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楚開
森美術館是日本東京六本木新城森大廈上的一家現(xiàn)代美術館,它在創(chuàng)立之初就以“現(xiàn)代性”和“國際性”的理念立足,其中尤其關注日本和亞洲藝術,并積極思考在固有文化背景下的未來動向。森美術館自2004年開始就一直堅持舉辦大型群展系列“六本木岔口”(Roppongl Crosslng),三年一度,集中盤點日本當代藝術的最新動向。而今年迎來了第五屆展覽,以“我的身體,你的聲音”的主題來繼續(xù)探討當代藝術的趨勢。
回顧以往幾屆展覽,不僅探討了當下,而且每一屆策展人都頗費苦心,將時局、社會環(huán)境等問題納入考量,選取的藝術家也都體現(xiàn)出深入思考的觀念,形式和內容之間極具張力,展現(xiàn)出年輕一代的新銳藝術家廣泛的藝術取向。而這次參展的20組藝術家,更是由來自日本、南韓和臺灣地區(qū)的四位策展人所精心挑選的,他們希望通過展出的創(chuàng)作去深入地探討更為廣泛的語境下日本當代藝術的狀況,并思考當今社會與藝術的關系。環(huán)顧展覽中的作品,不難看出,藝術家們都表現(xiàn)出對個人事件和故事敘事的高度關注,表現(xiàn)形式也更為私密化,但,這些作品都有著一定的研究基礎,或是對歷史或是對身體和性別的研究,又或是對景觀的思考。他們發(fā)問:誰是“我”?我的身體如何與歷史和其他人發(fā)生關系?過去和未來、自我與他者的感覺到底是什么?這些都將通過藝術,引領我們進一步探索世界和自己之間的新關系。
在日益全球化的當下,隨著它不斷的發(fā)展和社交平臺的擴散,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多并更需要與世界溝通,也有了更多發(fā)聲與表現(xiàn)的機會。與此同時,通過發(fā)達的互聯(lián)網虛擬通訊,一些關系已經發(fā)生變化,在自我身份和自我與他人之間的關系中,隱藏和變換身份的問題隨之而來。因此,審視現(xiàn)有的各種社會框架和價值觀,是有必要的。用森美術館館長荒木夏美的話來說,我們需要關注虛擬世界中正在發(fā)聲的事情,從而重新回顧、研究關于社會制度、權力結構和性別角色等問題。
整個展覽分為五個不同的主題,包括“自我與他人、身體和身份的關系”、“重訪過去”,“另類故事”、“人與物”以及“性別的未來”。
在第一部分“自我與他人、身體和身份的關系”中,藝術家們通過對身體的探索對自我和身份進行定義,同時他們也用跨越自己與他人界限的方法進行思考。石川龍一的一系列肖像攝影有種過分的親密感,人物非常逼近鏡頭,以至于好像完全擦去了攝影對象和攝影師之間的界限。截肢藝術家方山瑪麗一直以自己的形象進行創(chuàng)作,作品《你是我的》采用手工制作的真人娃娃還原出另一個她,不與其他人發(fā)生聯(lián)系而是通過這種方式改變自我意思。方山在新聞稿中表明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詮釋作品,并從中延伸自我。百瀨阿雅的作品建立起自己與他人之間的好奇關系,而松川朋奈則通過繪畫身體的某些部位或者人們的隨身物品而進行研究。松川說:“社交網絡讓我們與大量的人輕易地接觸,同時這也揭示了個人隱藏的情感?,F(xiàn)在比以往更容易地就可以通過整容等手段得以打扮和改造身體,那么我們該如何定義自己和他人?新作品中的視頻采訪浮現(xiàn)出痕跡可以折射出生活和工作在六本木的女性們的側影和狀態(tài)。”我們可以看到,這部分的藝術家們用各自的方法穿過自身與他人之間的界限,展示了自我與他人、身體與身份這個問題的當下思考。
專注于研究日本歷史和亞洲各國研究的藤井裕久、基于親戚們敘述的故事用獨特的視角描繪戰(zhàn)時的后藤宮香,“重訪過去”揭示了歷史和當下生活的聯(lián)系,正如后藤所說的“當我開始挖掘和描繪埋葬在過去的故事,我被肯定一切的渴望所俘虜了:人類的脆弱和克服脆弱的意愿,逐漸使我意識到貫穿整個作品的觀念就是:贊美人性?!倍槃t非常著迷于關于用身體和行動去聯(lián)系那些他本人并沒有經驗的事情的想法。“另類的故事”中的藝術家都用了自己獨特的視角去重新解讀歷史與時代事件,并以個人歷史觀和虛構想象進行創(chuàng)作。比如小林埃里卡就融合了虛構與紀實,通過觀察歷史和社會創(chuàng)作出自己的故事,她的新作《日出》就描寫了世界上第一個原子武器試驗以及她母親洋子所生活的那個時代?!叭伺c物”中的互動和表演藝術作品讓我們用新的視角重新看看身邊的事物與環(huán)境,從而重新審視人和物的關系。
在第四部分的互動和表演藝術家創(chuàng)造藝術,鼓勵我們把自己和對象之間的關系,促使我們以新的和新鮮的視角觀察我們周圍的環(huán)境。山城大輔用戲劇表達了“化身/移情”的主題,2011年的大地震和兒子的出生令他開始關注并尋找方式去體會別人的痛苦、快樂、悲傷和憤怒。西原垴的裝置作品常常用奇怪的東西去模仿生物,作品《閃閃》就是其中之一,他說:當我們聽到音樂的時候,為什么身體會動?當我們快樂的時候,是什么讓我們的身體產生某種協(xié)調?當我們談到心跳時,心真的動了嗎?我創(chuàng)造了《閃閃》就是為了回應和體驗這些現(xiàn)象,從中嘗試探索外部的刺激如何左右我們身體內的運動,與此同時,使我們開始考慮自我的邊界。
“性別的未來”探討了在在無數(shù)的科學發(fā)現(xiàn)和社會變化背景下,性別觀念的轉換和包容,以及理解和思考這在未來發(fā)展的可能性。長谷川愛打破先入之見和常識的捆綁,打開了新的視野,她在作品《(不)可能的嬰兒》中就試圖討論未來同性生育的可能性問題,這是基于誘導性多潛能干細胞(iPscs)的發(fā)展,她說:“iPscs研究進展可能會使同性之間生育孩子成為可能。通過作品,我想知道諸如‘誰會決定這種技術,如何做到,以及這種技術的優(yōu)點和缺點等問題的答案?!睂m城太將焦點放在同性戀身上,他的《美國男友》就顯示了美軍駐沖繩基地的存在問題以及男男之愛的關系。宮城并不是旨在成為作品中呈現(xiàn)的現(xiàn)實問題的調解員,而是希望界線消逝,一旦超越界限,作品里呈現(xiàn)的關系便能存在。
每一屆的六本木岔口展都是一次對日本當代藝術的全面審視,這次的“我的身體,你的聲音”中許多藝術家都不約而同地從自身、個體出發(fā),這是年輕一代藝術家最為深刻的經驗,尋找身份認同、自我意識,也是年輕一代最為迷茫而最為渴望的,身體與自我精神的迷思不僅僅存在于日本,也普遍存在于當今社會的年輕一代身上。無論是日本還是西方、中國,成長環(huán)境使他們具有消費主義的文化特征,但“物化”的情感之下,自身的話語空間和個體的存在意義、身份確定等困惑卻激發(fā)出他們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張力,而這也使他們的作品產生了一種當代語境中的一致感。中國的年輕藝術家對身體、自我的關注也同樣存在,他們通過創(chuàng)作進行“自我”塑造,在作品中完成精神上的自我完備,依然是這一代藝術家的普遍選擇。
每隔幾年便讓藝術家們發(fā)聲一次,森美術館的“六本木岔口”系列展覽是智慧的,年輕一代的探索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清晰起來并得到答案,等待、持續(xù)地呈現(xiàn),使之慢慢勾勒,這才是對年輕一代的尊重。(編輯: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