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女性需要一場“情欲解放”運動
性和情欲本應是愉悅的來源,然而在父權的文化中,性壓抑和性別不平等連手壓抑女性,讓她們變得脆弱、恐懼、被動。于是,臺灣女性主義“情欲解放”運動旗手何春蕤高呼:中國女性需要一場“情欲解放”運動!
何春蕤
前不久,某報業(yè)集團一名記者誘奸女實習生的消息曾引發(fā)輿論熱議。而近日,接連又有幾則關于性侵的報道。網(wǎng)傳福建省寧德市壽寧縣斜灘中心小學50多歲的教師陳某某多次性侵一名六年級13周歲女生,并致對方懷孕36周;4年被性侵43000次,一名12歲女孩被男友騙去賣淫;在江西省有一個繼父,竟然對三個未成年的女兒進行了長達五年的性侵害……
然而每次面對性侵或性騷擾,絕大多數(shù)為女性都顯得無助與無奈。
臺灣女性主義“情欲解放”運動旗手何春蕤曾帶頭進行反性騷擾的游行,她還喊出:“我要性高潮,不要性騷擾,你再性騷擾,我就動剪刀”。她解釋道,為了突顯女人的情欲人權,為了要求一個能讓女人放輕松營造高潮的情欲文化,才提出這個有主動積極面、也有憤慨打擊面的口號。
何春蕤說:“性騷擾本身就是一種貧瘠的情欲文化。男人只想偷襲,只想占便宜,只想摸帶跑,而拿不出什么真正的情欲本事來和女人平等的享受情欲,這不是貧瘠是什么?”
注意一下周遭的文化就會發(fā)現(xiàn),這幾年來日常生活中的性是愈來愈上臺面了。不但一些地攤上的色情錄影帶在銷售,各種性書、情趣商品、性活動的休閑空間、性演講、性專家、性電視節(jié)目更是充斥我們的生活。
可是在這種大量浮現(xiàn)的性商品文化中,人們的情欲品質(zhì)是否得到了提升呢?何春蕤指出至少對女人而言,情欲品質(zhì)還是一樣的低落,因為女人的主體意愿并未得到尊重,連夫妻間的強暴也很難真正得到法律的保護。女人對情欲的探索和享受也還是沒有得到鼓勵,反而遭打壓。性論述、性學專家的說法也并未增加情欲的享受,相反的,他們致力于鞏固性的恐怖(會得病)和性的責任(不要輕易嘗試),這些說法不但沒有為女人開出更大的情欲空間,也沒有為女人創(chuàng)造情欲經(jīng)驗和操練的機會。
性文化商品提供了情欲的刺激,這基本上只是使男人的情欲空間加大;女人的情欲和期望還是被“交換”所滲透。女人在情欲波動中不斷地躊躇不前:我要不要給他?他會不會只是玩弄我?他會不會娶我?要不就是恐懼:他會不會粗暴地對待我?萬一他不愛憐我又怎么辦?
性和情欲應該是愉悅的來源,是可以對一個人的自信和成長有助力的經(jīng)驗,但是,在父權的文化中,性和情欲被交換、征服等充滿猜疑和怨恨的情緒所滲透,被羞恥和罪惡所著色,反而成了不可做、或者做了也不可說的一件事情。
因此,何春蕤提出我們應該推動女性的性解放運動,提升情欲品質(zhì),改變?nèi)藗兊那橛幕?。例如在性騷擾、性侵等事件中,女性不僅不應消極躲避,更要積極扭轉柔弱的形象,爭取自己的活動空間。
那么,是什么原因塑造了消極逃避的女性,又該如何扭轉呢?以性騷擾、性侵為例,隱忍哭訴、息事寧人、保護名節(jié),一直都是社會調(diào)教女性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所采取的回應態(tài)度,這也是教導女性“守本分”、“做好女人”的過程,直到現(xiàn)在,很多當代父母的家教傳統(tǒng)里都還看得到這個歷史的痕跡。
可是世界會變,對人的期待和要求也會變。隨著社會的生產(chǎn)模式和結構變化,女性(因為教育、就業(yè)、消費、社會參與等等活動)行走公共領域的時間越來越多,專業(yè)的工作職位也要求她鍛煉起獨當一面、果決判斷的能力,因此,女性的處事態(tài)度和能力現(xiàn)在傾向于不再自我設限于舊的好女人模式。
可是即使到現(xiàn)在,在感情和身體的事情上,女性不但不被鼓勵多經(jīng)歷、多練習,還被警告不要輕易入局,保持距離不要接觸,再加上目前女權主義的氛圍傾向于強烈的防范性,這都會形成女性對身體的接近有著兩極化的反應,要不就更加退縮害怕,要不就是劍拔弩張。
如果從整個不平等的社會結構中來看,女性的消極逃避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首先,在中國當前的文化環(huán)境中,女性獲得性知識的途徑、空間非常有限,鼓勵女性實踐性、探索性的文化力量還很微弱。大部分女性一旦遇到性騷擾,常常會陷入慌張、無助:自己沒有足夠的知識儲備,去理解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傾訴,也沒有辦法處理。更吊詭的情況是,在目前鼓吹性自由、性解放的流行話語里,這些女性的反應還會被認識是“保守的”和“小題大做”。
其次,在目前中國的法律實踐中,性暴力一旦發(fā)生,受害者沒有足夠的法律或行政途徑去申訴,去獲得保護或賠償。曾經(jīng)因為反性騷擾行動而被刑事拘留的女權主義者鄭楚然曾經(jīng)表示,在看守所有預審民警聲稱,他們拘留的強奸犯,大部分都是被“那些女人”冤枉的。
遭遇更普遍的職場性騷擾的當事人,也同樣難以找到法律途徑去申訴。一名中年女工日以繼夜地受到來自同廠男性的短信性騷擾,她一年報警7次想要停止這種精神壓迫,但是警方除了“換號碼”這一建議之外,無法為她提供任何別的建議或幫助。
在輿論層面,遭遇性暴力的女性,也難以在不損害自己名譽的情況下將事情曝光。而輿論似乎很少關注女性受到女性的性暴力。這也和男權社會結構下,女性被認為是“無性”的人有關。
何春蕤說道:“我個人是鼓勵個體多接觸、多觀察、多嘗試、多理解,遇到事情的時候多溝通,直面厘清處理,好好運用自己已經(jīng)累積的處事能力,而不要總是簡單控訴,動員權威?!?/p>
(《婦女新知》總149期、鳳凰網(wǎng)2016.7.4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