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學者70年后再看東京審判

近來，日本在突破戰(zhàn)后體制方面邁出的一系列步伐引人擔憂。在此背景下，地區(qū)各國對東京審判進行再思考，共同維護國際法和國際秩序的權威性和嚴肅性，對確保格局穩(wěn)定無疑是十分重要的。

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向論壇發(fā)表視頻講話，他呼吁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正視東京審判歷史，繼承發(fā)揚村山談話精神

今年，是東京審判開庭70周年、宣判68周年，11月11日，中、美、日、英、新西蘭等國家的權威國際法學家和歷史學家加入“2016東京審判與世界和平國際學術論壇”，闡釋這場國際大審判如何繼續(xù)影響當今國際社會，深入探討“戰(zhàn)爭與和平”這一永恒主題。

70 年后為何還需作出“重讀”

正如參加這場研討會的各國專家在各自報告中所指出，東京審判的價值體現在不同維度上。

從國際法視角看，東京審判體現的不是“勝利者的正義”，而是“正義者的勝利”，發(fā)展了罪刑法定主義原則，且促成了戰(zhàn)爭非法的共識，其適用的“侵略戰(zhàn)爭罪”“反人道罪”“個人為戰(zhàn)爭罪行負責”等概念，無論在國際法的理論上還是在國際法的實踐上都具有重大意義。

從歷史視角看，東京審判具有“記錄”功能。各類審判資料基本概括了日本19世紀20年代末到1945年戰(zhàn)敗投降期間的歷史，特別是日本統(tǒng)治者策劃、實施對外侵略戰(zhàn)爭以及在戰(zhàn)爭中犯下的種種罪行，是一個規(guī)模巨大的歷史資料庫。東京審判依靠詳實的資料和證詞來證實日本軍國主義分子的犯罪行為，并通過審判來警示世界、警示未來。

關于東京審判的研究，不僅關乎學術，也不僅關乎歷史。就二戰(zhàn)后東亞政治來看，對待東京審判的認知態(tài)度，幾乎成為日本政治生態(tài)的“檢測器”。90年代以來，日本努力爭當“政治大國”，否定東京審判的思潮隨之充斥到政治、思想、學術、教育、文化等各領域。去年夏天，自民黨甚至宣布要對東京審判經過進行所謂“調查檢證”，充分暴露了其歷史修正主義動向。

近來亞洲形勢的演進，尤其是日本在突破戰(zhàn)后體制方面邁出的一系列步伐，引發(fā)了一些人對當前地區(qū)秩序的擔憂。在此背景下，地區(qū)各國共同維護國際法和國際秩序的權威性和嚴肅性，對于化解焦慮、確保格局穩(wěn)定，無疑是十分重要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以正確的方式對東京審判的歷史和現實意義進行再思考，是東亞各國與國際社會在當下乃至今后都需要常做的功課。

親歷者們再次回望

會上，92歲的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通過其代表、日本“村山談話會”理事長藤田高景，在開幕式上發(fā)表了視頻講話，再次對侵略戰(zhàn)爭和殖民統(tǒng)治表示深刻反省和哀悼。

“戰(zhàn)后，日本正是因承認東京審判才得以重返國際社會，否定東京審判就意味著背叛國際社會對日本的信任。在當前國際形勢下，舉辦‘東京審判與世界和平國際學術論壇’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和重大的現實意義?！碧偬锔呔爸赋觥?/p>

村山富市援引了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話“我是戰(zhàn)后出生的，并沒有直接的戰(zhàn)爭責任，但作為一個人，有繼承記憶的責任，歷史就是這樣，不能輕易被抹掉”。村山富市說，“我經常將村上這句非常含蓄的話，說給日本的年輕人聽，青年代表著兩國未來，中日青年交流活動必須得以加強”。

東京審判中國檢察官向哲濬之子向隆萬則表示，東京審判不是勝者的審判，是文明的審判，是對人類文明的捍衛(wèi)。審判經過嚴格的法律程序，無罪推定，檢方、辯方提出證據，法官從檢方和辯方提取合理部分，在法庭上經過激烈的辯論等等。這場嚴格尊崇法理的審判，使審判結果更經得起歷史的推敲，因此意義重大。

95歲高齡的東京審判親歷者、時任中國檢察官秘書的高文彬教授回想當年道，1946年6月4日，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檢察長約瑟夫·季南在開場陳詞中一段深刻論述：“庭長先生，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審判，因為我們逐漸成為保護我們文明世界不因為戰(zhàn)爭而走向毀滅的一部分?！绻麤]有正義來懲罰那些已經造成并且給文明帶來巨大災難的個人，正義本身將淪為笑柄。”

東京審判研究在中國是被忽視的

東京審判中國法官梅汝璈之女梅小侃提到，日本右翼勢力企圖否認歷史，因此很有必要把一些歷史資料整理和再現。

劍橋大學亞洲與中東研究院研究員顧若鵬也表示，很長一段時間內，東京審判研究在中國內地是被忽視的。關于二戰(zhàn)的非中文文字作品中，直到十年前，即使是在中國，梅汝璈法官及其團隊成員也幾乎不為人知。

事實上，中國的參與，是東京審判正義性的一個重要元素。作為參與東京審判的11個國家之一，中國不僅是最大的受害國，還通過東京審判行使了一個大國的權利。

東京審判也是確立中國在戰(zhàn)后國際地位的一個體現。更重要的是，從對日審判理念的萌發(fā)，到審判進入實質籌備階段，再到組織檢察官和法官前往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投入工作，以及庭上的檢控和庭后的判決，自始至終，中國都和盟國共同推動了東京審判的各個環(huán)節(jié)。

海交通大學東京審判研究中心主任程兆奇教授呼吁，東京審判的許多歷史事實仍需要深入探討。如，檢辯雙方提交的證據具有高度復雜性，其中辯方證據不僅數量更多，而且遺留了大量法庭未及仔細辨析的偽證。

譬如，與淞滬戰(zhàn)役、南京戰(zhàn)役和南京暴行直接有關的日軍指揮官松井石根、飯沼守和軍隊法務部門負責人小川關治郎，為辯方提供了許多證詞證言，對此，當年的檢方和法庭未能予以充分檢驗，現在歷史學家比對戰(zhàn)役和暴行事發(fā)時的日方記錄，發(fā)現這些證詞證言里充滿大量的偽證。

夏威夷大學的戶谷由麻教授則指出，鑒于東京審判在史學和法律方面都有重大意義，在今后的研究中，歷史學家和有經驗的法學家合作是很重要的，二者需要互相取長補短，但真正做到這一點又是很困難的。

（《解放日報》2016.11.13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