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明［山西三晉報刊傳媒集團， 太原 030001］

詩文品鑒

《水調(diào)歌頭·游覽》賞析

⊙李永明［山西三晉報刊傳媒集團， 太原 030001］

《水調(diào)歌頭·游覽》是宋代文學(xué)家、書法家黃庭堅的詞作。這首詞通過抒發(fā)一次春游的感受，表現(xiàn)其鄙棄世俗的清高。全詞情景交融，緩緩道來，俯仰自得，反映了詞人孤芳自賞、不肯媚世以求榮，雖有徘徊在入世與出世之間的矛盾心情，但仍不失豪縱之氣，超軼絕塵、游于物外的審美理想。

黃庭堅 《水調(diào)歌頭·游覽》

水調(diào)歌頭·游覽

黃庭堅

瑤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無數(shù)，枝上有黃鸝。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云深處，浩氣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紅露濕人衣。坐玉石，欹玉枕，拂金徽。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歸。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自號山谷道人，又號涪翁，分寧（今江西修水）人。他自幼受書香門風(fēng)的陶冶，終于成為一代大詩人。他的詩開宗立派，是江西詩派的鼻祖。黃庭堅的詩受到了蘇軾的賞識，與蘇軾交往甚密，他們的政治觀點也相近，因此，黃庭堅的政治生涯與蘇軾以及新舊黨之爭糾結(jié)在一起。

北宋是一個封建社會中央集權(quán)逐步加強的時代，思想統(tǒng)治也趨于嚴(yán)厲。熙寧年間，蘇軾因有在詩文中攻擊朝廷實施新法的嫌疑而被捕下獄，這就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烏臺詩案”。在這次文字獄案中，黃庭堅也被牽涉其中。黃庭堅的一生兩起兩落，都與當(dāng)時的政治斗爭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部啦黄降氖送窘?jīng)歷也決定了黃庭堅的價值觀念和人生追求必然帶有苦悶、彷徨和壓抑的特點。這些，就是黃庭堅創(chuàng)作《水調(diào)歌頭·游覽》的思想基礎(chǔ)和歷史背景。具體在這首詞中，集中表現(xiàn)了黃庭堅的苦悶和對理想人生的無限向往之情，表現(xiàn)了他的矛盾心理。

詞的上片著重寫仙境的美好和作者欲入仙境而有所顧忌的心理，從而陷入了自身不能解脫的矛盾之中。

“瑤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無數(shù)，枝上有黃鸝?！逼鹗姿木溆刹菁跋?，由溪及花，由花及鳥，勾畫出了仙境的美麗?！艾幉荨笔窍删超幊氐牟荩孟悴菝廊吮扔髯约豪硐胫械木辰缗c理想人格。黃庭堅此處用意與屈原相同。屈原“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黃庭堅踏入了仙草芬芳的土地上，一定會披帶香草，以示高潔以及與塵世的格格不入?！按喝胛淞晗?，溪上桃花無數(shù)”，正是對陶淵明《桃花源詩并記》中武陵人發(fā)現(xiàn)桃花仙境的引用?！昂龇晏一郑瑠A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一個春意盎然、五彩繽紛、生機勃勃、繁花如錦的仙境躍然紙上，令人心向往之?！爸ι嫌悬S鸝”又是對桃花仙境的點綴。整幅圖如一幅工筆山水畫，色彩分明，碧、粉、黃、白色彩相襯；草、溪、樹、鳥，有動有靜。婉轉(zhuǎn)的黃鸝叫聲，猶如作者的知音在向他傾訴，在向他召喚，作者不由自主邁出走向仙境的步子。這個理想的境界，也是作者擺脫俗務(wù)，一心追求的凈化和解脫心靈的仙境。

“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云深處，浩氣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紅露濕人衣?！笨吹饺绱嗣篮玫南删?，作者動心了，他要在花叢中尋找道路，一直到那白云的深處，在那里浩然之氣如虹霓般廣遠伸展。對仙境的描寫由淺入深，通過繁華如錦的花樹走到了白云深處，看到了“浩氣展虹霓”的極美之景。在這里，作者揚眉吐氣，身心得到了舒展。這里沒有鉤心斗角，沒有刑罰之規(guī)，人的個性可以充分得到張揚，得到豐富和完善?？墒?，作者只能這樣想而不能這樣做，因為他“只恐花深里，紅露濕人衣”。對仙境極度向往而又不能到達，如蘇軾《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碧K黃二人在出世與入世的問題上，同樣都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在詩歌中反映了內(nèi)心的痛苦和抱負(fù)不能施展、懷才不遇的彷徨與傷心。在激烈的黨爭與一場又一場的政治打擊下，作為文人的黃庭堅，只能在幻想的仙境中得到精神解脫，卻不能遺棄塵世。因為一方面作為封建社會的“士”，他有為國家獻身、安邦定國的責(zé)任，不能因為遭受一點打擊而退卻；另一方面，作者的人生觀導(dǎo)向是積極用世的，出世是暫時的，入世卻是永恒的，不管遭受多么大的打擊，都要保持積極樂觀的情緒。

詞的下片，著重表達作者的高潔思想和不與世俗同流合污、潔身自愛的思想?！白袷ビ裾?，拂金徽?！币蛔?、一欹、一拂，兩玉一金，皆是作者高雅情懷與高潔行操的表現(xiàn)。與屈原《涉江》之“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寶璐”有異曲同工之妙，二者對仙境的追求與同俗世不同的行徑，都表現(xiàn)出了他們的志行高遠?！爸喯珊翁帲繜o人伴我白螺杯?！秉S庭堅在問，謫仙李白到哪去了呢？沒有人陪伴我一起用白螺杯來飲酒。其實，醉仙李白又何嘗不是在醉中作樂，醉后痛苦呢？“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李白《行路難》），行路是何其難啊!在這個世界上，正直高潔的人遭到了排擠與貶謫，勢利小人卻屢屢得手，自鳴得意。物欲橫流，正義得不到伸張，只有古人李白可以與作者遙相對飲，這是作者孤獨無助又潔身自好的心理體現(xiàn)。

“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歸?！秉S庭堅自喻為靈芝仙草，是和屈原一樣有高風(fēng)亮節(jié)的人，不愿做那種顯赫一時、蠅營狗茍、爭名逐利的小人。嘯傲山林，又怎么樣呢？阮籍不就是因為不與司馬氏合作而嘯傲山林的嗎？那種“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的感受，并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有的，只有像屈原、阮籍、李白、陶淵明與作者這樣的人才能體會到，他們的共同點，就是都受到仕途上的打擊，卻不向統(tǒng)治階級與傳統(tǒng)惡俗低頭，而且都不被世俗所認(rèn)可。獨立溪頭，凄愴滿懷啊!“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歸”，在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心理斗爭之后，作者又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正如上片一樣，作者仍然保持積極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醉舞下山，放浪形骸，趁著明月回家去。作者將矛盾解決在了自己的內(nèi)心之中，表現(xiàn)了入世思想與自我抑制的統(tǒng)一。

這首詞引用古人的文句，并加以點化，意境煥然一新，但在表達上，受到了限制，作者自己的思想感情不能充分表露，難免有牽強雕琢之感，這也是江西詩派“點鐵成金”術(shù)的優(yōu)缺點所在，黃庭堅在詞中表現(xiàn)了一種“溫柔敦厚”的處世態(tài)度，把矛盾解決在可以控制的范圍之內(nèi)，體現(xiàn)了儒家文人的處世態(tài)度，使思想境界得到了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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