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
清代四川銀錠遺存,可以按照很多方式分類。所謂早期的銘文打鑄方法一般是指:乾隆四十一年到光緒初年之間,打鑄銘文的方式是一個方形戳記與一個長方形戳記,俗稱“方戳早期銀錠”。
清初規(guī)定,府廳州縣將征存及兌入的各種成色及形狀不一的銀錠,另行傾熔為足色紋銀后,應(yīng)該在錠面上砸上府廳州縣及銀匠姓名的戳記,以備檢驗。乾隆四十一年又規(guī)定,銀錠上應(yīng)再加年月印戳以昭慎重。如此規(guī)定主要是為了保證該銀的成色符合足色紋銀,若有不足,銀鋪需要負全責(zé),因為上解省城藩庫時,司庫官吏還要嚴格復(fù)查,如有問題各府廳州縣的官員也要負責(zé)。印戳的銘文是最好的復(fù)查依據(jù),所以對于上解銀錠,無論是傾銷的銀匠還是地方官員,對于此事都不敢掉以輕心。
我們目前看到的早期上解銀錠的遺存,大多數(shù)銘文并沒有打鑄銀號的名稱,甚至直接加打“足色紋銀”來表示成色的優(yōu)劣。筆者按照打鑄銘文的內(nèi)容,將其分為五大類,其主要的變化在于銘文上對于時間或是人物是否省略。這類主要是指在銘文中沒有明確的打鑄出銀錠的具體用途,在過去的認識中,人們往往將其認為是各地上解省城各個藩庫的地方上解銀,但是現(xiàn)在也有很多愛好者對其用途提出不同的看法。
地點+時間+人物(XX縣+X年匠XXX,匠字有時也會省略。) 這類銀錠在該體系中數(shù)量最為龐大。在一般的認識中,此類銀錠的鑄造時間上限在乾隆朝,下限是光緒早年。從銘文打鑄的時間上來看,多是在道光朝以后時間里,其中道光朝、咸豐朝相對較少,同治朝、光緒朝的遺存比較豐富一些。
不過筆者對于光緒朝是否還有此形式的銘文打鑄方式一直抱有懷疑的態(tài)度,原因有三:一,在這類銀錠中,我們可以看到的遺存的時間下限一般是“十三年”,在清代中晚期,只有同治朝是十三年,這點與銘文的反映不謀而合;二,在大家比較熟悉的“品”字型打鑄方式的遺存中,最早可見到光緒三年或是光緒五年的上解銀的遺存,這說明可能在光緒早期對于銀錠銘文打鑄的具體要求已經(jīng)有所變化,目的可能就是用于區(qū)別于前朝的打鑄方式;三,就匠名而言,對于方戳銀錠遺存上多見的匠名,在光緒朝初期或是中期的銀錠遺存上幾乎看不到,這也可以從另一個側(cè)面說明,在光緒早期與同治朝晚期出現(xiàn)了比較明顯的變化和更替。綜上三點,筆者認為這類方戳的下限時間應(yīng)是同治十三年。
地點+帶年號時間+人物(XX縣+年號X年匠XXX) 這類方戳銀錠實際是前面類型的延伸,只是銘文打鑄時更加明確了鑄造的具體時間,但很奇怪的是,這類銀錠在遺存中卻很少見,目前可以見到的只有寥寥數(shù)件,年號集中在咸豐、同治兩朝。在《樹蔭堂收藏元寶千種圖錄》中收錄了一枚“資州—咸豐二年匠春元”,筆者在網(wǎng)絡(luò)上見到一枚“樂至縣—同治元年匠恒泰”。
地點+人物 (XX縣+匠XXX) 這類方戳銀錠在該體系的比例也不是很大,基本上是較早的嘉慶、道光、咸豐時期的遺存,由于本身銘文就省略了時間的標注,后人只能從錠型以及字體來分辨其大致的鑄造時間。
地點+有年號時間(XX縣+年號XX年) 這類方戳銀錠在整個體系中的比例僅次于第二種類型,在銘文的打鑄方面,沒有明確表示人的名號,只打鑄了上解紋銀的地域和上解時間。此類銀錠主要集中在嘉慶、道光、咸豐、同治早期四個階段。就目前的遺存來看,道光朝與同治朝的實物比較多見一些。
地點+時間 (XX縣+XX年) 這是第四種類型的延伸,這樣的打鑄方式目前多見于乾隆朝,時間上多打鑄為五十幾年,或是六十年,而在清代在位超過40年的皇帝只有康乾兩朝,又因為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帶有明確康熙年號的川錠遺存由此我們推論,其鑄造時間最晚為乾隆時期。這類乾隆朝的遺存,數(shù)量很少,能看到實物的縣份有:隆昌縣、仁壽縣、彭縣等等,時間上以乾隆五十年以后的為多。
地點+足色紋銀 (XX縣+足色紋銀) 這一類型的早期方戳遺存,內(nèi)容比較單一,僅打鑄了地名和銀子的成色?!白闵y銀”字面意思很簡單,就是說明其白銀成色的優(yōu)劣。在清代,川省各地使用平色,比如成都使用的平色是:庫平、道平、川平等,而重慶使用的平色是渝平、鹽平等,這樣在地方上解白銀時就會出現(xiàn)平色上的差異。銘文“足色紋銀”估計是在地方上解時為了彰顯自己銀色十足而做的宣傳工作。對于其他幾類來說,它的信息似乎很少,但是通過筆者對實物遺存的尋找和研究,發(fā)現(xiàn)這類遺存應(yīng)該是清代中后期(具體應(yīng)是嘉慶、道光、咸豐三朝),白銀遺存實物由商號代鑄,轉(zhuǎn)變?yōu)楣巽y匠統(tǒng)一鑄造的過渡性實物遺存。筆者的藏品中有一枚“六十年-仁壽縣足色銀”,從鑄造的形制來說,這無疑是一件乾隆末年的遺存,也是“足色銀”目前可以看到最早的打鑄實物。
目前我們發(fā)現(xiàn)的實物遺存非常豐富,從府、縣到直隸州、直隸廳都有“足色紋銀”銘文的出現(xiàn),可見這類遺存不是局限于某一個區(qū)域,而是覆蓋了四川地區(qū)。到了咸豐朝以后,隨著稅收的不斷增加,白銀實物上的銘文也越來越豐富,這種單一表明銀子成色的打鑄方式已經(jīng)明顯不能滿足稅收的需要,從而逐漸地被各式各樣的銘文打鑄內(nèi)容所取代。后期的諸種打鑄方式,也或許就是在這種歷史背景下,由“足色紋銀”戳記逐漸演變而來的。
地點+特別內(nèi)容 (XX縣+特別內(nèi)容) 這類方戳銀錠數(shù)量較少,內(nèi)容一般為表明其紋銀成色的說明,也有類似于吉語或是口號式的銘文。就目前能看到的內(nèi)容有如下幾個:裕國通商、國寶源流、當(dāng)面打針、當(dāng)面針剪、天理良心等。由于其銘文的特殊,目前在川錠研藏方面大家都沒有比較確切的結(jié)論。筆者也是根據(jù)手頭資料和對于川錠遺存的認識,試論其特別的含義。
“裕國通商”從字面上解釋類似于對于商業(yè)美好的祝愿,白銀在清代是大宗貿(mào)易的主要支付手段。在貿(mào)易的載體上打鑄此等銘文,也是對于商業(yè)的一種美好的祝愿。但是這只是一種猜測,最近李曉平老師對于“裕國通商”有了新的理解,她指出關(guān)稅銀在整個財政收入中的作用是“上裕國課,下裕通商便民?!睆摹?裕國通商”的本意來看,卻是與關(guān)稅息息相關(guān)。因而,可將其看作另一類關(guān)稅銀錠也未嘗不可。筆者最近重新閱讀魯子鍵老師的《清代四川財政史料》,其中指明,在每年征收的鹽課中,年是以某某綱作為起始,例如1900年,是農(nóng)歷庚子年,本年的鹽課就以“庚子綱”來注明,而之后的每個月的綱目則是以“?!?、“國”、“便”、“民”、“除”、“弊”、“整”、“綱”、“恤”、“商”、“疏”、“引”、“格”、“梟”、“為”、“良”、“大”、“法”、“小”、“廉”、“萬”、“年”、“永”、“長”二十四個字來注明。加打了“裕國通商”銘文的銀錠,會不會是鹽稅方面的遺存?以上觀點,都是對此銘文的推測,在沒有明確的史料支持下,目前無法斷定其原本的含義。
“當(dāng)面打針”或“當(dāng)面針剪”這類銀錠遺存實物很少。乍一看,這樣的說法像是去醫(yī)院做治療的常規(guī)手段,其實其真正的意思也有相似之處。上文也提到,白銀作為貿(mào)易的主要支付手段在市場上流通,但是由于各地平色的不統(tǒng)一和稱量貨幣自身的缺點,必然會造成貨足銀短或是貨短銀足的情況。在交易過程中,白銀成色的驗查與重量的確認是每個商人的基本功。其中“針”是指開“探洞”,也就是在銀錠上開出一個適于檢驗的探洞,這樣可以看到銀錠內(nèi)部是否是夾心,是否有其他雜質(zhì)?!凹簟笔侵笇y錠一部分或是全部破開,這樣其內(nèi)部的情況就可以一目了然。銀兩作為交易的媒介,其平色最易引起糾紛,最佳的方法就是公開公平,這也是此類戳印所要傳遞的信息。從中不僅感受到了善意的提醒,同時也是信誓旦旦的保證。
最近筆者發(fā)現(xiàn)一枚“樂山縣-天理良心”的早期方戳銀錠,其“天理良心”的銘文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筆者大膽推測其意義與“當(dāng)面針剪”或“當(dāng)面打針”的意思很接近,類似于表明自己白銀成色的優(yōu)劣,或是對于自己白銀成色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