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浮琪琪

既然叫正義，就應準時到達

文— 浮琪琪

“這不是遲到的正義，

而是無數(shù)百姓、專家學者、律師們努力的結(jié)果?！?/p>

2016年12月2日，有人說，這天理應下場雪，因為聶樹斌故意殺人、強奸婦女案終于被撤銷原審判決。歷經(jīng)7890天的申訴苦旅，壓在聶家人心頭的血淚沉冤終得昭雪。然而，輿論并不是預期中整齊劃一的稱快叫好，不乏悲憤惱怒或調(diào)侃諷刺。

民意吐槽的背后是對“正義”的大討論。有人說，“善惡終有報應”，有人說，“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可見，心靈雞湯喝大發(fā)了果然會變笨，因為既然叫正義，就應該準時到達。如法諺所說，正義遲到造成的一次不公正審判，其惡果甚至超過十次犯罪。

看看聶樹斌案，在所謂正義遲到背后，21歲的聶樹斌被活活冤死，聶家老母親四處奔波為兒伸冤，聶家老父一度服藥自殺以致半身不遂，曝光此事的警官被提前退休，緊抓專案調(diào)查的書記被調(diào)離崗位……甚至2005年真兇王書金落網(wǎng)認罪，在公眾都知道聶樹斌無罪的時候，真正的無罪判決卻直到十一年后才艱難下達。不止聶樹斌案，包括近年接連翻案的內(nèi)蒙“呼格案”、福建“念斌案”、海南“陳滿案”等，在家破人亡后姍姍來遲的所謂“正義”還算什么正義？！

聶樹斌無疑是不幸的，聶家人也無疑是悲劇的，但從另一個維度來說，死去的聶樹斌似乎又是幸運的，因為他不幸中的萬幸正是無比幸運地等來了真相大白。

在案發(fā)十年之后,聶家人幸運地撞上真兇王書金落網(wǎng)，殺人犯居然敢做敢當，頂住壓力自求加罪，聶家老母幸運地身體硬朗活到現(xiàn)在，還幸運地拿到判決書，幸運地遇上一幫有良知的律師、記者、警官，幸運地趕上政法系統(tǒng)人員變動，最高法同意異地復審……

聶家人何其有幸啊，種種低概率的幸運都讓他們趕上了。試想，如果不是種種湊巧和幸運，恐怕聶樹斌將永遠沉入冤殺的地獄，永無翻身之日。幸運的聶樹斌們是平反昭雪了，但那些不夠湊巧，不夠幸運的活著或已經(jīng)死去的聶樹斌們呢？如果冤情的洗刷只能靠坐等真兇落網(wǎng)這樣低概率的偶然事件，只能靠拼運氣好背，真是細思極恐。

既然是正義，就不能遲到，更不能總靠湊巧和運氣來捍衛(wèi)。我們現(xiàn)在應該做的，不是為幸運的聶樹斌們激動歡呼，也不是給勇敢的追兇者贊美褒獎，更不是給法院改判道歉鼓掌點贊，而是應該冷靜頭腦，要有反思。

值得反思的疑點不少：為什么在兒子被槍斃時，聶母連判決書都沒收到？為什么補辦一份判決書竟難到整整兩年還補不上？為什么真兇認罪居然不被法院接受，甚至連調(diào)查都不啟動就直接否決?是誰一度給真兇施壓教唆其翻供甚至想盡快對其執(zhí)刑？

為什么涉案卷宗自相矛盾？為什么部分筆錄、時間軸證據(jù)不翼而飛？為什么案件多次無理由延期？為什么在所有媒體都在為平反疾呼時，司法系統(tǒng)卻置若罔聞？究竟是什么力量在幕后阻擾真相追蹤？

正是這許多疑問的無解才恰恰解釋了我們心中最大的疑問——為什么一場滔天冤案會熬了21年零7個月才真相大白。罪是洗刷了，可是,黃土湮沒的不僅是死去的人，還是我們活著的人的希望和心安。

雖說正義公道自在人心，但離開法律認定、維護的正義是沒有生命力的。各司其職是為正義，總書記習近平同志強調(diào)要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因為聶樹斌們的清白與法治的清白緊密相關(guān)，但法治的清白靠單個清除公權(quán)勢力是行不通的，只有制度和法律的完善才能保證人能像人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

有人說，聶樹斌案足以被寫進中國司法史，因為推動了諸多司法進步，譬如最高法收回了死刑復核權(quán)，但請不要再拿冤死的人命來推動所謂司法進步，更不要說什么遲來的正義了。如一位律師所說，“這不是遲到的正義，而是無數(shù)百姓、專家學者、律師們努力的結(jié)果?！边@次足夠幸運，21年的努力沒有白費，但下一次呢？

就算正義在幸運和努力之下終于沒有缺席，只是遲到，這又如何呢？因為不準時的正義代價太痛，讓人心寒。既然叫正義，就應該準時到達，別再讓正義成為湊巧，別再讓公道成為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