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德強

1929年孫科回粵始末

黃德強

1925年孫科離任廣州市市長后，開始在國民黨中樞任職。史料顯示，孫科此后有幾次回粵，分別是1929年、1931年和1947年。其中1931年回粵反蔣，政治色彩濃厚；1947年回鄉(xiāng)為母祝壽；而1929年回粵，除省親外，主要是視察中山訓政實施情況，以及廣東地方建設(shè)和粵漢鐵路建設(shè)，建言頗多。筆者以《廣州民國日報》[1]為中心，鉤沉孫科1929年回粵始末，以饗讀者。

孫科此次回粵是受唐紹儀邀請，回鄉(xiāng)參加中山訓政實施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

中山成立訓政實施委員會有其歷史背景。1927年4月，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結(jié)束了寧漢分裂的局面，國民黨當局認為是完成了中國的“政治統(tǒng)一”。1928年9月，國民黨二屆五中全會宣稱全國進入訓政時期。1929年2月，胡漢民、戴傅賢等提請中央核準改中山縣為全國模范縣，實施訓政，得到國民政府第19次國務會議通過。2月16日，國民政府正式頒布以中山縣為模范縣，及設(shè)立中山縣訓政實施委員會令。中山縣由國民政府直轄，政府分設(shè)財政、教育、公安、土地、建設(shè)五局。4月29日，中山訓政委員會在石岐成立，以縣人唐紹儀、孫科、吳鐵城、李祿超、鐘榮光、馬應彪、蔡昌、李仙根、鄭道實等為委員，并指定唐紹儀為主席。在政壇本已心灰意冷的唐紹儀矢志建設(shè)家鄉(xiāng)，1929年8月，由滬返粵，制定了訓政實施的各項計劃。因?qū)O科、吳鐵城“對于訓政建設(shè)，經(jīng)驗宏富”，唐紹儀迭電邀請孫、吳兩位回粵共商“訓政建設(shè)大計”。

作為中山模范縣發(fā)起人之一，孫科給予了積極回應。8月28日與吳鐵城聯(lián)名致電時任中山縣長李祿超、訓委會委員鄭道實，稱于9月中旬啟程返鄉(xiāng)。幾番周折，初定于9月15日南下。其時，國民黨實力集團正為軍隊“編遣”角力。9月8日，廣東省主席陳銘樞抵南京報告粵省政情，與蔣介石商議西南各省編遣善后問題。期間，陳與粵系要人孫科、胡漢民、古應芬會晤，孫科擬等陳銘樞公務完畢后一道南下。然9月17日，陳銘樞由上海轉(zhuǎn)道杭州錢塘江觀潮，逗留數(shù)日。孫科決定不再等，于19日赴上海，21日搭乘“啫輔臣總統(tǒng)號”郵輪赴香港，隨行的有夫人陳淑英、時任國民政府文官處秘書李仙根、鐵道部參事梁寒操等。吳鐵城因身體抱恙，并未同行。

23日晨七時抵港，停泊在九龍倉第四號碼頭。廣東省軍政代表：省府秘書長孫希文，海軍第四艦隊司令陳策，兵工廠廠長黃騷，海關(guān)監(jiān)督翁桂清，廣九路局長劉鞠可，粵漢鐵路局長陳延炆，粵路韶株段工程局長卓康成，中山縣岐關(guān)車路有限公司總司理鄭芷湘等，港商王棠、羅延年、吳東啓，孫科妹夫戴恩賽到埠迎候（此前，戴恩賽已被國民政府任命為駐巴西公使，23日晚十時，即攜妻孫婉由港赴巴西任職）。因上海當時發(fā)生霍亂癥，由滬來港客人均需查驗身體，約半小時后，歡迎人群登船，記者亦魚貫登輪。

孫科心情甚佳，記者生動記述了當時的采訪情景：

時孫部長，李秘書（李仙根）、及孫哲生夫人（陳淑英）等均在客廳。孫氏手持一報，隨意翻閱，且閱且與人談話，見記者至，即與人為禮，記者即與談話。

問：孫部長此次返粵，是否為中山進行訓委會事？

答：此行實為訓委會而回。

問：鐵路公債事進行若何？

答：此只限于浙江一省而已。

問：是否受美國投資？

答：是，現(xiàn)正在磋商中。

問：陳主席（陳銘樞）何不偕回？

答：陳主席因有事未辦妥，故不能與兄弟偕行。

問：吳鐵城先生亦偕行否？

答：吳君現(xiàn)有感冒，故亦未同返。

問：先生等在粵若干時始北上？

答：大約數(shù)日。

李秘書笑云：孫君今晚或明晚過澳，兄弟亦欲今晚趁石岐渡回中山，一視吾母，因我數(shù)年未返家也。

其時，孫母盧慕貞已提前由澳門抵港，寄住1928年開業(yè)的半島酒店。孫科等前往省視。晚六時，永安公司總理在南唐酒家宴請孫科、李仙根；十時，陳策、唐紹儀夫人吳維翹等在半島酒店為孫科一行設(shè)宴洗塵。

24日，轉(zhuǎn)赴澳門。25日上午七時，孫科一行搭乘岐關(guān)車路專車回鄉(xiāng)。岐關(guān)車路原定路線由澳門至石岐，1929年9月已由關(guān)閘修至下柵，所余路段因款絀停頓。專車至長沙埔后，一干人等換坐籐輿往翠亨村。沿途警備森嚴，石門九堡各鄉(xiāng)學校師生及警衛(wèi)隊等出鄉(xiāng)數(shù)里歡迎。

孫科在翠亨村行程緊湊。在故宅休息片刻，與父老鄉(xiāng)親略為話舊。村民反映青壯年沒有出路，回南京后孫科寫信回來介紹楊東、楊宋、楊關(guān)去做工。[2]上午十時出席鄉(xiāng)事委員會召開的歡迎會，盧慕貞、孫科、李仙根先后登臺演說，內(nèi)容大致為“革命過去及訓政之進行”，勸勉青年學子“振刷精神，努力工作”。隨后，孫科攜親房故舊到附近山崗祭掃先祖墓地。26日，返回澳門。途中，孫科與岐關(guān)車路公司鄭芷湘磋商，考慮到該路對農(nóng)產(chǎn)運輸至關(guān)重要，令其盡快完成下柵至石岐路段。因該路乃商辦性質(zhì)，孫科個人認股十萬元，以為資助。

27日，孫科一行赴唐家灣共樂園出席中山訓委會第二次全體會議。時任中山縣長李祿超及各委員、名譽委員出席會議。唐紹儀以孫科此次南下對于中山訓政實施具有重要意義，擬決定連開會議數(shù)天，討論所有問題。28日上午，孫科在會上提出“規(guī)劃翠亨鄉(xiāng)一帶為全國模范農(nóng)村”方案，研究決定“關(guān)于翠亨鄉(xiāng)建設(shè)案，先辦總理紀念學校，交由孫委員科負責籌辦”，29日正式形成報告。[3]吳鐵城于28日抵達香港，隨即回鄉(xiāng)赴會。會后，孫科、吳鐵城、李仙根等在唐紹儀、李祿超陪同下赴縣城石岐及各區(qū)鎮(zhèn)視察。

孫科回鄉(xiāng)，廣東黨政當局頗為重視。29日，陳濟棠以“孫氏南歸，袍澤誼重”，電請其早日來省商議軍政問題?；洕h、廣九兩鐵路局長暨機器工會各團體也紛紛電致中山訓委會探詢孫科來省日期。海軍部派遣仲凱號軍艦赴石岐迎接。10月1日下午四時五十分，孫科及夫人陳淑英抵省，同行的有吳鐵城、李祿超、梁寒操，蔡昌。李仙根“因事逗留中山”，也“已定期日內(nèi)乘輪來省”。是午，陳銘樞、陳濟棠等省府高級軍政要人均赴天字碼頭歡迎。抵步時，孫科接受記者采訪談及此行目的為拜謁親友，巡視廣三、廣九、粵漢各鐵路，稱“此次巡視三大鐵路，係以粵漢路為最重要，務必以最短期間內(nèi)完成該路?！?/p>

孫科在廣州的行程也是緊鑼密鼓。10月1日晚，赴廣東治河處會晤在粵委員。2日上午召集粵漢鐵路局長陳延炆、廣九鐵路局長劉鞠可，及粵漢、廣九、廣三職員討論粵漢鐵路完成計劃，整理廣九、廣三路段規(guī)劃事宜。午后赴各軍政機關(guān)拜謁軍政要人。晚七時，陳銘樞、陳濟棠設(shè)歡迎筵席，軍政要人，社會名流，群英畢至。有蔡廷鍇、余漢謀、蔣光鼐、陳慶云、蔡昌、程天固、許崇清、鄧彥華等60多人到席。3日，與陳銘樞、陳濟棠等出席治河委員會議，討論各項治河事宜。會議決定繼續(xù)建筑西江蘆苞水閘，疏浚珠江河道，興建黃埔港。同日，出席三大鐵路職工歡迎盛會。

孫科對廣州的孫中山紀念設(shè)施建設(shè)頗為重視，抽空與吳鐵城赴越秀山考察了中山紀念堂工程。5日中午一時，出席革命紀念會在黃花崗黃花別館所設(shè)的歡迎筵席。陳濟棠、鄧彥華，革命紀念會成員鄧慕韓、潘琴航等出席。眾人“對于建筑中山紀念堂工程，有極詳細之討論，故由一時起入席，至二時半始散?！?/p>

5日，孫科出席在東堤革命紀念會召開的中山縣仙逸學校校董會成立暨第一次會議。仙逸學校于1925年為紀念民主革命烈士、“中國空軍之父”楊仙逸而創(chuàng)辦，邑人唐紹儀、孫科、張惠長、吳鐵城、馬應彪、蔡昌都是發(fā)起人。此次成立仙逸學校董事會是中山縣教育界的一大盛事，鄧彥華、王仁康以及吳鐵城、張惠長、蔡昌等與會，孫科被推舉為校董事會主席。會上所議之事對仙逸學校發(fā)展實為重要，故略為鉤沉會議內(nèi)容。會議于下午二時召開，程序如下：（1）恭讀總理遺囑。（2）宣布開會理由，表彰楊仙逸“追隨總理奔走革命，舉凡創(chuàng)辦航空事業(yè)，培育航空人才，無不傾囊以助，及梅湖殉難，我總理如失左右手，因命仿照朱執(zhí)信學校辦法，表揚先烈豐功”。（3）董事會關(guān)于學校發(fā)展的具體報告。其一，該校1929年經(jīng)費不足之數(shù)約2600多元，經(jīng)孫科提議以大會名義致函中山縣政府，按月?lián)茏?。其二，學校先辦小學12個班，再考慮辦中學，經(jīng)費籌措由常務會議負責。其三，由縣長李祿超負責撥出15畝地為學校新址，孫科提議建校經(jīng)費暫定10萬元，呈請國民政府撥5萬元，省政府撥2萬元，縣政府撥1萬元，并函請楊著昆先生捐2萬元。最后選出許崇清、王仁康、金曾澄、李祿超、程度純等為校常務董事會成員。

10月7日，孫科參加廣東黨政軍機關(guān)在省黨部大禮堂舉行的聯(lián)合紀念周活動。期間，孫科作政治報告，介紹國民黨中央政情。他介紹了與列強廢除不平等條約的斗爭，中英貿(mào)易，東三省問題，著重闡述廣東的地方建設(shè)。他認為：“革命時期，廣東和各省負擔很重，犧牲很大，現(xiàn)在軍事結(jié)束時期，當然要從建設(shè)著手，以舒人民負擔，解除人民之痛苦?！本唧w講了以下四方面：其一，籌劃鐵路建設(shè)事宜。鐵道部已成立粵漢路工程局，著手測量，利用英國庚子賠款完成粵漢路未完成部分。其二，關(guān)于廣東治河籌劃事宜。稱當局已決定將英俄意三國庚子賠款一部分用于治河，振興水利，廣東可得1500多萬元。對于興建黃埔商港遲遲沒有成績不滿，稱“今后我們非得從新籌劃適合實際需要的具體辦法不可”。其三，關(guān)于籌劃建筑中山大學校舍及經(jīng)費確定。此前中大校長戴季陶已向當局條陳整頓中大的意見，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已采納施行，決定撥款20萬修補校舍，并每月定期撥給中大經(jīng)費14萬元。此外決定在石牌從新建筑校舍，經(jīng)費定為300萬元左右，預定三年內(nèi)完成，由財政部和鐵道部負責籌劃一切。鑒于“中大紀念總理的意義甚大”，特組織中大校董會，以蔣介石、胡漢民、戴季陶為董事。其四，籌建麻風病院。早在二三十年前，伍廷芳曾籌款20萬元創(chuàng)設(shè)了一所麻風病院，但規(guī)模小。至1929年，廣東患麻風病人數(shù)約有2萬多人，入院留醫(yī)的不足300人。為改變現(xiàn)狀，孫科擬募集50萬元興建大規(guī)模的麻風病院，并計劃籌足100萬元為常年經(jīng)費。決定由廣東省庫撥出10萬元，廣州市庫撥5萬元，中央撥10萬元。最后孫科稱：“吾粵是革命策源地，也可說是全國的模范省……廣東安寧則國家安定，廣東建設(shè)得起，則國家也建設(shè)得起”。他希望廣東當局努力訓政建設(shè)工作，建設(shè)“革命的新廣東”。

至此，孫科一行在粵任務完成。7日下午三時二十分，孫科攜夫人陳淑英、梁寒操、李仙根數(shù)人離省赴港北上，趕赴南京舉行的雙十“國慶”。

孫科本次回粵助力地方建設(shè)，在一些領(lǐng)域上頗有成效，特別是教育方面。如中山大學正是在孫科等一批粵系要人的支持下，獲得了長足發(fā)展，民國時期便成為全國著名的高等院校。位于翠亨村的中山紀念中學更是孫科推動、主持興建而成的，如今已發(fā)展成業(yè)績顯著，聲譽卓著的廣東省重點中學。楊仙逸中學也最終得到了國民黨中央政府和廣東省政府的支持，擇新址擴校成功，成為具有豐富歷史底蘊的廣東省一級學校。然而，也要看到1929年的廣東，乃至全國政局動蕩，在國民黨集團內(nèi)部，軍閥混戰(zhàn)，派系斗爭頻仍，這嚴重影響了廣東的建設(shè)。孫科雖位居中樞，但作為一個溫和改良派，其實力不足以影響全局，很多主張在施行過程中往往難以持續(xù)下去。而這已超出本文論述的范疇。

注釋：

[1]本文直接使用翠亨孫中山故居紀念館館藏《廣州民國日報》（1929年9月—10月）史料，為簡潔計，已在正文標明時間的，不再一一加注。

[2]《采訪楊日松筆錄》（郭理平整理），2004年6月2日，翠亨孫中山故居紀念館工作人員許金月、鄒佩叢、楊春華、黃德強等赴肇慶拜訪翠亨村革命老人楊日松，其子郭理平根據(jù)采訪大綱，提供了此份筆錄。

[3]中山縣訓政實施委員會編《中山縣訓政實施委員會會務匯刊》，第112、145頁，1932年7月民生印刷公司出版。?

（作者單位：孫中山故居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