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文藝會堂”在報紙和電視上結結實實亮了一回相,牽她亮相的因由是某部荒誕悲喜劇在這兒首次商演。劇是好劇,倒也夠不上現(xiàn)象級佳劇,之所以把兩件事綁在一塊說,乃是用心良苦的“策劃”:用“首次商演”說事,讓暌違已久而名聲巨大的“文藝會堂”重新進入人們視野,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撬動兩項事關重要的功能。
第一項是恢復“上海文藝家浪漫左岸”的功能。所謂“浪漫左岸”的比喻取自巴黎,塞納河的左岸因為活躍其間的巴黎文藝家們,從一個普通的地理名詞,變成了一個浪漫的形容詞、一種精神象征、一個典雅符號、一筆文化遺產(chǎn)、一處文學與藝術的交融之所。當你隨便走進一家咖啡館,也許一不留神就會坐在海明威坐過的椅子上、薩特寫作過的燈下、畢加索發(fā)過呆的窗口。所以,作為一種修辭,這樣的浪漫表達放在“文藝會堂”身上頗為恰切。從前的文藝會堂不就是“浪漫左岸”嗎?
稍微上了年紀的文藝家一定記得,當年走進文藝會堂,要是碰上幾個大名鼎鼎的藝術大師和名家,實乃家常便飯。在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舊照片里,就定格下不少隨手拍來的畫面:這邊廂,于伶、趙丹、張瑞芳、秦怡、上官云珠、黃宗英正齊聚座談,桌上喝得半空的啤酒瓶、插著煙頭的煙缸和依舊冒著熱氣的玻璃茶杯暗示著席間的熱烈與隨性;那邊廂,翻譯家草嬰正微微傾過身去,同一旁的朋友切磋翻譯創(chuàng)作的心得,鼻子上架著的秀郎鏡,身上的的確良襯衫和桌上那只紋樣素雅的鐵皮熱水瓶是那個時代的審美記憶;以“文學是人學”而著名的作家錢谷融教授也是這里的??停屠匣锇橐黄鹋獛讉€小菜,開兩瓶汽水,吃吃聊聊,講講笑笑,不亦樂乎;畫“三毛流浪記”的張樂平家就在附近,經(jīng)常溜達著過來,和畫壇老友切磋畫藝……
號還是這個號,延安西路200號;地還是這塊地,原址原地。不過舊貌換新顏鳥槍換炮,拔地而起的新大樓已經(jīng)美輪美奐。但是,當新建加整修后的嶄新“文藝會堂”以“高大上兼陌生感”的姿態(tài)面世后,是否還能恢復昔日盛況呢?功能齊全的會議廳、展覽廳、報告廳、咖啡廳能否助推文藝繁榮呢?這是需要打上問號的。
所以,當文藝家在“贊乎大樓”的同時,如果發(fā)出“惜乎大師”的感嘆,咱們不要責怪。確乎如此,在大師遠去的今天,要想重現(xiàn)大師名家云集的盛況,不太可能。上海這個“中國文藝的半壁江山”正在變得名不副實,“江山”已失去不少,這既有歷史變遷的原因,也有不夠爭氣的緣故。這不是“自損士氣”,而是客觀現(xiàn)實。欲要重整旗鼓重奪江山,光靠大樓是沒用的,要緊的是要有大師。這和大學是一個道理,大學再大,如無大師,照樣“名”不起來。
咱們不能無所作為。大師遠去了,還有中師小師在,假以時日,其間也會出現(xiàn)大師。要緊的是,如何營造讓文藝家激發(fā)靈感、催生創(chuàng)作的氛圍,讓他們?nèi)硇牡赝渡碛谖膶W藝術的創(chuàng)造之中。文化生態(tài)好了,才會有文化生物蓬勃生長。所以在“文藝會堂”重開張之際,大聲呼喚“恢復上海文藝家浪漫左岸”的氣質和功能,目的是回望參照物,增加心里的底氣,這才是我們念茲在茲的。
第二項是開拓“擴大服務對象”的功能。此話怎講?簡言之,此前耳熟能詳?shù)摹叭簣F改革”之謂其實是要“落地”的,對文聯(lián)而言,就面臨著一個從“文藝家”到“文藝工作者”再到“文藝愛好者”的延伸服務課題。以前文聯(lián)的主要服務對象是業(yè)已成名成家的文藝家,然而現(xiàn)在不能滿足于僅僅擁抱這個年齡結構老化的小眾,還要延伸到整個“文藝界”,瞄準年富力強和年輕有為的各路才俊和文藝后備軍,給他們創(chuàng)造“成長和成家”的契機。甚至于,還要面向普羅大眾,讓文藝家走入百姓中,讓文藝惠民,讓文藝成為人民群眾文化素質的一部分。因此故,這個“荒誕悲喜劇”的首次商演,就是打開神秘大門的動作,讓普通百姓和藝術家一起,在文藝的神圣殿堂欣賞文藝節(jié)目,享受文藝成果。
理想中的“文藝會堂”,就是一手挽文藝大咖,一手挽普羅大眾,這才有可能讓她煥發(fā)出勃勃生機。如今,物質環(huán)境好了,難道人文環(huán)境反而“不好”了嗎?這似乎說不過去。唯愿廣大文藝家們一起努力,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外之家”,多來串門,多來聚會,經(jīng)常流連忘返,使之蔚成風景,一旦集結起濃郁的人氣,“浪漫左岸”便指日可待了。試想一下,在這個鬧市中心的黃金地段,在這個鬧中取靜的“文藝家之家”,一群才情滿溢的文學藝術家在這兒腦力激蕩,如癡如癲,這是怎樣的勝景?。?/p>
猶記得多年來,有人要來“上海文藝活動中心”,告訴出租車司機名謂,大多一臉惘然;再告知“文藝會堂”,立馬頓悟,緊踩油門,可見其稱謂的高知名度。如今“文藝會堂”的稱呼從“市民口碑”中正式回來了,而最好的口碑,就是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文化地標”。
本刊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