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天門市天門中學 劉薇薇

幸有陽光暖人心

●湖北省天門市天門中學 劉薇薇

落成已久的市圖書館是一個讀書的好去處。別出心裁的管理者在二樓開辟了一塊露天的讀書平臺，古色古香的藤椅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迷人的光澤。捧一本書，喝一口茶，享受這安逸而閑適的讀書時光，愜意至極。

我在圖書館的借閱室發(fā)現(xiàn)這本書的時候，秋日午后的陽光正暖暖地照在書架上，照在這本書上。我輕輕地摩挲著書本，就像撫摸一塊稀世的寶玉。靜靜地看著書皮上印著的那個我很喜歡的女子的名字，我恍惚看到了她的微笑，迷離卻又真實。

她叫林徽因。

靜靜地坐在圖書館的藤椅上，我慢慢地翻看著這本以她的散文《一片陽光》命名的作品集，浮沉往事一一涌來。林徽因的文字簡潔卻讓人感動，像有人在你耳邊輕輕低語，又像有人在向你飽含深情地傾訴，如“看它（陽光）潔凈地映到書桌上時，我感到桌面上平鋪著一種恬靜，一種精神上的豪興，情趣上的閑逸；即或所謂‘窗明幾凈’，那里默守著神秘的期待，漾開詩的氣氛。那種靜，在靜里似可聽到那一處琤琮的泉流，和著仿佛是斷續(xù)的琴聲，低訴著一個幽獨者自娛的音調(diào)”。她的情思細膩爛漫，天真得像剛出生的嬰兒，潔凈得像剛剝殼的熟雞蛋，無瑕得像一塊透明的水晶，讓人感動，讓人低吟不已，如“看到這同一片陽光射到地上時，我感到地面上花影浮動，暗香吹拂左右，人隨著晌午的光靄花氣在變幻，那種動，柔諧婉轉有如無聲音樂，令人悠然輕快，不自覺地脫落傷愁”。讀著讀著，我突然覺得初秋的空氣中氤氳著一種感傷和甜蜜。

當一片陽光透過圖書館上空透明而巨大的玻璃靜靜映到書桌上時，我正好看到了《悼志摩》一文，這是林徽因聽聞徐志摩飛機失事遇難后寫下的。“他突兀的，不可信的，殘酷的，在飛機上遇險而死去。這消息頓使那一早的天墨一般地昏黑，哀慟的咽哽鎖住每一個人的嗓子?！薄爸灸t仍是死去沒有回頭，沒有音訊，永遠地不會回頭，永遠地不會再有音訊?！弊敌钠奈淖?，真誠濃厚的情感，簡單如同囈語一般的文字，讓我的眼睛頃刻間濕潤了。隔著幾十年的時間長河，我仍然能感受到林徽因?qū)懴逻@段文字時內(nèi)心的痛苦，這文字里有她的郁結和思念，也有她的不舍和痛楚。這是她給他寫的悼文，給曾經(jīng)深愛過她的人寫的悼文，滴滴淚，字字血，滿腔真情，無限哀痛。我想，如果徐志摩地下有知，該會欣慰感動得落淚吧。文中還寫了一段兩個人對話的場面：“今夏我在香山養(yǎng)病，他常來閑談，有一天談到他幼年上學的經(jīng)過和美國克萊克大學兩年學經(jīng)濟學的景況，我們不禁對笑了半天?！弊x到此處，我不禁浮想聯(lián)翩起來，想象著那是怎樣的一番光景，眉目如畫的女子嫻靜地側臥在病榻上，詩情洋溢的才子談笑風生地說起自己的如夢往事，四目交接，相視而笑。我想，這樣美好的時刻，一定常常浮現(xiàn)在林徽因的心中，所以我們能在悼文中有幸一見。我無膽對他人的前塵往事妄加評論，何況是和丈夫梁思成相守一生的林徽因。只是，透過那些只言片語，我們碰觸到了他們支離破碎的過去，我被那個年代的真誠、勇敢、不逃避、不遮掩打動。我想林徽因必定是高尚的人、愛得單純的人、活得坦然而灑脫的人。

喝上一口茶，茶香在舌尖跳躍。安謐的午后，時光如此靜好。我伸出手，去抓面前的一片陽光，有一種童年時天真的愉悅和欣喜。林徽因也是個愛陽光的人，她在《一片陽光》中回憶小時候：“桌下一片由廳口處射進來的陽光，泄泄融融地倒在那里。一個絕對悄寂的周圍伴著這一片無聲的金色的晶瑩，不知為什么，忽使我六歲孩子的心里起了一次極不平常的振蕩。小孩子的心呆了，似乎在尋覓一個問題的答案。為什么那片陽光美得那樣動人？”一個六歲的孩童對陽光的喜愛，對美的感悟，還有不經(jīng)意被陽光觸動的那一瞬萌發(fā)出的對藝術的向往，從筆端汩汩流出，真實而動人。我也想起我小的時候，看著窗外射進來的陽光中漂浮著的塵埃，幻想著塵埃中會存在著怎樣的離奇的世界。孩童的世界永遠是那么神奇迷幻而絕妙精彩：“望著太陽那湛明的體質(zhì)，像要辨別它那交織絢爛的色澤，追逐它那不著痕跡的流動?！绷只找蜓壑械年柟饩К摮蝺?，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清雅知性、空靈雋永。我想，一片陽光,也許在她的眼中代表著藝術上最瓊澈的境界和思想上最燦爛的境界吧。我低頭看了看我剛剛抓住的那片陽光，才發(fā)現(xiàn)它早已調(diào)皮的跑開了。我莞爾，其實前輩們早已在我們的心里投映下了一片陽光，為文也好為人也罷。

繼續(xù)靜靜地翻看著手里的這本書，《平郊建筑雜錄》《晉汾古建筑預查紀略》等幾篇專業(yè)性的文章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把我從詩意的沉浸中喚醒。林徽因不僅僅是詩人文人，她還有個更重要的身份——建筑學家；梁思成也不僅僅是她的丈夫，還是她的同事和戰(zhàn)友。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兩人走遍了中國的15個省，190多個縣，考察測繪保護著幾千處古建筑物。相親相愛，相扶相伴，相知相守，正是這對夫妻的真實寫照。看林徽因的專業(yè)文章，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科學理性的建筑學家和文學感性的作家的結合。她的這幾篇專業(yè)的文章，用散文的語言再現(xiàn)和贊美了中國古建筑在建造技藝和藝術表現(xiàn)上的精湛成就，她用貼切新穎、生動形象、別具一格的文字帶我們走進了一個全新的領域。我們很難想象，這個風華絕代、清絕明凈的女子鐘情不已、為之奮斗一生的是建筑事業(yè)。她是新中國第一批建筑師之一，為中國建筑學的研究創(chuàng)下了篳路藍縷之功，哪怕病痛纏身亦不曾有過放棄，病危時她仍在病榻上為挽救四朝古都僅存的完整牌樓街努力。這個純凈潔美如春日陽光一般溫暖的女子，讓我們看到了建筑的奇妙，也讓我們感受到了人性的光輝。

一個人讀書品茗的時間過得很快，倏忽一個下午就過去了。太陽雖已西下，我的內(nèi)心卻依然存有一片陽光，溫暖動人，指間洋溢著翰墨的馨香，唇邊彌漫著香茗的甘甜，心中流淌著愛和尊敬?！兑黄柟狻愤@本書除了收錄了林徽因的詩歌、散文，還收錄了她的小說、劇本、譯文和書信等作品。厚厚的一本作品集，字字珠璣，凝聚著這位一代才女的智慧和心血。認真品讀她的文字，我們會看到那個溫婉優(yōu)雅的女子于時光深處向你款款走來，純凈澄澈，沒有顏色卻最奪目，不疾不徐卻最出眾，清淡如水，明媚如光。為了她而終生未娶的金岳霖在她的追悼會上，寫下了“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的著名挽聯(lián)，其實，細細想來，她不正是人間的四月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