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戲曲學院 / 鈕 驃
構建“梅學”理論 彰顯中華傳統(tǒng)文化——張一帆著《梅學初得》序
中國戲曲學院 / 鈕驃
【內容提要】 研究梅蘭芳,構建“梅學”,絕不能僅僅著眼于他的一劇一曲、一作一舞,應與中國文化史、中國藝術史,乃至晚清、民國以降的近現(xiàn)代史相關聯(lián)。如錢穆提示:“宋詞繼承唐詩而來,元曲又繼承宋詞而來,接著又由元曲演變?yōu)閼騽。缬忻鞔睦デ?,到了清代,又有京劇崛起?/p>
《梅學初得》 構建 中國文學史
一帆君的書《梅學初得》是他繼碩士論文后,十多年來的又一本新作文集,功力見長,令人欣悅。他立志于攻研梅學,努力耕耘,潛修不輟,精神可嘉,是當代研究戲曲文化的青年學人中自強不懈、穩(wěn)步進取的良才。
研索昆曲、京劇是繞不開梅蘭芳大師的。梅公是中國的,民族的,也是世界的,甚或說是全人類的。昆曲、京劇已經(jīng)先后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昆曲、京劇的時代價值已然超越國界,超越地域,超越民族、文化、宗教和社會制度的不同,為人類共同、長久所有。近讀錢穆先生的《中國文學史》(天地出版社2016年1月版),他說:“宋詞繼承唐詩而來,元曲又繼承宋詞而來,接著又由元曲演變?yōu)閼騽?,如有明代的昆曲,到了清代,又有京劇崛起,于是在中國文學史中,這小說與戲劇便占了一席地位。”(第295頁)錢氏所說的昆曲、京劇,一百多年來,直至如今,仍代表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響譽世界,無以取代。錢氏又說:“今日中國自“五·四”以來因有人提倡有了新文學,便認為京劇及以前那些文學都是舊文學,應該棄舊迎新那是十分不合理的。也不能因為新文學是與西方文化接軌的,而認為值得重視,而舊文學就都是古老腐舊之物。這確如有了子女,使把父母拋棄不顧。中國傳統(tǒng)文學自有其一套生生不息的活的永恒的生命?!保ǖ?95頁)斯言誠然,舊說京劇難登大雅之堂的偏見,可以休矣。京劇就是繼唐詩、宋詞、元曲、傳奇而后演變而成的,絕不遜色。那么,又少不了梅蘭芳為其代表人物,他與昔日的李白、杜甫、蘇軾、辛棄疾、關漢卿、湯顯祖是各領一代風騷而齊名的,當之無愧。梅蘭芳作為這宗文化的第一代表人物,當然地應躋身于世界文化巨人的行列。他所留下的魅力無窮、動人神魂的藝術珍品,不僅為中華民族提供了豐厚滋養(yǎng),而且為世界文明貢獻了華彩篇章。
“梅蘭芳”與中國戲曲中的昆曲、京劇,骨肉相連,渾然一體,你象征著我,我象征著你,是分割不開的。大家常掛在口頭上的:昆曲、京劇“博大精深”,要研索的梅學也是“博大精深”的,有說不盡的梅蘭芳。竊以為,研索梅蘭芳,絕不能僅僅著眼于他的一劇一曲、一做一舞。他的修為、業(yè)績是半部京劇史,也還關聯(lián)著中國文化史、中國藝術史,乃至晚清、民國以降的近現(xiàn)代史。梅公以其從藝者的本色、文化者的氣質、君子者的人格,在中國以及世界舞臺上奉獻了極致深邃的中和之美,在人生境晃中秉持著中庸之道,不偏不依,唯變所適(《易經(jīng)》語,這是梅氏教授其弟子杜近芳的第一句教言)。梅公自出道以來,無論是在舊中國,還是在新中國,抑或是在域外的日本、蘇聯(lián)、美國,普遍得到了各個不同階層屬性受眾的愛戴,恒久立于不敗之地,成為永遠打不倒的演藝大家。盡管曾遭人罵,遭以尖酸刻薄的詞語辱罵過,卻未損傷其一根毫毛,梅蘭芳還是梅蘭芳,反倒顯露了罵人者的偏激淺薄,筆下失德,無聊之尤。
我曾從一位作家文章中讀到:“如果一個族群擁有一個出人頭地的文化碩彥,卻不以為然,無動于衷,不去宣揚、推介,這就說明這個族群沒有文化?!敝袊皇沁@樣,而為擁有梅蘭芳這樣一位名揚寰宇的人物,感到在世界劇壇上榮光、自豪,于是建樹了“梅學”,我們不僅要讓世界知道“舌尖上的中國”,也要讓世界知道“戲劇上的中國”。鑒于此,研究“梅學”成為一宗大學問,要下大力氣,下苦功夫,否則便難以掌握其真諦,融會貫通。切忌急功近利,蜻蜓點水。且遑論親眼見過梅氏的舞臺表演,就連梅氏留下的音頻視頻及其傳人、弟子們的臺上演繹都沒用心看過,淺嘗輒止,現(xiàn)躉現(xiàn)賣,臨時鉆鍋,一知半解就大發(fā)議論,怎能不灑湯漏水,禁不住咂摸,貽笑識家,有悖于梅學的科學精神。張一帆在“梅學”的攻研上,對以上情況,嚴加警惕,避而遠之。做到扎扎實實,冷而不躁,冷靜地收集資料,認真地條分縷析,構思結撰,沒有趕時髦,沒有跟風應景,寫空洞無物的文章,迎世媚俗。這種治學態(tài)度是值得肯定的。
在研索中,他注意綜合研究,注意縱向與橫向的研究,注意與其它學科的交叉研究。例如,作為縱向研究而寫的梅巧玲那一章,就下了功夫,探賾索隱,鉤沉稽察,考訂史實,探尋歷史的真面目;在花衫一行出現(xiàn)的說法上,就有所突破。大多史者往往皆說始自王瑤卿先生,說是王氏所創(chuàng)。其實在王氏之前已有梅(巧玲)、余(紫云)開路。《同光朝名伶十三絕傳略·梅巧玲》一章中,記有“徽班例規(guī),青衣、花旦各執(zhí)一色,青衣重端莊,花旦妙婉麗。獨巧玲色藝雙絕,兼長并美,遂攬二色并演之。近授紫云衣缽,遠開瑤卿蘭芳蹊徑,旦色中開道驊騮也。”(該書第23頁)其實,王瑤老與蘭芳公是在傳播、推行、開拓、發(fā)展上,其功不可沒耶。這樣才符合史實。另,談《1913-2003年研究梅蘭芳之成果綜述》一章,也在遍覽群書,爬梳整理上賣了力氣;在對梅氏“移步不換形”說的解讀上,各述顛末,實事求是,不乏見地……連同其他諸章,都使這本書言之有物,具一定分量。當然,正如他自己所說的:研究“梅學”的工作還大有可為,這是求真務實的真正京劇史家不可擺脫的歷史責任。
最后,建議有志研究“梅學”的學者識家們和梅藝的傳人、弟子們應當多多關注“梅學”的開展、拓進,與梅藝的傳承、衍續(xù)緊密結合起來,實踐與理論,互為推進,必有新得。
令人十分痛惜的是,不久前梅公哲嗣葆玖兄溘然辭世,對于“梅學”研究是無可彌補的損失。只有將“梅學”的研究開展起來,以告慰玖兄英靈。我殷切地期待著,一帆君有“二得”、“三得”扎扎實實地陸續(xù)問世;更期待著能有研究“梅學”的群體團隊和權威學者生成,延綿不斷,撐起“梅學”大旗,開拓創(chuàng)進,讓梅藝常青、梅學躍然,彰揚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戲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