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笛
惜君
潘笛
正值夏天,夜晚卻少有地刮起幾陣涼風。風吹亂了惜君的頭發(fā),而額前亂發(fā)也打碎了惜君眼中的夜空。惜君,像是一只無頭蒼蠅,走在一條滿滿全是鐵銹,黃一片、棕一片的鐵路上。那是惜君家旁一條廢棄了的鐵路。在惜君小時候,到處都是興改革、興建設,惜君老家高大的建筑物就像施了化肥的樹木,拼了命地生長,不一會兒便成了森林。但惜君覺得老家還是以前好。在老屋沒有被拆以前,她喜歡搬一條木椅子放在老屋前坪的葡萄藤下,抬頭仰望藍天,惜君覺得她的眼睛在那個時候也是藍色的。后來,便沒有后來了,母親拿了一大筆拆遷費,便在學校旁買了個所謂的學區(qū)房,沒有了寬闊的前坪,換回來一間干凈的臥室。老屋灰灰的墻沒有了,但惜君感覺自己的心卻是灰灰的。長大了的惜君不再清楚老屋在哪一片高樓下靜靜地躺著,惜君只記得母親看著拆遷費時眼角仰起的角度。
走在鐵路上,惜君又想起今早與自己發(fā)生沖突的同學,同學名叫黃天,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娘娘腔,惜君想起開學時看到黃天霸氣地寫出名字時內心還覺得黃天是個霸氣的男生,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和黃天稱兄道弟,至少不至于心生厭惡。誰知道黃天卻正好是惜君最討厭的類型:一個很矯情的男生。惜君早就想和黃天吵架了,但一直在友誼方面膽小怕事的惜君,只能常常忍著黃天的種種壞習慣。下課的時候,黃天總從惜君旁邊走過,雖不帶走一片云彩,卻總喜歡留下一推的廢話。身為“學霸”的黃天總喜歡說別人很“學霸”。比如他常說:你會考第一!你真認真!你好努力?。》潜频脛e人停下手中的活,無奈地回一兩句。每一次有同學有要問的事,黃天總是一副:我不會,你才是“學霸”的表情。然后便找一些理由飛一般地跑掉了,好像講了知識便不是他自己的了一樣。
這天,惜君早上剛剛和母親吵完一架,一來學校就看見黃天站在門口,大聲地對她說:“學霸來了?!毕Ь念^一怒,硬是罵了一句不干凈的話,接著又說:“裝什么裝,自私自利裝什么窮光蛋,累不累呀!”說完便回到座位上。
也許班上有很多人想說和惜君同樣的話,但卻沒有一個人和惜君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反倒是安撫快要哭出來的黃天,背后還在講惜君的這不好那不好,真不開心哪。回到家,母親又叫住惜君來“討論”關于“男朋友”的事。最近惜君和一個網(wǎng)絡上的男生最近聊得很頻繁,惜君不斷地解釋只是聊聊天談談心而已,母親卻硬是覺得她在早戀。一氣之下,惜君便走出家門。此時才會有了一個在鐵路上無聊走動的畫面。
惜君也不知道鐵路前面是什么,就像是人生道路在她眼中很迷惘一樣。也不知道鐵路會有多長,但惜君知道鐵路會一直到城北,而那個網(wǎng)友就住在城北。
走了很久,天黑了,城市早已沒有了星星,燈火便是屬于城市里的星星,雖然太過刺眼,卻又照亮了多少個可憐乞丐的心。惜君早就把校服扔在了鐵路上。在這么令人不理智的夜晚,惜君依舊知道不能穿著校服,不能給別人眼中留下這個學校的學生怎么這么晚還在外面游蕩的不好印象。惜君無奈的笑笑,像是對著黑漆漆的夜空冷冷地自嘲。
惜君腦海里不斷地回放著:令人惡心的同學、母親的不理解、不太令人滿意的考試試卷,朋友的不信任和無理取鬧,雙手便不自覺地揉成一團,長時間未剪的指甲深深得嵌入手中,卻也沒有痛苦。
依舊是那般黑漆漆的夜空,鐵軌被惜君踩得陣陣發(fā)響,一路下來,留下了惜君發(fā)愁和迷惘的腳印。
惜君抬頭望了望天空,心想:不如去找網(wǎng)友吧,也許他懂我,可以安慰我。
漸漸加快的腳步伴隨著急切的惜君,風卻不顧惜君的咒罵瘋狂地打亂惜君的頭發(fā),挑撥著惜君忽而愉快的心。
那是在網(wǎng)上通過“附近的人”加的好友,他對惜君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好”。是那般輕描淡寫,并沒有多少修飾,卻讓惜君覺得這個人莊重而成熟,正好順了惜君的意。從此以后,惜君往往打開好友列表就是沖著網(wǎng)友去的。網(wǎng)友說他二十歲了,叫田煌,煌是光明、明亮的意思,就住在城北。
惜君是一個性格很沖的人,班上的人也因此少有和惜君玩得好的。倒是田煌偶爾的幾句問候和每晚必有的一句“晚安”讓惜君頓時覺得好感倍生。也正因為如此,惜君漸漸喜歡上和這個名字都帶著光明的網(wǎng)友聊天,漸漸無話不談。
沒有見過面,卻勝似見過面,沒有多長時間的“認識”,卻勝似摯友般默契。但唯一令惜君奇怪的是,每當講到她討厭黃天的種種時,田煌卻時常不回答她,又或者回答得很慢。卻又因為暖心的話和如似知己一般的談心被惜君忽略過去了。
還有一次,惜君在學校里收到過田煌送過來的蛋糕,正巧是惜君喜歡的藍色。那一天是惜君的生日,卻沒有多少人記得,倒是一個蛋糕引得眾人側目。紛紛向前道聲:生日快樂。惜君很開心,因為她第一次在生日收到這么多的祝福。
說來嘲諷,快樂竟然來自網(wǎng)絡上一個沒有見過面的人。
小城并沒有多大,惜君很快便走到了田煌給她地址的樓房之下。
那是一棟很古老的房子,很少有人會住在這種死板的筒子樓,一個房門接著一個房門,窗子默默地擠在兩個門中間,長長的走廊,有那么幾分像小時候吹過的口琴,而不會吹口琴的惜君面對著口琴頗為反感。
站在樓房下,惜君內心不知是否略微有幾分失望。伴隨著陣陣上樓聲,惜君卻又想起網(wǎng)友的種種,不禁嘴角微微上翹,笑了。
他說:珍惜君,珍惜你。
他說:用他的煌,給她帶來一片光明。
他說:不怕,惜君。
他是那么溫暖,又那么懂女孩的心,他是那么耐心,惜君每次發(fā)信息,他總是在線。
惜君輕輕伸出手撫撫胸口,似乎要撫平自己狂跳的心,走到一扇黑漆漆的門前。
門前有個小小的門牌,卻早已被主人東畫畫西畫畫,名字早已看不大清。輕輕敲門,房內響起一陣騷動,主人的腳步聲響起,有幾分猶豫,卻還是朝著門口走來。
“也許是少有客人吧?”惜君想。
那一夜,惜君清楚地記得月光灑在左肩上,殘舊的屋檐攔住了半邊月色。惜君左右仿佛是兩個世界,一亮一暗。
沒有貓眼的門靜靜地打開了,并沒有事先以為的激動,取而代之的是惜君的落荒而逃。
門口,站著的是,黃天……
(作者介紹:潘笛,湖南長沙市周南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