,以便行事人間。有的人能力很強,可什么事都做不成,是因人緣不足;相反,有的人能力并不好,但做什么事都能成功,只因人緣具足。
處事人間,需擔責任。大師所倡人間佛教要求以積極、精進的姿態(tài),來承擔化導眾生、幸福家庭、和諧社會的責任?!对捑変洝分性S多篇什的核心內(nèi)容是大師教人積極承擔家庭責任、社會責任,如“病中見慈心”(《至樂無樂,至譽無譽》)、“家人讓我清醒”(《二十四把茶壺》)講述的是為人子女在家庭當中理應盡心盡責,學會擔當;而“慈心學校”(《石之五訓》)、“治好交通,大家來動動腦”(《心常隨人,人莫隨心》)則彰顯的是個人應當具有的社會責任感。蘭若比丘隱居深山,清凈修道;人間比丘弘法利生,服務社會。作為一位人間比丘,大師引領大眾積極承擔責任,做到敢于擔當。
成事人間,多行善舉。大師秉承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yǎng)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凈化人心的理念,常懷行善之心,常思向善之念,常行為善之舉。特別是在造福社會與教育人才方面,《話緣錄》展現(xiàn)出其卓絕善舉。以《“生活”比“生死”重要》為例,大師贊成器官移植,認為與其讓身體被蟲蛀、腐爛,不如將有用器官加以移植,讓別人能延續(xù)生命,希冀此等大善之舉能夠造福于社會民眾?!耙话闳耸恐幌矚g做善事,但比善事更高一層的是文化、教育?!盵1](P76)大師陸續(xù)于全球創(chuàng)辦五所大學,十六所佛教學院,五十余所中華學校,二十六所圖書館、出版社,十二所書局,竭力為教育事業(yè)行善修福。
(三)人間弘法
宗教家以弘法利生表現(xiàn)慈悲,將普濟眾生視作自己的使命。星云直面社會大眾,于茫茫人間廣布法音的特質(zhì),在《話緣錄》中確有體現(xiàn)。關于此點,他在《人間關系的開始》中講得十分清楚,指明自己修持的是人生佛學,是為人而修,所體驗的佛學是人間眾生生活的哲理。又于《人間修行苦》中指出:
有人問我對外界批評我是政治和尚的看法。以前對這問題,總覺我一切言行作為根本與政治無瓜葛,非心非佛,而不承認。不過,現(xiàn)在覺得即心即佛,政治和尚沒有什么不好,‘政’是大眾之事,沒有資格參政的是那些被褫奪公權的人,佛教負有改善社會,凈化人心之責,地藏菩薩肯到地獄去救度眾生,我們?yōu)槭裁床荒艿饺罕娭腥V度眾生
而在《學“講話”,更要學“不講話”》中,他又為當今社會中備受矚目的單身貴族進行開示,指明單身貴族雖然在物質(zhì)方面享受的比別人富裕,但金錢不是生活的全部,人生不一定要走賺錢的路,可以過慈悲、寬廣、禪定、般若的生活,只為工作而生活,并不代表人生。
作為一位積極入世的大德,大師在人間風塵仆仆到處弘法,用他的智慧來開導世人。他鼓勵信徒從自身做起,莫以善小而不為,當每個人都變好時,這個社會自然就好了?!对捑変洝肪褪菍⒋髱熑碎g弘法的心得集結成冊,用來嘉惠世人。我們從中可見一位弘法利生者的堅韌愿力,一位宗教實踐家的不懈追求。而《話緣錄》確能引導大眾懂得“難舍能舍,難得能得”,常思“生活”比“生死”重要,學會“放下”與“無爭”,明白“無?!笔蔷M的力量,做到“恒以慚愧水,洗滌懈怠心”。
《話緣錄》自橫向來看,體現(xiàn)為人間修心、人間修行、人間弘法三個維度;從縱向而觀,由修心到修行再到弘法,又是層層遞進與不斷升華的表征:
首先,在三者當中,修心是核心。行正心不正,有外無內(nèi),如此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修行、弘法先要修心,先把內(nèi)心的貪、嗔、癡加以修正,展現(xiàn)出良好的自我修養(yǎng)。
其次,修行自得利,他受用。在修心的基礎上繼續(xù)修行,達到內(nèi)外一如,誠于中,形于外,則必能凡事皆辦,凡修必成。
再次,在修心、修行完成之后努力弘法,致力于廣布法音之功業(yè)。佛陀的教法具有人間性,與生活息息相關,顯示生活中處處有佛法。所以,弘法須于人間,重視現(xiàn)世生活中思想的凈化、道德的完善以及心靈的升華。
綜而觀之,無論修心、修行,都應該從人間生活里來修。就弘法而言,亦不可脫離人間。
“文學性”是《話緣錄》的另一重要特質(zhì)。星云善用故事打動人心,辨理明晰且情感充沛,故而《話緣錄》中的每一篇文章都具有濃厚的文學色彩,不求至而自至,不求工而自工,具有豐厚的文學審美價值。
截至目前,“文學性”仍然是學界難以達成一致概念的理論術語,“其問題的邏輯緣起與誕生的事件文本尚須祛魅;其在不同研究模式之下的際遇尚未獲系統(tǒng)認識;其多重源頭的身份使之在漢譯和使用中實際上是一個披著西洋外觀的本土概念?!盵10](P1)在未有譯介俄國形式主義文論之前,漢語中便已有“文學性”的使用,且相對于西方“文學性”概念的發(fā)展演變要簡單得多。為了方便研究,本文所言“文學性”,乃為漢語語境下的“文學性”。簡而言之,“文學性”是指文學的本質(zhì)特征,即文學文本有別于其他文本的獨特性。受中國傳統(tǒng)文學觀念的影響,“文學性”的理解往往帶有實用性、價值傾向性和本質(zhì)訴求的特征。就《話緣錄》而言,其呈現(xiàn)的“文學性”主要集中于敘事、辨理、情感三個層面,以下分而述之。
(一)敘事
作為“文學性”的一個必要特性,敘事是《話緣錄》中最為常用的文學手段。星云善以故事為依托,來呈現(xiàn)精深蘊藉的佛法禪理,方便大眾接受。在此方面,《話緣錄》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鄭羽書指出,《話緣錄》是“星云大師以聽故事、學事理的方式來闡述”[9](P9),該書就像是一部禪趣盎然的故事集。據(jù)筆者粗略統(tǒng)計,該書所敘述的故事大抵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寓言故事,另一類是歷史故事,再一類是親歷故事。
寓言故事常被大師信手拈來,譬如以《莊子》中封人對堯言說“圣人之樂”指明隨緣生活的重要性(《“生活”比“生死”重要》);以紀渻子善訓斗雞暗喻長期修持必須耐煩、不可奢望速成(《莊子的斗雞哲學》);通過富商飽嘗囹圄苦難之后主動放生鸚鵡言談“三界如牢獄”的道理(《三界唯心,萬法唯識》);通過大狗告訴小狗幸福就在身后開示世人:幸福絕非存在于目所能視的世界中,真正的幸福潛藏于目所不能視的事物中,凡事順遂并非等于幸福,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或許才是最幸福的時刻(《常低頭方能得》)等等。
流傳久遠的歷史故事,在大師筆下亦是隨處可見,代表有用樊噲于劉邦病中大膽進諫提醒信眾做事需尋一條退路(《妄想摧殘人心》);用管仲治國講述為人所不能為,是大丈夫事業(yè),忍人所不能忍,是圣賢事業(yè)(《實力為立身之根本》);借蘇東坡與佛印瓜州論禪釋解禪道(《“禪”與“禪悟”》);借富蘭克林拜訪長輩時頭撞門頂示講謙遜(《常低頭方能得》)等。
大師自身的經(jīng)歷,更是常常被拿來說理?!兜靡馀c失意》講述了大師與徒眾在暴雨狂風中、于血汗交織下開辟佛光山的艱難事跡,告誡我們縱遇驚濤駭浪、山窮水盡,心中仍要一保常態(tài),充滿信心與希望;《佛觀一粒米,大如須彌山》以大師入主巴黎市郊布里區(qū)古堡遇到的波折為例,指明佛教智慧慈悲、利于度生;《自疑不信人,自信不疑人》則提到了大師在舊金山與二位氣功老師論道的情景,得出調(diào)身、調(diào)息、調(diào)心的重要性。
(二)辨理
視辨理為“文學性”要素之一是中國文學的一個主要特色。如何將人間佛教的佛法恰如其分地表述出來,關涉到辨理的技巧性問題。星云在《話緣錄》里往往借助譬喻、幽默、機鋒等技巧,從而使辨理能夠“契機契理”,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首先,是譬喻的大量使用?!对捑変洝分幸云┯鞫胬淼睦痈┦凹词恰!吨穹俨粴Ч?jié),人,不變隨緣》中,大師以“玉辟不改白,竹焚不毀節(jié)”比喻人我關系中的“自持”,應做到和而不流,同而不黨?!丁皥A”的世界,“水”的哲學》里,借“圓”與“水”開示眾人:做人要圓融圓滿,做事應委曲婉轉。
其次,是幽默的恰當運用。如大師在《尋得人間好時節(jié)》一文中,以一則幽默勸示為人兒女必須孝敬其親:
有個兒子在外經(jīng)商,寫了封家書給妻子: “秋海棠身體保重,金和銀隨意花用,麒麟兒小心養(yǎng)育,老太婆不要管她?!蹦闹@信妻子秋海棠沒有收到,反被母親見著,老媽媽于是回了一封信給兒子: “秋海棠得病在床,金和銀已經(jīng)花光,麒麟兒快見閻王,老人家越來越壯?!盵1](P33)
大師將嘲諷寓于幽默之中,通過幽默傳達人間正義,譏刺不孝不義,蘊含著警醒與啟發(fā)。
再次,是時時可見的機鋒。機鋒,為禪宗用語,通常指和尚談禪說法時,用含有機要秘訣的言辭、動作或事物來暗示教義,使人得以觸機領悟?!对捑変洝分兄T多詞匯、語句暗藏機鋒,如“‘生活’比‘生死’重要”,“學‘講話’,更要學‘不講話’”,“至樂無樂,至譽無譽”,“自疑不信人,自信不疑人”,“心常隨人,人莫隨心”等。
(三)情感
情感原本就屬“文學性”的一個重要因素。而《話緣錄》所表達的情感往往呈現(xiàn)為一種宗教情感,強調(diào)慈悲、憐憫、弘忍等佛家誓愿,而非個體情感中單純的喜怒哀樂。
《話緣錄》字里行間涌動著星云的悲憫情懷,如“世界雖然敗壞,當然能救,佛家的四弘誓愿有四句話——‘眾生無邊誓愿度,煩惱無盡誓愿斷,法門無量誓愿學,佛道無上誓愿成?!覀儽M心吧!”(《人間關系的開始》)[1](P18)又如“想到蕓蕓眾生未度,想到未了的心愿,想到一休禪師的禪心,不禁祈愿——愿借昨月昨日還清今月今日,愿借來月來日補作今月今日!”(《把“理”收起,“道”在當下》)[1](P45)再如“想著‘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能讓更多的人享受法喜,也就忙得不知道什么叫累。”(《人間修行苦》)[1](P85)諸如此類的博大情懷幾乎貫穿于《話緣錄》始終,大師濃郁的宗教情感可見一斑。
敘事、辨理、情感是《話緣錄》“文學性”呈現(xiàn)出的三個主要層面。一方面,辨理為“原道”,情感為“托興”,“托興”寓于“原道”之中。優(yōu)秀的作品往往能夠達到“情、志一也”,在“原道”的基礎上,不廢“托興”,不光注重理性的教化,亦關注情感的表達與抒發(fā)?!对捑変洝分宰咳徊蝗?,就在于其作品合為“原道”與“托興”之作。另一方面,敘事作為一種“書寫策略”[11](P61~66),如同紐帶,將辨理和情感有機聯(lián)系。事以理顯,理要事明,深邃玄妙的佛理經(jīng)由輕松幽默、耐人尋味的小故事道之,帶給讀者無限的智慧和豐富的樂趣,亦讓大眾感知到大師令人敬仰的慈心悲愿。
本文從個案研究入手,對星云大師《話緣錄》的“人間性”與“文學性”進行探析。人間修心、人間修行、人間弘法,是《話緣錄》體現(xiàn)“人間性”的三個維度;敘事、辨理、情感,則是該書呈現(xiàn)“文學性”的三個層面。而“人間性”與“文學性”,又是大師“以文弘法”理念的綜合顯現(xiàn)。
“以文弘法”,是星云最初對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亦是其極力推崇的傳教理念。早在青少年時期,大師便與文學結緣,指出文學乃佛法之翼,對文學的弘法作用有著深刻的體認,嘗言:“藝文寫作,是我早年的興趣與對弘揚佛教的發(fā)心。”[12](P4)“方便”是弘法的應用,而文學日益成為大師弘法度眾的主要“方便”之一,是其“非常喜愛的一種弘法方式”[13](P83~87)。
星云借由文學與佛堂寺廟之外的眾生“結緣”,許多對佛一知半解、不甚了解的眾生,也通過文學體認人間佛教,與大師“結緣”。大師“以文弘法”的理念乃“人間性”與“文學性”的有機統(tǒng)一,一方面,他向來倡導、實踐人間佛教,所寫皆其關懷的人間事、眾生情,故其文章?lián)碛酗@著的“人間性”;另一方面,因其擅長文字經(jīng)營,擁有獨特的寫作模式,故其文章具有濃重的“文學性”?!对捑変洝妨髀冻鰺o我之境的真、有我之境的善、眾我之境的美,其中的文心、文境蘊涵有豐沛的“人間性”,凸顯佛教的智慧精微。
值得提及的是,2017年5月16日,《星云大師全集》在全球隆重出版發(fā)行,收錄大師一生所有的中文圖書著作,共計365冊,3000余萬字,12大類,5萬條目?!度繁灰暈槿碎g佛教百科全書,累計大師一生弘揚人間佛教的理念,乃其智慧的結晶。
目前國內(nèi)對于星云大師的研究尚處初始階段,多數(shù)規(guī)律性命題亟待厘清,而《全集》的問世,必將造福學界,裨益學人。
[1]星云大師.話緣錄(1)[M].臺北:巨龍文化公司,1991.
[2]吳光正.人間佛教與漢傳佛教的現(xiàn)代化、國際化[A].程恭讓,釋妙凡主編.2014人教佛教高峰論壇·開放[ C].高雄:佛光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4.
[3]程恭讓.星云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研究[ M].高雄:佛光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4.
[4]星云大師.自序[A].百年佛緣·生活篇[ 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3.
[5]星云大師.人間佛教的藍圖(上)[A].人間佛教論文集(下)[ C].臺北:香海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08.
[6]星云大師.人間佛教的思想[A].人間與實踐[ 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8.
[7]桑大鵬.論星云大師人間佛教的實踐理念——星云人間佛教個性特色論[J].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 2015,(4).
[8]星云大師.修行的真義[A].往事百語(3)[ M].北京:現(xiàn)代出版社,2008.
[9]星云大師.話緣錄(2)[ M].臺北:巨龍文化公司,1992.
[10]胡濤.“文學性”研究[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博士論文,2013.
[11]楊書云,黃喬生.空間與符號——論老舍《柳家大院》的敘事策略[J].棗莊學院學報,2016,(4).
[12]星云大師.自序[A].人間佛教論文集(上)[ C].臺北:香海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08.
[13]高文強.星云大師人間詩學思想要義述略[J].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6).
[責任編輯:呂艷]
TheImmatureOpinionoftheRecordofFate——The Research on the Humanism and the Literariness
DANG Xiao-lo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China)
The Record of Fate by Master Hsing Yun is rooted in the Humanistic Buddhism, which contains the strong Humanism. Meanwhile, because of the moving story, the clear reason and the abundant emotion, the text shows the significant Literariness. The Humanism contains cultivating heart, doing good and carrying forward the teachings of Buddhism. The Literariness contains narration, reason and emotion. Both the Humanism and the Literariness belong to the idea of spreading Buddhism by literature. I regard it as the starting point for this research, hoping to master the idea of spreading Buddhism by literature,knowing the Buddhism practice and religious feelings of Master Hsing Yun.
Master Hsing Yun; The Record of Fate; Humanism; Literariness;spread Buddhism by literature
2017-09-08
黨曉龍(1988-),男,山西大同人,武漢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貴陽孔學堂簽約入駐博士,主要從事明清文學、佛教文學研究。
I207.6
A
1004-7077(2017)06-005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