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碧艷

2012年12月我參加杭州學軍中學組織的全國各地教師“智慧課堂一課三構”學術文化活動，上的是高中語文讀本里的一篇選文《失蹤的生活》。

課內(nèi)，我設計了一個問題：“失蹤的生活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在這個問題拋出去的一剎那，我預感到了不妙，這個問題設計得有點籠統(tǒng)，學生恐怕難回答，而且我已經(jīng)感受到這個班的孩子聽課風格有些沉悶和拘謹。

我便主動請了一個坐在前排的小個子男同學起來回答，他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還一邊緊張地翻動著書頁。在我熱情而期待的眼神鼓勵之下，他還算給我面子，終于在文中挑選了一個語段，然后用非常輕的聲音讀了幾句，是關于少管所弟弟寫給姐姐的兩封信的內(nèi)容。但他沒讀幾句，就搖搖頭，嘟囔著說他不知道。

盡管我鼓勵他試著找一下詞語概括少管所里弟弟過的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但他還是搖搖頭，接著就沉默起來。

上公開課，老師們最擔心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教師拋出精心設計的問題，學生卻一問三不知，不能很好地給予思考和回答。當然，我可以讓他坐下，換個學生來回答。但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我應該為自己設計的這個不太妙的問題承擔起責任，我應該給學生提供一個解決問題的支架。

我沒有讓他坐下，而是對他說：“同學，你找到了文章中最感人的一個語段，老師就是從這個語段中，體會到了弟弟過的是一種怎樣的生活。我為你推薦一種方法，就是用大聲朗讀的方式，或許可以幫助你找到心里的那種感覺?！?/p>

當我說完要求他朗讀這幾句話的時候，底下的同學發(fā)出唧唧喳喳的聲音，還有幾聲竊笑?！袄蠋?，我朗讀不太好?！彼由卣f，臉漲紅著。

“沒關系，我相信你能！來，試試吧！”我積極鼓勵他。

他終于開始讀了，雖然有些生硬。

“同學們，我們用掌聲鼓勵他一下，他的音色很好聽，對內(nèi)容的理解已經(jīng)有點感覺了。來——同學，請你設想一下，如果你是那個弟弟，你會怎么跟姐姐寫這封信。”我進一步引導他。

第二遍。這一回，他讀得大聲了，而且讀出了那種呼求哀告的語氣。

“同學，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自己朗讀得很棒？朗讀是一門藝術，最重要的是走心。你要讓自己走進文本中所描寫的那個情境——弟弟是處于什么樣的環(huán)境和心情之下的。只要你走進這個情境，你就能讀出隱藏在語言后面的東西。”

第三遍。當他大聲地念完最后一個字時，我感覺他快流淚了。同學們和周圍聽課的老師一齊給予了熱烈的掌聲。當我再請他對剛開始提出的那個問題進行回答時，他順利地找到了兩個詞語“艱難、絕望”，我非常熱情地夸贊了他。

那天的公開課因為這個朗讀環(huán)節(jié)的臨時進入而收尾倉促，但是我一點也不遺憾。

在課后，當同學們排隊離開教室時，那個怯生生的男孩子經(jīng)過了我的面前，停住，對我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對我說：“老師，這是我第一次朗讀課文，謝謝你，你讓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p>

我有點愣了。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這真是另一種收獲啊！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個學生畢業(yè)后曾跟我說過一句玩笑話：“高中最遺憾的是沒有認認真真地讀過一篇課文?！庇窒肫鸷芏嗄昵坝袀€學生僅僅因為我在課堂上表揚他的音色好聽，就促使他決定畢業(yè)時報考傳媒學院的播音專業(yè)。無心插柳柳成蔭，老師的言語底下是一顆顆敏感的心靈。讓每一個學生都能聽到自己的聲音，讓好聲音不在他們的生活里失蹤，原來也是做老師的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