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莉

清代西藏絲織品紋樣特點

蔣家莉

西藏絲織品遺存豐富，除了文物單位收藏外，寺院殿堂內也有玲瑯滿目的絲織品陳設。品種包括綾、絹、羅、綢、錦、緙絲、緞等，以清代紡織品居多?？椢锒嗖士椈虼汤C出豐富多彩，形態(tài)各異的吉祥圖案，是中華吉祥圖案的重要組成部分。絲綢紋樣的特點，對研究藏漢民族文化交流、中國紋樣藝術等有著重要價值。

清代； 西藏； 絲織品； 紋樣

中國傳統(tǒng)紋樣的特色是意象美與造型美并重。在原始社會時期，裝飾紋樣是與宗教意識和審美意識相融合的。到奴隸社會，裝飾圖案更多地注入神權色彩。春秋戰(zhàn)國時期，人們開始使用“錦繡”一詞，指精美鮮艷的絲織品，比喻美麗或美好的事物。并將絲綢和紋樣應用到政治觀念和世俗觀念中。漢代借用文字直接表達王權永固、多子多孫、修煉成仙等思想觀念及美好生活的向往。隋唐五代，佛教文化的發(fā)展，宗教題材裝飾圖案促進了紋樣的象征手法和形式的多樣性。宋朝明代裝飾紋樣有了更進一步地發(fā)展，以象征、諧音、比擬、文字、表號等形式來表達社會世俗觀念。清代更是繼承和發(fā)展了前代的精髓，即有“圖必有意，意必吉祥”之說。

一、絲綢紋樣的起源

據文獻記載和考古發(fā)現(xiàn)，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fā)明飼養(yǎng)家蠶和織造絲綢的國家。1926年由我國考古界李濟先生領隊，發(fā)掘了西陰村仰韶文化遺址。在這次發(fā)掘中出土了半截蠶繭，引起學術界爭議。經過多位學者研究，證實此繭年代距今約6000至5500年。在紡織技術方面，各地的仰韶文化遺址出土了很多用于紡織的紡輪，還發(fā)現(xiàn)有紡織、編織的印痕，可以說明在當時已經有紡織技術。甚至有的仰韶文化遺址中發(fā)現(xiàn)的彩陶器上，有多種色彩。陜西華縣仰韶文化遺址中發(fā)現(xiàn)朱紅色麻布殘片，證明已經開始發(fā)展染織技術。

絲織品的出現(xiàn)為絲綢紋樣的產生創(chuàng)造了物質條件。我國先輩善于將日常生活中普遍見到、接觸到和感知的東西運用在圖案藝術中。據現(xiàn)有考古發(fā)掘說明絲綢出現(xiàn)在新石器時期，這時候的彩陶紋樣已非常輝煌，與之一同發(fā)展的還有身體上的裝飾紋身。衣服可以保暖蔽體，卻擋住了紋身裝飾，漸漸地，人們把紋樣印染到織物上。隨著社會生產的發(fā)展，絲綢紋樣越來越豐富，紋樣形成技術也越來越多樣，通過印染、織造、刺繡等方法不斷豐富著絲綢裝飾紋樣。

二、清代西藏絲綢紋樣概況

清朝中央賞賜是西藏絲綢的主要來源，也有通過商業(yè)貿易、禮尚往來和西藏定制等方式。而茶馬古道就成了主要的交通要道，絲綢源源不斷地流入西藏。根據西藏博物館建檔整理，館藏有匹料、衣服、荷包、扇套、恰魯、圍幔、坐墊、唐卡鑲料等生活用品和宗教裝飾品。每件絲織品上均紡織、刺繡豐富多彩，寓意祥瑞的吉祥裝飾紋樣，給不會說話的絲織品增添了生機盎然的生命力，不僅賦予了等級的權威和宗教的意識，還表現(xiàn)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保存下來的清代絲織品紋樣非常豐富，有植物、動物、器物、文字、幾何紋、自然景象以及各種祥禽瑞獸、傳記故事等，以取其形、擇其義、用其音，搭配混合成具有一定寓意或象征性的紋樣圖案。這種混合紋樣幾乎都含有吉祥、如意、發(fā)達、昌盛、長壽、幸福、喜慶、順利、頌祝等吉利美好的寓意，為廣大民眾所喜聞樂見。這種表達吉祥寓意的紋樣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程度，特別是清代紋樣集歷代之大成，有的研究者用“圖必有意，意必吉祥”來形容。

三、清代西藏絲綢紋樣的時代特點

清代進入到我國封建社會末期，絲綢紋樣有著深刻的民族、經濟、政治、宗教、哲學的烙印。根據有關資料，大多將清代絲綢紋樣的特點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清代前期，絲綢紋樣和色彩主要是仿前朝歷代，典型的紋樣主要有云鶴、燈籠、落花流水、棋盤格子、燈籠等，宋錦在這一時期得到高速發(fā)展。第二階段為清代中期，絲綢紋樣注重寫實，在色彩的處理上善用退暈法，濃淡渲染，華麗繁縟，以乾隆朝為最。第三階段為乾隆朝以后，受社會經濟文化的影響，紋樣變得世俗化、庸俗化，繁復瑣碎，色彩搭配也相對雜亂。從西藏遺留下來的絲織品中也能凸顯上述特點。清代早期的絲織品色彩搭配考究，紋樣布局巧妙，制造工藝精致，而清晚期的絲織品織造粗糙，顏色搭配無章，給人一種雜亂的感覺。

(一)有著封建等級政治制度的標志

隨著奴隸社會宗法等級制的確立與完善，西周出現(xiàn)了我國歷史上最早的服制度。從皇帝到諸臣百官的服制、顏色及紋樣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絲綢紋樣因此又成為統(tǒng)治階級權利與等級差別的標志①。在《周禮》中有關十二章紋的記載，由此我們知道從西周開始十二章紋為歷代封建統(tǒng)治者所用，成為等級區(qū)分的一種標識。清朝體現(xiàn)在服飾上的等級制度，幾乎源用明朝。直至乾隆朝時期服飾制度才形成，清朝也在這時候起采用十二章紋。

龍是一種神異動物，有人認為在古代炎黃時候，將各氏族崇拜的圖騰組合成一種新的形象，那就是“龍”。后來龍被歷代皇帝所用，成為皇權的象征。而明黃色也是皇帝專用顏色。所以十二章、龍紋、明黃色都是皇帝所用，并規(guī)定除皇帝之外的人不能穿上述為飾的衣服，否則為僭越，會受到處置。類似地位象征紋樣的還有文武官服上的禽獸紋、鳳紋等，都被作為封建等級的標識。

而在清朝中央政府時期的西藏地方，只有寺院和貴族官員才能使用和穿戴絲綢。在龍紋的使用上，西藏沒有明確的限制。寺院懸掛的柱幡、唐卡鑲料；僧人穿戴的恰魯；貴族館員穿著的官府上都有龍紋。這可能也是西藏在紋飾使用上的特殊之處。

圖一 彩云金龍紋

（二）吸取中華民族的神話傳奇故事

中華民族有著輝煌燦爛的文化，從傳說中的五帝時代到近現(xiàn)代時期上下五千年的傳奇故事不勝枚舉，而出現(xiàn)在絲綢上的故事紋樣也相當豐富，多是圍繞幸福的生活、亨通的官運和祝壽等內容為題材。以王母為裝飾題材的紋樣很多，其中八仙祝壽就是家喻戶曉的神話故事之一。有的圖案是八仙一道赴王母壽宴；有的是八仙與兩壽星從不同的地方飄然而至并結伴同行。雖然紋樣有所差異，但內容大同小異，都圍繞“祝壽”一詞。在紋樣周邊以山石、云鶴、靈仙異草等作點綴，營造出了神秘、輕松、歡快的場景。這類以事件、人物，以物敘事的裝飾題材普遍受到大眾的歡迎和青睞。

西藏有個家喻戶曉的故事，就是藏傳佛教故事《和睦四瑞》。西藏博物館藏有一批織成四和瑞恰魯，從紋樣和功用來看，應該是西藏寺院在內地專門定制的。故事中的主人公是鷓鴣鳥、山兔、猴子、大象，它們生活在一個森林里，相近如賓。后來因為一顆大樹的長成，它們根據鷓鴣鳥帶來了種子，山兔播的種，猴子守護樹苗的成長，大象給樹澆水這個先后順序，來排大小輩分。后來四只動物尊老愛幼和睦地生活在一起。這就有了大象站在一棵樹下，背上是猴子，上面是山兔，最上面是鷓鴣鳥的圖案。這個故事告知我們縱橫天下得經歷的四個階段：1.厚德載物（大象），2.智慧如海（猴子），3.高貴如月（山兔），4.心的自由（鷓鴣鳥）。故事蘊含的真理，既受到社會群眾的喜歡，寺院也多采用。

圖二 和睦四瑞圖

（三）宗教觀念中引申而來

社會科學認為宗教是人類社會發(fā)展到一定歷史階段出現(xiàn)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屬于社會意識形態(tài)，也是一種社會歷史文化現(xiàn)象。有的紋樣來自于宗教，例如蓮花紋、八吉祥紋，八仙紋、陰陽紋等。來自中國盛行的佛教、道教，不管出自何種宗教，都具有它特定的意義。西藏藏傳佛教盛行，八吉祥紋受到西藏人們的喜愛。在西藏的絲織品中有很多八吉祥紋樣，有單個排列的，也有組合出現(xiàn)的，還喜歡將其與纏枝、串枝蓮花搭配形成蓮托八吉祥紋。

西藏現(xiàn)存的絲織品中，有一部分是根據自身需求在內地制作的，從絲織品藏文落款得以證明。在徐仲杰寫的《南京云錦史》中也多處提到西藏在內地定制絲綢，并對當地社會經濟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在這種定制的絲綢中，紋樣和規(guī)格都有所要求。

圖三 博古紋

（四）富有傳統(tǒng)吉祥寓意的詞匯、文字(或諧音)形成的圖案

從考古出土絲綢可看出，早在漢代就有“長樂明光”、“五星出東方利中國”、“延年益壽大益子孫”等銘文，祈愿長壽、子孫眾多、皇權永固、分享神仙歡樂等思想含義。直接將吉祥寓意的字體表示在絲織品上，以表達人們心里的真實想法。到清代人們更是喜歡用吉祥寓意的字來表達愿望，福、壽、喜是最常見的。在西藏的絲織品中，有很多萬字紋，壽字紋。西藏噶廈地方政府官員和貴族在平時穿得常服中，以團壽紋袍服居多。

（五）以珍奇禽獸、名貴花木、高雅器物、自然景觀為裝飾圖案

清代絲織品紋樣注重寫實，從絲織品文物中可以看出來。西藏博物館藏錢袋、荷包、扇套、眼鏡盒等小型的生活用品上，很多是用彩色絲線和金、銀線，運用多種針法繡出珍奇異獸、名貴花草、博古器物和自然景象等圖案。不僅裝飾了物件，也體現(xiàn)了祥瑞的寓意。不過，此類紋樣題材的絲織品，以內地流行元素居多，多是中央賞賜給西藏地方的。

（六）受外來元素的影響和民族間的融合

從東漢末年開始，中國絲綢紋樣歷經各朝代對外來紋樣的吸收與融合。這外來紋樣民族化的進程，實質上就是以中國人特有的思想情感和審美意識改造和利用外來紋樣形式，也就是一個不斷地將外來紋樣加以祥瑞化的過程。②進入西藏寺院，從懸掛的殿堂裝飾中不難發(fā)現(xiàn)有種絲織品紋樣是上下來回漩渦形穿梭，不拘于原型的變形穿枝植物紋樣。這種紋樣是17世紀后期，包括中國在內的東方元素與歐洲很多地方盛行的巴羅克、洛可可相結合的風格。乾隆朝時期，也生產過這類紋樣的織物。還有一種織物叫“金寶地”，就是以金、銀線為地，以玫瑰等花卉紋為飾。這種織物色彩對比強烈，地、紋分明，現(xiàn)在還有很多藏族朋友喜歡用這種織物做帽子，稱為“金絲帽”。

圖四 花卉紋金寶地

四、結語

絲織品不僅反映了我國勞動人民的勤勞和智慧，也說明了中國絲綢文化的博大精深。西藏人民熱愛絲綢，吸收了內地絲綢紋樣精髓。藏民族通過對絲織品的需求，不僅加大了與祖國的緊密聯(lián)系，也促進了民族間的交流與融合，對絲織品的生產和紋樣藝術的發(fā)展有著積極地促進作用。

1.回顧,《中國絲綢紋樣史》哈爾濱：黑龍江美術出版社，1990年 P33，P101

2.繆良云,《中國歷代絲綢紋樣》北京：紡織工業(yè)出版，1988年版

3.劉秋霖、劉健，《中華吉祥物圖典》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年10

4.黃能馥、李娟娟，《中國服飾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9月

5.徐仲杰,《南京云錦史》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年4月

6.羅伯特·比爾 著、向紅茄 譯，《藏傳佛教象征符號與器物圖解》中國藏學出版社，2007年4月

7.趙豐,《絲綢藝術史》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年6

【作者：蔣家莉，西藏博物館實習研究館員】

（責編：褚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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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SN1004-6860(2016)03-002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