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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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念史視野下的紅軍長征
——兼論中共在革命道路中的實踐表達

楊 東

紅軍長征既是一個重大歷史事件，也是一個超越時空且具有極強“語義承載能力”的獨特概念。在紅軍長征的概念意涵中，既包含著“跑”與“追”這樣的具象話語，也含括著“苦”與“樂”這樣的敘述話語；既有“對”和“錯”這樣的路線話語，也有“勝”與“敗”這樣的辯證話語，同時也內(nèi)在地包含著“?！焙汀鞍病边@一轉(zhuǎn)折話語。中共話語中的“長征”是一個“行動”概念。中共一方面突破“長征”概念的意義空間，拓展它的“語義承載能力”，另一方面賦予其新的歷史語境，形成新的概念話語和實踐表達，并最終成為開拓進取的寶貴精神資源。

長征；概念史；歷史語境；話語

在中共革命歷史發(fā)展的進程中，曾演繹形成了不少超越歷史時空的特定概念，“長征”就是其中之一。絕境逢生的長途跋涉和史詩一般的傳奇經(jīng)歷，不僅凸顯著紅軍革命英雄主義的精神面貌，而且蘊含著強大的“語義承載能力”。隨著形勢的不斷發(fā)展，中共革命每前進一步，便以特定的歷史語境和社會政治功能加以詮釋。職是之故，無論是文藝創(chuàng)作還是學術研究，紅軍長征向來都是人們關注和論述的重大題材。但是檢索已有的論著，關涉“紅軍長征”本身的概念話語，卻缺乏厚實的學術探究*管見所及，高華曾對紅軍長征的歷史敘述進行過細致研究，認為“長征”在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革命的解釋體系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如果沒有“長征”這一段，不僅是難以想象的，而且有關中國共產(chǎn)革命的敘述就褪色許多(高華：《革命年代》，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39—149頁)；石仲泉在《紅軍長征的基本內(nèi)涵和紅軍長征史研究的若干問題》(《毛澤東思想研究》2012年第5期)一文中，提出了紅軍長征的三個內(nèi)涵。另有一些論者也對“長征”稱謂的提出進行過勾陳。但這些論述因研究旨趣不同，并未對“長征”概念作過細致的演繹和闡釋。。值得關注的是，近年來方興未艾的概念史研究，為我們考察紅軍長征的概念演繹提供了較好的理論工具。本文擬以此為視角，細致研究紅軍長征的概念演繹及中共革命道路話語中的實踐表達。

一、從詞語到概念——“長征”概念的煉就

“詞語”與“概念”雖非等同，但“一定的社會、政治經(jīng)驗和意義積淀在特定的詞語中并被表象出來后，詞語就成為概念”*孫江、劉建輝編：《亞洲概念史研究》第1輯，北京三聯(lián)書店， 2013年，第259頁。。探究“長征”這一概念，自當從“詞語”入手。這既是概念史研究的題中之意，也是歷史記錄的客觀存在。

就歷史發(fā)展的客觀事實觀之，“長征”并非是一開始就有的概念，起初是以“轉(zhuǎn)移”名之。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利后，鑒于當時面臨日益嚴峻的困境，中央決定紅軍主力“離開現(xiàn)有地區(qū)轉(zhuǎn)移至更加廣大與有自由機動可能的地區(qū)作戰(zhàn)，并創(chuàng)造新的蘇區(qū)”*《紅軍長征·文獻》，解放軍出版社，1995年，第13頁。。盡管此時并非正式開始長征，但是“轉(zhuǎn)移”已成為較為普遍的陳述之詞。1934年10月，紅軍總政治部發(fā)出指令，要求“加強部隊的政治軍事訓練，發(fā)揚部隊的攻擊精神，準備突破敵人的封鎖線，進行長途行軍與戰(zhàn)斗”*《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584頁。。以此為起點，“長途行軍”成為一段時間內(nèi)的重要表述。紅軍到達遵義后，中共中央在反對敵人五次“圍剿”的總結(jié)決議中，又將這次行軍稱之為“突圍的行動”，認為紅軍的“突圍”是“要同所有追堵截擊的敵人作許多艱苦的決斗”*《紅軍長征檔案史料選編》，學習出版社，1996年，第80頁。。紅軍從決定戰(zhàn)略轉(zhuǎn)移到開始長征，以“轉(zhuǎn)移”“長途行軍”“突圍”等詞作其稱謂，表明紅軍此時仍在意圖尋求創(chuàng)立新的革命根據(jù)地。換言之，當時的紅軍多半還沒有想到要走如此之遠的路，更沒有想到最終要去往陜北。因此，當時一切準備工作的立足點，在張聞天看來，幾乎還是一種“驚慌失措的逃跑的以及搬家式的行動”*吳德坤主編：《遵義會議資料匯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22—23頁。。1935年2月23日，中國工農(nóng)紅軍總政治部在《告工農(nóng)勞苦群眾書》中指出：“我工農(nóng)紅軍從江西轉(zhuǎn)移作戰(zhàn)地區(qū)，長征到川貴邊地域，消滅了貴州軍閥侯之擔白軍全部，推翻了國民黨軍閥紳糧的封建統(tǒng)治，解放了黔北的工農(nóng)及一切干人，建立了許多縣區(qū)的臨時工農(nóng)政權，革命委員會。這樣我們實際的廢除了國民黨政府的苛捐雜稅，沒收了所有軍閥官僚紳糧的米谷衣物來分發(fā)給工人農(nóng)民及一切干人。”*吳德坤主編：《遵義會議前后紅軍政治工作資料選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0年，第84頁。

就現(xiàn)有資料來看，該布告是較早出現(xiàn)“長征”這一詞語的重要史料。隨后不久，“長征”一詞開始頻繁出現(xiàn)。其時，紅11團政委張愛萍在慶祝婁山關、遵義城兩次大捷時賦詞慶賀：“長征首獲大勝，轉(zhuǎn)戰(zhàn)歷數(shù)艱辛?！痹诹硪皇椎磕罴t軍三軍團參謀長鄧萍的詩詞中，也有“長征轉(zhuǎn)戰(zhàn)肩重擔”的表述。*解放軍紅葉詩社選編：《長征詩詞選萃》，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66、67頁。1935年5月，紅軍進入四川冕寧縣，紅軍總司令朱德以六言格律詩的形式發(fā)布了一個布告，在闡釋工農(nóng)紅軍的性質(zhì)、任務、紀律時明確指出：“紅軍萬里長征，所向勢如破竹；今已來到川西，尊重彝人風俗。”*《紅軍長征·文獻》，第346頁。相關史料表明，自紅軍轉(zhuǎn)戰(zhàn)遵義以來，“長征”一詞已然頻繁出現(xiàn)。不過仍需指出的是，盡管此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長征”之稱，但尚未成為一個專門概念，因為就在同一時期，在中共相關文件中還有另一種稱謂——“西征”。1935年二三月間，在陳云擬定的遵義政治局擴大會議提綱中，就多次出現(xiàn)“西征”之稱，后來在《共產(chǎn)國際》雜志上刊發(fā)的文章也稱“紅軍英勇的西征，是在最艱難的條件之下進行的”*施平：《英勇的西征》，《黨史資料》1954年第3期，人民出版社，1954年，第124頁。。1935年6月，當紅一方面軍和紅四方面軍會師之際，徐向前在給中央的報告中依然將中央紅軍稱為“西征軍”，稱紅四方面軍及川西北數(shù)千萬工農(nóng)群眾以“十二萬分的熱忱歡迎我百戰(zhàn)百勝的中央西征軍”。值得一提的是，就在這一報告中，紅四方面軍稱中央紅軍“萬里長征，屢克名城，迭摧強敵”。*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學院黨史教研室編：《中共黨史參考資料》第15冊，1986年，第455頁。應該說，這份報告已初步關涉“長征”的基本內(nèi)涵。1935年7月《紅星報》刊發(fā)的社論，當可認為是煉就“長征”這一概念的重要文獻。社論指出：

兩大主力紅軍的會合……不僅在數(shù)量上大大的增強了工農(nóng)紅軍的力量，而且使我們所進行的國內(nèi)戰(zhàn)爭在質(zhì)量上也起了新的變化。這一偉大的勝利使我們結(jié)束了過去的戰(zhàn)略方針，開辟了新的形勢，要求我們以新的戰(zhàn)略方針來代替老的戰(zhàn)略方針……我們當前的任務，就不是為著到達一定的地區(qū)而進行長途的行軍了。我們現(xiàn)在是下定決心，用進攻的戰(zhàn)斗爭取與敵人決戰(zhàn)的勝利，創(chuàng)造川陜甘新蘇區(qū)……在今天，我們可能遇到的是糧食的缺乏，雪山與隘路，河流與草原，氣候的比較寒冷，有時或者要露營。這些困難，都需要我們?nèi)タ朔?，需要我們發(fā)揚野戰(zhàn)軍萬里長征和四方面軍在雪山頂上與敵人對持[峙]的精神，發(fā)揚工農(nóng)紅軍固有的克[刻]苦耐勞的特點……我們只有一個意志，就是要爭取決戰(zhàn)的勝利。*《以進攻的戰(zhàn)斗大量消滅敵人創(chuàng)造川陜甘新蘇區(qū)》，《紅星報》1935年7月10日。

這篇社論不僅涵括了“長征”的基本內(nèi)涵，而且基本反映出“長征”的“政治經(jīng)驗和意義積淀”。根據(jù)石仲泉對長征內(nèi)涵的界定，長征“首先是革命與反革命兩種力量、光明與黑暗兩種命運的大搏斗；其次是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搏擊中，共產(chǎn)黨內(nèi)部的指導思想和政治路線有尖銳斗爭；再次是極端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使紅軍一再面臨著能否克服艱難險阻、經(jīng)受饑寒傷病折磨的嚴峻考驗”，這三方面綜合起來，“構(gòu)成了紅軍長征的基本內(nèi)涵”*石仲泉：《紅軍長征的基本內(nèi)涵和紅軍長征史研究的若干問題》，《毛澤東思想研究》2012年第5期。。很顯然，《紅星報》這篇社論大抵具備了這一內(nèi)涵的基本要素。另外，從概念史的視角觀之，特定的概念是歷史的沉淀，是以特定的詞語進行闡釋和表述。當一定的社會、政治經(jīng)驗和意義積淀在特定的詞語中并被表象出來后，這個詞語就演變?yōu)橐粋€概念。這樣的理論訴求在該篇社論中同樣得到了體現(xiàn)，尤其是社論強調(diào)紅軍發(fā)揚“萬里長征”的精神，可謂是這一概念形成的“點睛之筆”。此后，“長征”不僅成為中共話語中的固定稱謂，更在言說和闡論中演繹而成一個經(jīng)典的概念表述話語。

1935年8月，中共中央在沙窩會議中指出：“一方面軍一萬八千里的長征是中國歷史上的空前的偉大事業(yè)?！?《紅軍長征·文獻》，第611頁。9月，毛澤東在哈達鋪“用洪亮的聲音號召，經(jīng)過兩萬多里長征，久經(jīng)戰(zhàn)斗、不畏艱苦的指戰(zhàn)員們，你們一定能夠以自己英勇、頑強、靈活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和以往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來戰(zhàn)勝一切困難！”紅軍到達陜北之后，“長征”的概念話語逐漸趨向于標準化和經(jīng)典化的表述。毛澤東在與肖鋒的談話中說：“我們長征十二個月零兩天，共三百六十七天……最多的走了二萬五千里……我們完成了空前偉大的遠征，這是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呀！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只有我們紅軍才有這個氣魄，才有這個決心！長征苦是苦，可作用大。它是宣言書，向全世界宣傳紅軍是英雄好漢，蔣介石反動派是沒有用的。它又是宣傳隊，向十一個省的廣大老百姓宣傳了共產(chǎn)黨、蘇維埃和工農(nóng)紅軍的解放道路。它又是播種機，在十一個省播下了革命的種子，將來一定會開花結(jié)果的?！?肖鋒：《長征日記》，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21、131頁。12月17日，毛澤東在瓦窯堡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上又進一步指出：“長征是歷史紀錄上的第一次，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9—150頁。至此，“長征”練就了其最為經(jīng)典的概念話語，成為人們耳熟能詳?shù)脑捳Z表達。

“長征”這一概念一經(jīng)煉就，就比“詞語”本身擁有了更為廣泛的意義。當一個詞語“進入到一種可欲的、多樣性意涵的含混之中”，詞語“也因之成為一個具有生命的實體”*〔英〕伊安·漢普歇爾-蒙克著，周保巍譯：《比較視野中的概念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9頁。。而一個“有生命的實體”概念的重要表征就在于，它所涵括的意指既有共時性的陳述表達，也有歷時性的語義遷衍。由是言之，概念視野中的“長征”，已然成為人們在特定歷史語境下，構(gòu)筑某種政治意蘊和思想張力的重要載體。

二、長征的概念意指——話語表達與精神積淀

歷史沉淀于特定的概念。當特定概念成為一種象征符號，自然會成為“歷史現(xiàn)實中的經(jīng)驗和期待、觀點和闡釋模式的聚合體”*黃興濤主編：《新史學·文化史研究的再出發(fā)》，中華書局，2009年，第12頁。。如果說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還只是針對長征作用的初期表象之稱，那么在隨后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中，“長征”則以其強大的“語義承載能力”，形成了具有廣泛意義的多重話語。

(一)“追”與“跑”：“長征”概念的具象話語

長征是國民黨的長途圍追堵截與紅軍輾轉(zhuǎn)突圍的殊死較量。因此，在陳述長征的具象話語中，“追”與“跑”構(gòu)成了長征概念的基本表達。這樣的話語表達，既體現(xiàn)在國民黨方面，也體現(xiàn)在共產(chǎn)黨方面。

在國民黨的話語表述中，紅軍長征就是“潰退”“西竄”，恰如蔣介石之謂：“過去赤匪盤踞贛南、閩西，純靠根據(jù)地以生存。今遠離赤化區(qū)域，長途跋涉……在大軍追堵下，殊非容易。自古以來，未有流寇能成事者。”*《圍追堵截紅軍長征親歷記——原國民黨將領的回憶》上冊，中國文史出版社，1991年，第38頁。尤需一提的是，在國民黨的陳述話語中，也將國民黨軍的長途追擊稱之為“長征”。例如，蔣介石講道，“中國有史以來，軍隊長征，未有徒步二萬余里者”，諸將士在各縱隊司令官領導之下，“忠勇奮發(fā)，或者壯烈犧牲，或者裹劍再進，或者不避危難，爭為先鋒，撲滅赤焰，取得無尚光榮，誠不愧為三民主義之軍隊”*胡羽高編：《共匪西竄記》上冊，文海出版社，1982年，第80頁。。正是基于這一歷史語境，在國民黨人看來，中共長征不過是“‘中國工農(nóng)紅軍’在強大國軍截、堵、追擊之下東逃西竄的一次嚴重失敗與潰退的歷史紀錄而已”*蔡孝乾：《臺灣人的長征紀錄》，海峽學術出版社，2002年，第175頁。。

在中共的具象話語中，萬里長征就是“萬里長跑長追”。陳毅即說：“過去蔣介石對付我們長征的隊伍是前截后堵，攔腰一棒，全國統(tǒng)一‘圍剿’我們；萬里長征是萬里長跑長追，追得你屁滾尿流，那是敵人勝利的‘圍剿’?！?《陳毅軍事文選》，解放軍出版社，1996年，第473頁。毛澤東在紀念一二九運動四周年的大會上，更是以其特有的語言風格，以“歡送”和“歡迎”闡釋了長征概念的具象話語。他指出，在過去的所謂“剿共”戰(zhàn)爭中，“共產(chǎn)黨和紅軍處境的艱難是無須多說的。后來紅軍長征了，一走走了二萬五千里，人家在后面也‘歡送’了二萬五千里，并且在前面還有‘歡迎’的，在天上加上‘送禮’的，這禮物名曰炸彈。盡管‘歡送’者一程一程地相送，‘歡迎’者一站一站地相迎，紅軍仍然到了陜北。但敵人還是用子彈作禮物，前后迎送。這就是說，紅軍到了陜北，還是處在被‘圍剿’的環(huán)境中。這就是軍事‘圍剿’的情形”*《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52頁。。

國民黨話語中的“追”與中共話語中的“跑”，以至于最終形成的“萬里長追”與“萬里長征”，盡管體現(xiàn)著各自不同的歷史語境，但是這一對話語范疇形成了“長征”概念的具象陳述。正如有人所說，中共“多年來把這一長途流竄命名為二萬五千里長征”，而“迫使共匪二萬五千里長征者，乃由國軍在后面跟蹤追擊，使匪無喘息余暇”，“這一段為時兩年的二萬五千里長追，是剿匪戰(zhàn)史上最艱苦卓絕的一頁”*杜元載主編：《革命人物志》第11集，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1973年，第59—60頁。。不過，在中共的話語陳述中，以“二萬五千里”來指稱“長征”，無論是政治意向還是情感取向，都有著極為廣泛的社會基礎。

(二)“苦”與“樂”：“長征”概念的敘事話語

所謂“敘事”話語，實際就是一種“談論(無論是實在的還是虛構(gòu)的)的方式”，一言以蔽之，就是“將了解(knowing)的東西轉(zhuǎn)換成可講述(telling)的東西”*〔美〕海登·懷特著，董立河譯：《形式的內(nèi)容：敘事話語與歷史再現(xiàn)》，文津出版社，2005年，第2頁。。爬梳相關文獻資料，“苦”與“樂”不僅是敘述者表達“長征”概念的核心詞匯，而且在特定語境下重構(gòu)了“長征”的敘事話語。

長征之艱辛舉世罕見，長征中的苦難自然“需要說說”*《謝覺哉文集》，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946頁。。1936年陳云刊發(fā)的《隨軍西行見聞錄》一文即指出，長征中的紅軍“上至首領下至兵伕具有刻苦耐勞與其他各種優(yōu)點，而這些都為國民黨軍所不及者”*陳云：《隨軍西行見聞錄》，紅旗出版社，1985年，第10頁。。紅軍到達陜北后，敘述長征之“苦”的話語更為集中。毛澤東說，紅軍長征“十二個月光陰中間，天上每日幾十架飛機偵察轟炸，地下幾十萬大軍圍追堵截，路上遇著了說不盡的艱難險阻，我們卻開動了每人的兩只腳，長驅(qū)二萬余里，縱橫十一個省”*《毛澤東選集》第1卷，第150頁。?？梢哉f，在“長征”概念的敘事話語中，艱苦之狀幾乎是長征概念的另一個代名詞。故此，只要遇到困難，就要“想一想紅軍長征嘛！”長征中有多少人倒下，但“他們只要還有一點呼吸，都還要掙扎站起來，繼續(xù)前進，在敵人面前，在困難面前，表現(xiàn)了戰(zhàn)斗精神和英雄氣概”*《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9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261頁。。

長征雖苦，但紅軍在長征中“并不是愁眉苦臉，而且歌笑歡騰；他們看到的前途不是暗淡，而是光輝；他們不是受失敗的威脅，而是前仆后繼的打仗，做群眾工作、做經(jīng)濟生產(chǎn)工作，積累豐富無窮的經(jīng)驗，為日益接近全國勝利，完成新民主主義革命，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奠定基礎”*《謝覺哉文集》，第944頁。。在這樣的敘事語境下，長征已然成為革命英雄主義和革命樂觀主義的符號和象征。因此，即便在翻越雪山草地的艱難時刻，紅軍也會“在鼓樂聲中，宣傳隊忍著饑餓，不顧寒冷，在泥濘的爛草灘上表演起來。盡管唇舌被凍得發(fā)僵，說起話來不大利索，渾身無力，唱的聲音不大，可是，他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歡樂。歌聲像篝火，漫延在無垠的茫茫草地；歌聲像火焰，升騰跳躍，溫暖著人們的心。在歌聲中，紅軍戰(zhàn)士送走了寒夜，迎來了東方的曙光；在歌聲中，英雄的部隊又踏上了新的征程”*《星火燎原·叢書之二》，戰(zhàn)士出版社，1986年，第160頁。。

在一些經(jīng)歷過長征的人看來，長征之“艱苦是有味道的”，“艱苦與快樂是一事的兩面，也常常在同一時間空間存在；快樂是從艱苦中來的，只有經(jīng)過勞作、經(jīng)過奮斗得來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快樂；快樂也常常不是要等到艱苦過去之后，而是即在艱苦之中”*《謝覺哉文集》，第946—947頁。。如果說敘事是將經(jīng)歷過的事情轉(zhuǎn)變?yōu)椤翱芍v述的東西”，那么“長征”話語中的“苦”與“樂”，因其獨具鮮明的歷史語境，從而成為表達這一概念的生動話語和敘事方式。

(三)“對”與“錯”：“長征”概念的路線話語

長征是在“左”的錯誤思想指導下被迫轉(zhuǎn)移的一次長途行軍。長征雖然體現(xiàn)了革命理想高于天的英雄主義精神，“但實際上是由于犯了路線錯誤，被敵人追趕得不得不走的”*吳德坤主編：《遵義會議資料匯編》，第51頁。。因此，長征概念中的路線話語，是構(gòu)成這一概念的重要意涵。

就軍事路線而言，在第五次反“圍剿”期間，紅軍原本應該“向廣大無堡壘地帶尋求作戰(zhàn)。用這種方法，就能迫使進攻江西南部福建西部地區(qū)之敵回援其根本重地，粉碎其向江西根據(jù)地的進攻”，結(jié)果“此計不用”，打破第五次“圍剿”的希望就最后斷絕，“剩下長征一條路了”。由于在第五次反“圍剿”中喪失了根據(jù)地，“這里的錯誤是從右傾的觀點產(chǎn)生的。領導者們畏敵如虎，處處設防，節(jié)節(jié)抵御，不敢舉行本來有利的向敵人后方打去的進攻， 也不敢大膽放手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結(jié)果喪失了整個根據(jù)地，使紅軍做了一萬二千多公里的長征”。因此，在毛澤東看來，“中國內(nèi)戰(zhàn)的特點，是‘圍剿’和反‘圍剿’的長期地反復和攻防兩種戰(zhàn)斗形式的長期地反復，并且包括著一次一萬多公里的偉大的戰(zhàn)略轉(zhuǎn)移(長征) 這樣一種東西在里面”。既然長征因軍事路線的錯誤而起，在“長征”概念的陳述話語中，以軍事路線指稱這一概念也就順理成章了。正如毛澤東所說：“統(tǒng)治著第五次反‘圍剿’時期的所謂‘正規(guī)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方針，否認這種流動性，反對所謂‘游擊主義’。反對流動的同志們要裝作一個大國家的統(tǒng)治者來辦事，結(jié)果是得到了一個異乎尋常的大流動——二萬五千華里的長征。”*《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3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515—516、481、477、510頁。

長征不僅關涉軍事路線，而且關涉政治路線。故而，在“長征”的路線話語中，自然涵括著政治路線這一概念話語。鄧小平就指出：“‘左’傾路線統(tǒng)治時期，不僅完全拒絕毛澤東同志的正確路線，而且把毛澤東同志調(diào)離黨和軍隊的領導崗位，一直到長征。長征的前一段，因為沒有毛澤東同志的指揮，所以就犯錯誤，使紅一方面軍由八萬人減少到三萬人?！?《鄧小平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38頁。因此，從長征一開始，就有人開始反對第三次“左”傾路線了。長征途中“批評這些錯誤，改變路線，領導機構(gòu)才獨立考慮自己的問題”，由于改變了錯誤路線，執(zhí)行了正確的路線，“沒有被消滅，保存了部分力量，繼續(xù)搞革命，最后取得勝利”*吳德坤主編：《遵義會議資料匯編》，第52—53頁。。

綜上可見，“長征”這一概念深刻地蘊含著特定語境下的路線話語和陳述表達。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長征就是“路線斗爭”，正所謂“長征是徹底糾正了‘左’傾錯誤路線，確立了毛澤東同志正確路線的領導，才取得勝利的；長征是在與張國燾的右傾機會主義路線和他的分裂陰謀作了堅決斗爭，并堅持了毛澤東同志的正確主張，才取得勝利的”*《劉伯承軍事文選》，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第564頁。。這一論述，可謂是“長征”路線話語的生動闡釋。

(四)“敗”與“勝”：“長征”概念的辯證話語

長征因第五次反“圍剿”失敗而起，原有的根據(jù)地喪失殆盡。紅軍在被迫長征的途中，革命力量遭到極大摧殘，中國革命也陷入前所未有的絕境之中。但是紅軍絕境逢生，經(jīng)過長途跋涉落腳陜北，又成為中國革命的起點。因此，在長征概念的話語陳述中，蘊含著極為豐富的“敗”“勝”辯證法。

長征在某一方面來說是失敗了，在另一方面來說卻是勝利了。紅軍“放棄了原有陣地，轉(zhuǎn)移到新地區(qū)去。這個大轉(zhuǎn)移，使得舊區(qū)域變?yōu)橛螕魠^(qū)。在轉(zhuǎn)移中，紅軍本身又有很大的削弱。如果我們拿著整個局面中的這一方面來看，敵人是得到了暫時的部分的勝利，我們是遭遇了暫時的部分的失敗”，這是事實。但是就此認為紅軍失敗了，“這不是事實”，因為“紅軍在一個方面(保持原有陣地的方面)說來是失敗了，在另一個方面(完成長征計劃的方面)說來是勝利了。敵人在一個方面(占領我軍原有陣地的方面)說來是勝利了，在另一個方面(實現(xiàn)‘圍剿’‘追剿’計劃的方面)說來是失敗了。這樣說才是恰當?shù)?，因為我們完成了長征”。*魏建國主編：《瓦窯堡時期中央文獻選編》上冊，東方出版社，2012年，第106頁。從革命力量來看，紅軍在長征途中遭到挫折，曾經(jīng)發(fā)展到30萬人的革命力量縮小到2萬多人，盡管到陜北以后又補充了一點，但還是不到3萬人，從這個角度來看，紅軍力量的確遭到了重創(chuàng)。但是從另一層面來看，“究竟是那三十萬人的軍隊強些，還是這不到三萬人的軍隊強些？我們受了那樣大的挫折，吃過那樣大的苦頭，就得到鍛煉，有了經(jīng)驗，糾正了錯誤路線，恢復了正確路線，所以這不到三萬人的軍隊，比起過去那個三十萬人的軍隊來，要更強些”*《毛澤東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99頁。。因為“人雖少了，但質(zhì)量不同了”*《鄧小平文集》下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64頁。，“經(jīng)過長征考驗的共產(chǎn)黨員和紅軍將士，是我們黨和軍隊最可寶貴的財富，許多同志后來成為治黨治軍治國的骨干”*《江澤民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88頁。。

在革命戰(zhàn)略的歷史語境中，同樣體現(xiàn)著長征概念的辯證話語?！凹t軍的戰(zhàn)略退卻(長征)是紅軍的戰(zhàn)略防御的繼續(xù)，敵人的戰(zhàn)略追擊是敵人的戰(zhàn)略進攻的繼續(xù)”*《毛澤東選集》第1卷，第194頁。。二萬五千里長征盡管給了紅軍“許多痛苦與許多困難”，但長征的教訓告訴我們：“就是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之下，紅軍還能克服一切的困難，最終的勝利的到達了自己的目的，那末在目前新的有利的形勢之下，他一定能夠取得新的偉大的勝利，以開辟蘇維埃與紅軍發(fā)展的新局面。二萬五千里長征主要的不是嚇怕了我們，而是鍛煉了我們，堅強了我們的自信心與敢作敢為的勇氣?！?魏建國主編：《瓦窯堡時期中央文獻選編》上冊，第177—178頁。因此，紅軍長征盡管痛楚，但是從中國革命的長遠戰(zhàn)略來看，“長征是播種機和宣傳隊，留下的這點力量，不要看輕了它，它的發(fā)展前途是很大的”*《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39頁。。

從哲學維度觀之，長征本身就體現(xiàn)了否定之否定的辯證法。艾思奇說：“過去反對國民黨五次‘圍剿’時‘左’傾冒險主義者在失敗之后又走向單純防御以至于退卻逃跑主義的方面，這也是‘否定一切’的片面觀點在行動上表現(xiàn)出來的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和這相反的是毛澤東同志領導了長征，長征在‘左’傾冒險主義失敗之后，使革命力量轉(zhuǎn)移陣地，這也是否定，但不是退卻逃跑的消極否定，而是通過轉(zhuǎn)移陣地這個否定過程，積極創(chuàng)造進一步發(fā)展的因素，終于在陜北找到了再一次對敵前進的陣地?！?《艾思奇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645頁。毛澤東也明確指出，長征盡管“吃過那樣大的苦頭”，經(jīng)歷過失敗，但是“經(jīng)過勝利、失敗，再勝利、再失敗，兩次比較，我們才認識了中國這個客觀世界”，因為“沒有經(jīng)過大風大浪，沒有兩次勝利和兩次失敗的比較，還沒有充分的經(jīng)驗，還不能充分認識中國革命的規(guī)律”*毛澤東：《在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紅旗》1978年第7期。。

可見，“長征”概念中蘊含著豐富的辯證話語，這些辯證話語不僅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認識長征的理論基礎，也是闡釋中國革命發(fā)展規(guī)律的哲學基礎。毛澤東在抗日戰(zhàn)爭前夜和抗日戰(zhàn)爭時期寫的一些論文和政策、策略的文件，都是包括長征在內(nèi)的“勝”“敗”經(jīng)驗基礎上的總結(jié)。正是這些經(jīng)驗總結(jié)，才開啟了中國革命的新“長征”。

(五)“?！迸c“轉(zhuǎn)”：“長征”概念的轉(zhuǎn)折話語

長征是在革命力量遭受到極大摧殘的情況下被迫進行的。由于以王明為代表的“左”傾錯誤，“導致我們多數(shù)革命根據(jù)地受挫折，使三十萬革命軍隊減少到三萬。我們?yōu)槭裁匆L征？ 長征是被迫進行的”*《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34頁。。紅軍因危機四伏被迫長征到最終勝利入陜，轉(zhuǎn)危為安的格局自然成為長征概念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話語。

在陳述長征的轉(zhuǎn)折話語中，以“挫折”引出“長征”，以遵義會議為標志，是構(gòu)成長征這一轉(zhuǎn)折話語的基本表達方式。1948年1月，毛澤東在西北野戰(zhàn)軍前委擴大會議上的講話中即指出：“十年土地革命戰(zhàn)爭，革命力量受到很大的挫折，來了一個長征?！?《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zhàn)軍文獻選編》第3冊，解放軍出版社，2000年，第47頁。王明發(fā)展了李立三的錯誤，“在軍事、政治、組織等一系列問題上，堅持錯誤的冒險主義，結(jié)果把南方根據(jù)地丟掉了，只好兩條腿走路”。紅軍被迫長征，而長征期間的遵義會議成為轉(zhuǎn)危為安的一個轉(zhuǎn)折點。正是長征時期的遵義會議，“毛主席撥轉(zhuǎn)了航向，使中國革命在驚濤駭浪中得以轉(zhuǎn)危為安，轉(zhuǎn)敗為勝。這是中國革命歷史中的偉大轉(zhuǎn)折點。毛主席的正確路線在黨中央取得了領導地位，真正取得了領導地位。遵義會議一傳達，就得到全黨全軍的歡呼”。*吳德坤主編：《遵義會議資料匯編》，第51、58頁。周恩來在后來的一次會議上也指出，由于“左”的錯誤，“結(jié)果使黨在白區(qū)的力量幾乎損失百分之百，蘇區(qū)的力量損失百分之九十”，當時的軍事路線“執(zhí)行的結(jié)果是退出江西，被迫長征?，F(xiàn)在看來，當時不退出江西是不可能的。到了遵義會議，毛澤東同志才在軍事上糾正了錯誤路線，挽救了中國革命。沒有遵義會議，中國革命不知道要推遲多久。有了遵義會議，雖然長征中受了損失，又遇到了張國燾分裂黨另立‘中央’，但是在毛澤東同志的領導下，戰(zhàn)勝了狂風巨浪，克服了黨內(nèi)的危機”*《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共(布)、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1938—1943)》，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年，第690頁。。正是由于長征中的遵義會議，“糾正了在第五次反‘圍剿’斗爭中所犯的‘左’傾機會主義性質(zhì)的嚴重的原則錯誤，團結(jié)了黨和紅軍，使得黨中央和紅軍主力勝利地完成了長征，轉(zhuǎn)到了抗日的前進陣地，執(zhí)行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新政策”*毛澤東：《論新階段——中共六中全會文件》，新華日報館，1939年，第78頁。。一言以蔽之，“紅軍長征從被動到主動、踏上勝利道路，轉(zhuǎn)折點是遵義會議”*《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726頁。。

隨著歷史的演進以及中共革命任務的不斷變化，“長征”概念的轉(zhuǎn)折話語所指涉的范圍更為廣泛。它一方面成為開拓中共革命新局面的話語表達，另一方面又將其與中國革命的勝利聯(lián)結(jié)起來。毛澤東在瓦窯堡的一次會議上即說：“長征一完結(jié)，新局面就開始。直羅鎮(zhèn)一仗，中央紅軍同西北紅軍兄弟般的團結(jié)，粉碎了賣國賊蔣介石向著陜甘邊區(qū)的‘圍剿’，給黨中央把全國革命大本營放在西北的任務，舉行了一個奠基禮?！?魏建國主編：《瓦窯堡時期中央文獻選編》上冊，第107頁。紅軍奠基西北之后，毛澤東又以更寬泛的視野說：“長征結(jié)束以后，起是從這個地方起的，轉(zhuǎn)也是從這個地方轉(zhuǎn)的。”*《毛澤東文集》第3卷，第265頁。實際上，從紅軍入陜之后起，紅軍長征的轉(zhuǎn)折話語已然突破了單純指涉“長征”本身這一概念，而是將其與中國革命的歷史折轉(zhuǎn)聯(lián)系起來。胡喬木所謂“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征的勝利，是中國革命轉(zhuǎn)危為安的關鍵”*《胡喬木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 , 2012年，第36頁。這一話語，就清楚地顯示了這一點。新中國成立后，這一轉(zhuǎn)折話語的陳述逐步成為一種固定的表達方式*如胡錦濤在紀念紅軍長征勝利7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紅軍“以長征的勝利推動中國革命轉(zhuǎn)危為安。紅軍長征是中國革命從挫折走向勝利的重大轉(zhuǎn)折，為我們黨團結(jié)帶領人民打敗日本軍國主義侵略，爭取建設獨立、自由、民主、統(tǒng)一、富強的新國家迎來了新的曙光，開辟了光明前景”，“紅軍長征向世界宣告的革命理想已經(jīng)變?yōu)楝F(xiàn)實，紅軍長征播下的種子已經(jīng)開花結(jié)果，并將繼續(xù)開出更加鮮艷的花朵、結(jié)出更加豐碩的果實”?！妒笠詠碇匾墨I選編》下冊，第725、733頁。。

綜觀紅軍長征的陳述話語，盡管以其強大的“語義承載能力”，形成了具有廣泛意義的多重表達，但是仔細分析則有一條清晰的邏輯，即所有的話語陳述最終都可歸集于一種獨特的精神積淀——長征精神。無論是“共時性”話語還是“歷時性”的陳述，聚合在“長征”這一概念中的精神價值，通過人們的話語表達，使得這一概念已然超出了時空范疇，突破時代和國度的界限，在人類活動史上樹立起一座重要的豐碑。盡管從時間范疇上來看，長征只是1934年10月至1936年10月的兩個年頭，但歷久彌新的概念陳述以及與時俱進的精神發(fā)掘，卻體現(xiàn)在長征以后的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全過程；從地域上講，盡管長征涉及的是當時數(shù)個省份，但其影響不僅是全國性的，而是超越了國度的界限，成為一個世界性的概念話語；在文化與哲學的概念話語中，長征話語所闡釋的堅定革命信念、不怕艱難險阻的犧牲精神、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以及由敗而勝的辯證話語、紀律嚴明和團結(jié)互助的革命精神，在這一概念話語中得到了最集中的體現(xiàn)。質(zhì)而言之，在長征概念的多重話語中，所蘊蓄的革命與反革命兩種力量的較量、曲折與前進的轉(zhuǎn)折、光明與黑暗的搏斗、思想路線的尖銳斗爭、轉(zhuǎn)危為安的歷史承接、承前啟后的道路開辟，既是“長征”概念的核心表達，也是長征精神的具體體現(xiàn)。

概念對于“現(xiàn)代世界的語言構(gòu)造”是至關重要的，各種不同的社會階層及各種政治派別，正是通過“概念”表達他們的“經(jīng)驗、預期和行動”*〔英〕伊安·漢普歇爾-蒙克著，周保巍譯：《比較視野中的概念史》，第9頁。。由是言之，長征精神的積淀，必將會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促使“長征”概念演變成為一種“行動的語言”。在隨后的革命與建設道路上，中共通過運用“長征”這一概念，在“以言行事”和“以言成事”的話語邏輯中，來建構(gòu)和表達其在不同歷史階段的特定指涉，推動中國革命與建設達到預期的目標。

三、“行動”的概念——“長征”概念的運用

概念話語“既是一種表現(xiàn)形式，也是一個行為形式”，概念話語要“在意義方面說明世界、組成世界、建構(gòu)世界”*〔英〕諾曼·費爾克拉夫著，殷曉蓉譯：《話語與社會變遷》，華夏出版社，2003年，第59—60頁。?！伴L征”作為一個極為重要的概念話語，同樣在中共革命發(fā)展進程中發(fā)揮著重要的“建構(gòu)”作用。由此體現(xiàn)的“長征”意涵，因賦予其特定的歷史語境和特定意圖而演變?yōu)橐环N“行動”的概念。

“長征”作為行動的概念，并以此建構(gòu)特定的歷史意圖，從紅軍入陜不久即已開始。1936年8月，毛澤東與楊尚昆要求參加長征的“各人就自己所經(jīng)歷的戰(zhàn)斗、行軍、地方及部隊工作，擇其精彩有趣的寫上若干片斷”，編輯《長征記》，意在“全國和外國舉行擴大紅軍影響的宣傳”，同時“在國內(nèi)國外進行大規(guī)模的募捐運動”*《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566頁。。中共認為此時出版《長征記》是“極好機會”*《中國共產(chǎn)黨宣傳工作文獻選編(1915—1937)》，學習出版社，1996年，第1234頁。，固然是由于長征剛剛結(jié)束，許多事情記憶猶新，更重要的是，《長征記》“編成后給那洋人帶出去印售”，這樣好的機會，“真是難得極了，既可以拿去進行國際宣傳，又可以募捐，確是一舉兩得”*童小鵬：《軍中日記(1933—1936年)》，解放軍出版社，1986年，第230—231頁。。考慮到紅軍入陜后的客觀情況，通過“長征”開展宣傳和募捐活動，更為重要的意圖則在于化解和擺脫中共及紅軍所面臨的生存危機。紅軍長征入陜，盡管擺脫了國民黨的長途“追剿”，但是陜北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之復雜，與瑞金時期相比實乃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之國共內(nèi)戰(zhàn)形成的血海深仇依然根深蒂固，國民黨“圍剿”紅軍的行動還在積極部署當中。就軍事力量而言，盡管數(shù)路紅軍會合于陜北，但是國民黨在西北的軍事力量依然占據(jù)著絕對優(yōu)勢，而紅軍經(jīng)過一年多的長途跋涉，90%以上的部隊損失殆盡。這也就意味著當時中共所面臨的首先是生存問題,“如果不能生存, 其他一切都無從談起”*金沖及：《抗戰(zhàn)前夜中共中央戰(zhàn)略決策的形成》，《歷史研究》2005年第4期。。正是在這一情形之下，“長征”就成為擴大中共及紅軍影響的重要載體。

隨后毛澤東歡迎埃德加·斯諾進入陜北實地采訪，同樣是出于紅軍的出路和生存考慮。其時周恩來見到斯諾后，明確地告訴他“見到什么，都可以報道，我們要給你一切幫助來考察蘇區(qū)”*〔美〕斯諾著，董樂山譯：《西行漫記》，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37頁。。在斯諾與毛澤東的交談中，毛澤東的主要意圖是希望斯諾“客觀公正地報道這些被國民黨稱為‘共匪’的人，使外界同情紅軍，幫助紅軍”。盡管斯諾也對紅軍和中國革命的傳奇故事“感到新奇，興奮不已”，對毛澤東本人產(chǎn)生了極大興趣，希望毛澤東講述他本人的故事，而“毛澤東在與斯諾的長談中講述了中共的成長歷史和紅軍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但很少談及自己和其他個人”。*〔美〕斯諾等著，劉統(tǒng)編譯：《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1年，第479頁。斯諾筆下的長征，恰恰是他所報道內(nèi)容的高潮部分。他以冒險家的筆法，通過一個個充滿傳奇、歷險和可歌可泣的事跡，講述著紅軍長征史詩般的經(jīng)歷。特別是他用不少筆墨描述紅軍強渡大渡河，既緊張動人又充滿英雄主義氣概。在美國，當時“差不多每一位評論家都選出斯諾對長征的描述加以評論”*〔美〕肯尼思·休梅克著，鄭志寧等譯：《美國人與中國共產(chǎn)黨人》，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年，第49頁。?？梢哉f，斯諾的報道不僅成就了他個人，而且極大地宣傳了紅軍長征。他對紅軍長征的熱情謳歌，在國內(nèi)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也震撼了世界。正如毛澤東后來所說：“斯諾的著作，其功勞堪與大禹治水相媲美?！?Jung Chang and Jon Halliday. Mao: The Unknown Story, Jonathan Cape, 2005,pp.198-199.僅就此而言，不難看出毛澤東歡迎斯諾實地采訪并報道長征的歷史意圖?！伴L征”也因此成為建構(gòu)中共革命的一個重要的“行動”概念。

紅軍長征入陜之際，正值日軍逐步拉開全面侵華序幕之時。因而，以“長征”促抗戰(zhàn)，也就成為抗戰(zhàn)語境下另一個特定的“行動”概念。斯諾說，紅軍長征“是在向抗日前線進軍，而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心理因素。這幫助他們把原來可能是軍心渙散的潰退變成一場精神抖擻的勝利進軍”，他們“正確地預見到這個地區(qū)要對中、日、蘇的當前命運將起決定性的作用。后來的歷史證明，他們強調(diào)這個原因是完全對的。這種宣傳上的巧妙手法必須看成是杰出的政治戰(zhàn)略。在很大程度上，這是造成英勇長征得以勝利結(jié)束的原因”*〔美〕斯諾著，董樂山譯：《西行漫記》，第160頁。。

實際事實正如斯諾所說，還在長征期間，中共即組織了“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通過宣傳“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紅軍是唯一抗日反帝的武裝”“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就是要勇敢作戰(zhàn)，驅(qū)逐日本帝國出中國”等口號，將長征與反蔣抗日聯(lián)系起來，凸顯著“長征”的抗戰(zhàn)語境和“行動”概念。紅軍入陜后，以“長征”促抗戰(zhàn)的“行動”概念更為突出。毛澤東在談及紅軍長征與一二九運動的關系時，曾有過一段精辟的論述。他指出，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后，“在祝捷聲中，在十二月十日，一聽到北平一二九運動的消息，我們心里好不歡喜！紅軍同志完成了這么偉大的長征，學生同志在北平發(fā)動了這樣偉大的救亡運動，兩者都是為解放民族和解放人民而斗爭，其直接意義都是推動抗日戰(zhàn)爭。所以，一二九運動在歷史上講，是抗日戰(zhàn)爭準備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由于“一二九運動，是在中國共產(chǎn)黨發(fā)表八一宣言，紅軍走到陜北打了勝仗，而日本帝國主義正在加緊侵略中國的情況之下發(fā)生的”，所以“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的勝利幫助了一二九運動，同時，一二九運動也幫助了紅軍，這兩件事的結(jié)合，就幫助了全民抗戰(zhàn)的發(fā)動，幫助了中華民族，增進了全民族的利益”*《毛澤東文集》第2卷，第251—253頁。。由此可見，從紅軍入陜之后開始，中共將“長征”與“抗戰(zhàn)”緊密聯(lián)系起來，這就不僅轉(zhuǎn)化了“長征”本身的歷史語境，拓展了這一概念的意義空間，而且賦予這一概念以新的意指。

實際上，就在中央紅軍到達陜北之后，張聞天就及時指出，“長途行軍中間所決定的任務已經(jīng)最后完成”，這也就意味著“一個歷史時期已經(jīng)完結(jié)，一個新的歷史時期開始了”*《張聞天文集》第2卷，中共黨史出版社，1993年，第1頁。。林伯渠則指出：“如果說過去的工作中心是動員一切力量進行打仗，口號是‘一切服從戰(zhàn)爭’，那么現(xiàn)在是迅速準備充實快要到來的抗日戰(zhàn)爭的力量，一切帶著國防的性質(zhì)，工作中心已轉(zhuǎn)到國防建設方面來了?！?《林伯渠文集》，華藝出版社，1996年，第51頁。由是言之，“長征”的歷史語境勢必要發(fā)生轉(zhuǎn)換，通過“長征”的概念轉(zhuǎn)換以推動抗日戰(zhàn)爭的展開，也就構(gòu)成新時期的一個“行動”概念。有關這一論述最為經(jīng)典的闡釋，就是毛澤東提出的“落腳點”與“出發(fā)點”：“陜甘寧邊區(qū)的作用非常大，我說它是中國革命的一個樞紐，中國革命的起承轉(zhuǎn)合點。長征結(jié)束以后，起是從這個地方起的，轉(zhuǎn)也是從這個地方轉(zhuǎn)的。萬里長征，腳走痛了，跑到這個地方休息一下，叫做落腳點。我們不是要永遠住在這里，這個地方是落腳點，同時又是出發(fā)點。你們等兩天就要走，將來中央也要走。抗戰(zhàn)以來，我們的隊伍除新四軍外，都是從這里出發(fā)的?！?《毛澤東文集》第3卷，第265頁。長征在陜北落腳，抗戰(zhàn)從這里出發(fā)，“偉大的紅軍長征，開創(chuàng)了中國革命的新局面”，紅軍長征“實現(xiàn)了我們黨北上抗日的戰(zhàn)略方針，推動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形成， 鼓舞了全民族團結(jié)抗戰(zhàn)的信心和勇氣。紅軍長征勝利，為中國人民奪取抗日戰(zhàn)爭勝利、進而奪取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打下了堅實基礎”*《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冊，第726頁。。這樣的闡述既是紅軍“長征”概念在抗戰(zhàn)時期的歷史語境意義，也是推動抗戰(zhàn)順利展開并實現(xiàn)最終勝利的“行動”邏輯。

概念話語的關鍵是“識別”，“如果你把語言、行為、交流、評價、信仰、符號、工具和地點等綜合在一起，使別人能夠識別出你是特定的誰(身份)在此時此地從事一種特定的什么(活動)，那么你就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一個話語”*〔美〕詹姆斯·保羅·吉著，楊炳鈞譯：《話語分析導論：理論與方法》，重慶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8頁。?！伴L征”這一概念的表達和運用，由于其內(nèi)在地與“毛澤東”和“中國共產(chǎn)黨”聯(lián)系起來，因此，“長征”概念的意識形態(tài)化，也就構(gòu)成了它的另一個“行動”維度。

長征因其史詩般的傳奇經(jīng)歷，構(gòu)建了中國共產(chǎn)黨強大的影響力和感召力。因此，“長征”的概念話語自然成為“識別”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一個重要符號。毛澤東說：“長征是以我們勝利、敵人失敗的結(jié)果而告結(jié)束。誰使長征勝利的呢？是共產(chǎn)黨。沒有共產(chǎn)黨，這樣的長征是不可能設想的?！?《毛澤東選集》第1卷，第150頁。鄧小平也指出：“只有我們的黨才能夠經(jīng)得住十年的血腥恐怖，百萬大軍的‘圍剿’，二萬五千里的長征?！?《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67頁。長征絕處逢生是由于中共的領導，二萬五千里長征能夠有這樣偉大的影響，“原因就在于中國共產(chǎn)黨在這次長征中充分的表現(xiàn)出了它為了自己的理想而犧牲奮斗與堅持到底的精神”*《張聞天選集》，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66頁。。一言以蔽之，“長征，用它鐵的事實宣布，以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是不可戰(zhàn)勝的”*《劉伯承軍事文選》，第565頁。。

與此同時，鑒于毛澤東在長征過程中的獨特作用，在“長征”的“行動”話語維度中，也內(nèi)在地蘊蓄著“毛澤東”的符號和象征。長征是被迫進行的，紅軍之所以被迫長征是因為“左”傾路線統(tǒng)治時期，“不僅完全拒絕毛澤東同志的正確路線，而且把毛澤東同志調(diào)離黨和軍隊的領導崗位，一直到長征”，“要是按照毛主席的方針，由內(nèi)線轉(zhuǎn)到外線，將敵人拖出蘇區(qū)之外去打就好了，那樣蘇區(qū)還是能夠保持，紅軍也不致被迫長征?？上А蟆瘍A機會主義者不這樣做，中了蔣介石的計”，及至到了遵義，毛澤東“正確處理黨內(nèi)問題的政策，使大家團結(jié)起來了，渡過了最困難的時刻，完成了長征”*《鄧小平文選》第1卷，第97、338—339頁。。實際上，將長征與毛澤東聯(lián)系起來，不僅是歷史的邏輯，也是行動的邏輯。有人甚或徑直稱“長征是毛澤東的長征”。盡管許多知名的中國人參加了長征，并為此作出杰出貢獻，但事實證明“長征是毛澤東的長征。毛澤東在長征期間為使中國共產(chǎn)黨重新獲得活力而做出的努力是卓越不凡的。如果沒有長征，中國今天就不是共產(chǎn)黨的天下”*I.G.Edmonds: Mao’s Long March: an Epic of Human Courage.Macrae Smith Company，Philadelphia，1973,pp.1-4.。

將“長征”與“中國共產(chǎn)黨”和“毛澤東”聯(lián)系起來，不僅大大突破了原初的概念意涵，而且極大地推動了這一概念的思想張力，并使之演繹成為“建構(gòu)性”的陳述話語和“行動化”的概念表達。更為重要的是，將二者聯(lián)系起來，也使“長征”概念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尤為濃烈。而“長征”的意識形態(tài)化，又在隨后的話語陳述中體現(xiàn)著極為重要的“建構(gòu)”作用。在中國共產(chǎn)黨革命與建設的歷史征程中，“長征”概念的意義維度自然會演變?yōu)橐环N“語言行動”，成為激勵共產(chǎn)黨人開拓新局面的重要精神資源。

四、余 論

“概念史斡旋于語言史與事件史之間。它的任務之一就是分析歷史進程中所產(chǎn)生的概念與實情之間關系的一致性、偏移性或差異性”*〔德〕斯特凡·約爾丹主編，孟鐘捷譯：《歷史科學基本概念辭典》，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20頁。。長征原本是一個歷史事件，但是鑒于它史詩般的傳奇經(jīng)歷，在中共及社會輿論的話語陳述中，使得這一重大歷史事件演繹而成獨特的符號語言，進而演繹成為一個具有極強“語義承載能力”的概念。綜觀中共革命道路中的“長征”概念，并非是一個僵化的語詞，而是一個“行動”的概念。不同的歷史任務會賦予其特定的歷史語境，由此形成一個特定的行動邏輯，以期實現(xiàn)特定的意圖和預期的目標。可以說，中共話語中的“長征”概念，絕非是“被動”的反映現(xiàn)實，而是能動的“制造”現(xiàn)實，并在這一框架內(nèi)凸顯著它的“行動維度”。在這一過程中，中共是通過兩種途徑來實現(xiàn)它的“行動維度”的：一是復原和突破 “長征”概念的意義空間，來拓展它的“語義承載能力”；二是通過賦予這一概念以新的歷史語境，形成新的概念話語和實踐表達。由于“長征”概念始終都在凸顯著它的“行動維度”，故而關聯(lián)“長征”的概念史也在相應地發(fā)生遷衍。不同歷史語境賦予了這一概念不同的使用標準和指涉范圍，進而體現(xiàn)著不同的詮釋功能。由于概念史不是以其語言功能來詮釋，而是以社會政治功能來加以詮釋，由此形成的陳述話語，“無不充盈著社會情態(tài)和意識形態(tài)內(nèi)容，無不具有事件性、指向性、意愿性、評價性”，并“在話語里實現(xiàn)著滲透了社會交際的所有方面的無數(shù)意識形態(tài)的聯(lián)系”*〔蘇〕巴赫金著，李輝凡等譯：《巴赫金全集》第2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359頁。。而“長征”概念正是在中共的陳述話語中，將“中國共產(chǎn)黨”與“毛澤東”聯(lián)系起來，建構(gòu)了這一概念的意識形態(tài)化色彩，最終成為中共詮釋歷史、開拓進取的精神資源。

(本文作者 天津商業(yè)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天津 300134)

(責任編輯 吳志軍)

《黨的文獻》2017年第 3期要目

牢固樹立“四個意識”，堅持全面從嚴治黨

——“學習習近平同志關于全面從嚴治黨重要論述”學習座談會發(fā)言選登

學習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全面從嚴治黨重要論述的

認識和體會(冷 溶)

黨的十八大以來全面從嚴治黨的重大成效和主要

經(jīng)驗(陳揚勇)

全面從嚴治黨，關鍵是要抓住領導干部這個 “關鍵少數(shù)”(陳 理)

關于加強黨的作風建設的幾點思考(戴焰軍)

堅持全面從嚴治黨與跳出“歷史周期率” (齊 彪)堅持和推進黨內(nèi)監(jiān)督與輿論監(jiān)督相結(jié)合(尹韻公)

全面從嚴治黨是民心所向(孫秀民)

把握規(guī)律，自覺踐行全面從嚴治黨(姚 桓)

黨的十八大以來依規(guī)治黨的理論發(fā)展與實踐探索 (蔡文華)

再談毛澤東為什么編《六大以來》(徐建國)

毛澤東與解放戰(zhàn)爭時期黨的紀律建設(季春芳)

任弼時與民主革命時期團的教育訓練工作 (湯 濤)

鄧小平“中央要有權威”論述解析(王 楨)

鄧小平、陳云與改革開放初期的干部隊伍建設 (高廣景)

中共二大與黨內(nèi)政治生活基本原則的初步形成 (楊 俊)

20世紀30 年代左翼文藝大眾化運動探析 (林 紅)

晉西北抗日根據(jù)地的革命動員與互助合作 (賀文樂)

晉冀魯豫抗日根據(jù)地公安保衛(wèi)工作論析 (陳 靜 孟令擇)

蘇區(qū)“打土豪、分田地”的多層革命意義 (陳和平)

1949—1953 年中蘇領導人磋商天然橡膠合作的

歷史考察(李 華)

1933 年瑞金“革命軍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

召開時間考(王 進)解放戰(zhàn)爭時期中共東北部隊武器來源考(郭永學)

革命時期的讀書會(樊憲雷)

“和生活打成一片”

——艾思奇是怎樣進行馬克思主義哲學大眾化的(李 勰)

The perspective of Concept History of the Red Army Long March——and on the CPC’s Practice expression in the Revolutionary Road

Yang Dong

The red army long march was not only a major historical event, but also a unique concept with a strong unique concept of “semantic carrying capacity” beyond time and space. In the concept meaning of the Red Army Long March, it contained both the “running” and “chasing” figurative words, also included the “bitter” and “pleasure” narrative discourse; there were Both the “right” and “wrong” words, also had “victory” and “l(fā)oss” dialectical words, simultaneously inherently contained the “danger” and “security” this transition discourse. The “l(fā)ong march” word also was an “action” concept.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on the one hand broken concept space through its semantic carrying capacity; On the other hand gave its new historical context to form new concept discourse and practice expression, and eventually became precious spirit resources in the pioneering process.

K03； K061； K264.4

A

1003-3815(2017)-05-004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