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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 親

        2016-11-26 20:36:02吳天品
        西江月 2016年5期
        關(guān)鍵詞:工分芥菜木薯

        吳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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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

        吳天品

        驚蟄將近,乍暖還寒。耳邊傳來六哥悲痛的哭聲:“阿寶(母親)快不行了!”聽到這個噩耗,我心頭一震,最擔(dān)心的事,終究還是發(fā)生了。

        跪在母親床前,我知道,一切都太遲了!任我如何呼喚,我的老母親也不會睜開眼,看一看我這個曾經(jīng)是她最為自豪的小兒子。

        幸?;橐?/h2>

        母親出生在上世紀(jì)20年代,算得上是大家閨秀。

        母親在讀私塾的時候,正值十五六歲的豆蔻年華,生就一張鵝蛋臉,眉清目秀,身材勻稱,竟然被一個小她四歲的男同學(xué),也就是我的父親癡癡地看上了眼。父親十三歲的時候,一頂花轎,吹吹打打,就把十七歲的母親迎娶回家。在講究門當(dāng)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舊社會,父親和母親的結(jié)合,成就了一段“女大三,抱金磚”的浪漫“姐弟戀”。

        接下來的日子,母親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操持家務(wù),演繹出一段中國傳統(tǒng)的夫唱婦隨的幸?;橐?。

        艱苦歲月

        我的老祖父精通岐黃,坐轎出診懸壺濟世,父親經(jīng)常在外開火船跑運輸,兩個叔父擅長裁縫和木工,母親和妯娌靠一副好身板開荒造地,種了十幾畝田地。

        天有不測風(fēng)云。在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歷史時期,父母身不由己地被戴上“地主”的高帽,夾著尾巴做人。

        祖?zhèn)鞯那啻u瓦房成了別人的家,最令母親傷心的是,所有陪嫁物品、床柜椅凳,都一古腦兒地被別人抄家搬走了。幸好父母人緣好,沒有受到批斗。為了生存,從那時起,母親開始了她人生最艱苦的歲月。

        母親非常要強且吃苦耐勞,插秧、擔(dān)糞、割禾都是能手。后來允許有自留地耕種,母親更是拼了命似的,為的就是讓自己的子女有口吃的。往往是隊長開工哨子還沒有響,她已經(jīng)挑了一擔(dān)農(nóng)家肥到自留地;集體收工后,她還要割上一擔(dān)柴草挑回家。我們家的工分在生產(chǎn)隊幾乎是最高的,到年底,竟然可以領(lǐng)到幾十元的工分錢,還有一擔(dān)多的工分糧,這是母親最自豪的時候,常年麻木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我逐漸懂事的時候,父母的破木板床底下,終于堆滿了碗大的紅薯。枕著紅薯而臥的母親,才睡得安穩(wěn)些。

        我永遠不會忘記,有一次我餓得急了,沒有用碗盛粥,踮起雙腳就把放在灶臺上的一小鍋木薯粥,猛往嘴里灌。誰知一不小心,一鍋木薯粥全部傾倒在我身上,我被燙得哇哇大哭。聞聲跑到廚房的母親又驚又恐,一把抱著我哭起來。隔了四十年,我還清晰地記得母親當(dāng)時哭著說了一句話:“阿九聽話不要哭,長大了就有飯吃了!”

        我上小學(xué),早上和中午吃的,仍然是母親一大早就熬好的木薯粥。母親定下的規(guī)矩是:農(nóng)閑時節(jié)晚上吃米粥,農(nóng)忙時候加幾條紅薯一起煮紅薯飯。如果想煮一頓白米飯,一定要經(jīng)她同意!

        三餐吃粥,談不上什么味道,但是母親有雙巧手,地里漏挖發(fā)了芽的花生、長得茂盛的花生苗、收完蘿卜的蘿卜苗、頭菜的根須、香芋剝下的芋葉,還有白菜、豆角等,到了母親手里,或白灼,或清炒,或曬干,或腌酸,十分的可口。特別是芥菜長出菜芯的時節(jié),母親把一般人嫌味苦的芥菜芯洗干凈切段,不用放油,放足鹽猛火一炒,炒到半生熟芥菜芯出水的時候,裝盆壓實蓋嚴(yán),不用放醋,自然腌制發(fā)酵。過了幾天,色澤轉(zhuǎn)黃的芥菜芯有了刺鼻的芥辣味,再拿出來加點油,加點生姜、辣椒一炒,一盤又嫩黃又酸麻又香辣的芥辣酸菜就做成了。直到現(xiàn)在,每到有芥菜的時節(jié),我都要叫妻子動手,腌制一些,時不時炒上一碟解解饞。

        母子情深

        對我來說,母親是菜中的鹽,沒有她就沒有味道;母親是身上的被,沒有她就會感到寒冷。母親45歲“高齡”生下了我,對我這個小兒子的疼愛自然就多了幾分。每當(dāng)我感冒發(fā)冷的時候,母親就會煮上一碗有姜、有蔥、有油鹽的熱粥,看我吃完后再把我背在背上,直到母子倆焗出了一身大汗,我的病也就好了;舅父來的時候,一碗米粉加兩條咸魚作菜,也只有我有“資格”陪舅父吃;殺年豬的時候,母親總會在天亮前叫醒我,塞給我一條剛用炭火烤得又香又脆的豬鞭……

        我上高中的時候,家里還是比較困難,加上我正在長身體,在學(xué)校老是吃不飽,經(jīng)常趁沒人的時候,叫廚娘多給一勺菜湯,沒有菜湯就加點鹽,用開水將飯沖成粥,聊以裝滿肚子。母親得知后,就和我嫂子張羅起來,把干木薯碾成粉,加水和漿,再在竹箕底抹上花生油,裝漿搖勻,蒸成薄薄的河粉,之后曬干切成粉絲,給我?guī)У綄W(xué)校,用開水沖食。木薯粉絲一直供應(yīng)到我畢業(yè)。

        時光荏苒,在父母的澆灌下,我這個“餓仔”終于長大成人。

        永記心懷

        到我成家立業(yè)、娶妻生子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年過古稀,無法幫我照顧一對兒女,母親為此常對我表示心中有愧。

        母親逐步變得有些老年癡呆,時而清醒,時而懵懂,但卻時時記掛著我。有一次我因公出差,隔了一周沒有回去,母親竟然還記得我上周沒有回來。原來,嘴上常說“不要擔(dān)憂,沒空就不要回來”的母親,竟是何等迫切地希望我“?;丶铱纯础?!

        母親極少問及我工作的事情,偶爾提及,我都是揀好的說,讓她老人家安心。想不到,有一次母親居然認真地長嘆一聲:“老天為什么還不收我?我去了,就和你爸一起保佑你!”那一刻,我的心被震撼了,眼淚直流,不知道說什么好,可憐天下父母心!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的老母親永遠地睡著了,享年90歲。沒有鋪張排場,只有一副用母親名字藏頭的挽聯(lián),寄托著我的無盡哀思:秀外慧中,疾勞終奪慈母命;芳蹤杳影,悲風(fēng)難訴兒女情!

        責(zé)任編輯:傅燕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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