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

拉貝防空洞

●何建明

因日軍對南京的連日轟炸，留在南京的外籍人士越來越少。德國使館租借的船，已經(jīng)在1937年10月3日感恩節(jié)這天載著首批離京的人士起航。為了表示慶祝，大使為所有可能出席的在南京的德籍同胞搞了一個船上“感恩節(jié)”慶?；顒?，拉貝自然也去了。“庫特沃”號上的感恩節(jié)活動雖然冒著被日機轟炸的危險，但依然很浪漫。他們身后的南京城里不時傳來一陣陣日軍空襲的爆炸聲。

“謝天謝地，我們?nèi)匀换钪??！薄案兄x上帝，我們?nèi)匀唤】?。”在上海，中國軍隊與日本軍隊打得越來越激烈的那些日子里，這是南京城里的拉貝和市民們每天都在重復的兩句話。

然而，畢竟南京已經(jīng)不再安全，尤其是敵機的轟炸將人們的心情徹底地攪亂了。

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拉貝因為建立 “國際安全區(qū)”而拯救了數(shù)萬南京市民的生命。其實在日軍進城之前，拉貝還有一個重要的貢獻，就是筑建“拉貝防空洞”。

從1937年8月開始，日本人在上海挑起事端并引發(fā)“淞滬會戰(zhàn)”的3個月里，日軍飛機不斷襲擊南京等地。大轟炸讓無數(shù)無辜的生命逝于炮火之下，而這也是日本人犯下的屠殺之罪?！澳暇┐笸罋ⅰ敝腥毡救恕皻⒑?0萬中國人”，實際上并沒有包含1937年12月13日日軍占領(lǐng)南京之前幾個月的大轟炸中死亡的中國平民的人數(shù)。而防空洞幾乎就是平民唯一可以防身保命的設(shè)施。但由于百姓不懂如何來筑建防御設(shè)施，有不少人在轟炸帶來的震蕩之中，遭遇了被倒塌的地洞壓死的悲慘命運。

拉貝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他是德國工程師出身的專業(yè)人士，做事嚴謹認真，技術(shù)超群，他將自己修建防空洞的經(jīng)驗在民間廣泛推廣?！袄愂椒揽斩础毕仁窃诘聡?、駐京外籍使館人員及傳教士中流傳開，后又被南京市民甚至部分守城軍隊及政府部門的小型防空洞建設(shè)所采用，這讓許多人免于因防空洞的不堅固而喪命或受傷。

拉貝把自己的這一經(jīng)驗通過書信的形式告訴了朋友，而朋友又通過報紙傳播出去：

人們是怎樣修建防空洞的？如果他有許多錢，就委托一位中國的防空洞建筑師承辦一切，付給他500元至3000元。這樣建筑師便可分別按照付款的多少，運來大方木料、厚木板、沙袋、鐵軌、

陶土、水泥管，以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大堆大堆東西，事情就完了。我是自己操辦這事的，就是說，我雇用了10名苦力，吩咐他們挖一個深坑（矩形的），一直挖到雙腳浸水為止，坑深1.5米時就出現(xiàn)了水。于是，我們在坑底鋪一些墻磚和圓木頭，然后再鋪上地板。地板上必須留一個洞，以便我們能夠取到地下水。你們一定聽說過怎樣降低地下水位，真是簡單極了！只要每天放一只桶或是空的食品罐頭瓶下去。我們還在墻邊豎了幾根柱子，支撐住上面的橫梁，再把方形厚木板放在上面，然后覆蓋泥土，要許多泥土和沙，堆成一個約1.5米高的土丘，再把妻子的花盆放在上面，我們稱這花盆是偽裝，日本飛機就不會識別出下面藏著什么。更使日本人不易察覺的是，我們把這個巧妙的地下坑洞建筑在一棵樹的底下，樹根這時可能就長在它的上面。我們給四周的墻壁蒙上干凈的草墊子，開了兩個門，一個門供人們進出，另一個門專供運送貨物。后來還在這兩個門外壘了沙袋路障，保護坑洞不受炸彈爆炸產(chǎn)生的氣浪破壞。

在拉貝防空洞入口處，非常醒目地貼著一份 “公告”式的通知，用德、中、英文寫道：

致我的客人和本洋行成員的通知

凡經(jīng)常使用我的耐轟炸的防空洞者，必須遵守下述規(guī)定：應該讓孩子和婦女（無論是誰）占用最安全的位子，也就是防空洞中間的位子，男人只可使用兩邊的座位或站位。

有違本規(guī)定者，今后不得再使用本防空洞。約翰·拉貝

周圍鄰居們看了拉貝的 “通知”都笑了，說拉貝真是個好人。

10月24日，星期天。炸彈從天而降，在城北、城南雨點般落下，比任何時間里“下蛋”還要多。

“今天日本人是為了紀念他們下蛋700枚才這么干的！”拉貝的中國伙伴韓湘琳向他解釋。

10月25日，是拉貝和愛妻結(jié)婚28年的紀念日，遠在北平的妻子多拉托韓先生送來4盆菊花。拉貝還收到了妻子的兩首詩，這讓他興奮不已。

妻子的詩這樣寫道：

朦朧的預測已經(jīng)變得明晰

命運從不是偶然幸運的產(chǎn)物

人生的道路如同行星的軌跡

唯有大智之道在宇宙中運籌

才能決定是合是分

是啊，一個智者也決定不了與家人的合與分，這就是戰(zhàn)爭中的世界。拉貝對自己妻子的才情深感佩服，同時也因自己身處戰(zhàn)爭的旋渦中心頗有些傷感和擔憂。

（選自《讀者》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