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芳

為了孩子記憶中的美好瞬間

王雅芳

看到錢理群教授說的，“中小學教師工作的意義和價值，就在于成為學生青少年和和童年記憶中美好而神圣的瞬間”時，瞬間產生共鳴，不由想到了幾件事情。

一次在商場購物后去收款臺交款，收款員是一位30多歲的長相甜美地女子。她看到我后，驚喜地站起來叫“老師”，看我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又趕忙解釋她叫什么名字，我是她初中二年級時的班主任，我終于對她有了點印象?？春竺鏇]有交款的顧客，她又和我談起上學時候的事情，說我那時候對她如何好，她報到時來晚了，沒有她的桌椅，我?guī)退职嶙雷佑职嵋巫樱凰膶W習成績不好，我從來沒有批評過她-；她的英語書丟了，我把我的借給她用……她說的這些事情，我竟然沒有一點印象。

還有一次邂逅一個30多歲的文質彬彬的男子，他問我老家是哪里的，是不是教師，得到肯定地回答后，他告訴我，他是我的學生，我教過他們班的地理課。得知這些，我很慚愧，因為我知道我當時的地理課上得有多么糟糕。我對他表示了歉意，可他卻說：“雖然您上課就是給我們念念、勾勾、畫畫，可我們還是喜歡上您的課，因為您總是那么溫和，從來不對我們發(fā)火”。

更記得幾年前教過的一個小男孩，想起他就不禁莞爾又心生溫暖。男孩聽說他媽媽想給我們學校的一位老師介紹對象，就請求媽媽也給英語老師介紹一個。他媽媽奇怪，你們英語老師的孩子都上大學了，還介紹什么對象？他也奇怪，既然英語老師有了孩子，怎么從來沒有在課堂上說過！因為他在課堂上經常聽其他老師說自己的孩子，而沒有聽英語老師說過，于是就聯(lián)想到英語老師肯定還沒有對象，沒有結婚。聽了孩子的媽媽當笑話告訴我的這些，我在感動之余，也生發(fā)很多感慨。孩子的心靈是多么的細膩，他們竟然從教師這樣的上課細節(jié)中，就能聯(lián)想到其他問題；孩子的心靈又是多么的柔軟，那么希望為老師解決困難；同時也說明孩子們聽講的時候，更加關注的是知識以外的內容，而不是知識本身。

想到這，我醍醐灌頂，豁然開朗——長大成人后的學生，對老師最清晰的記憶，往往不是教師自己在意的名利業(yè)績——老師在某公開課上的精彩表現(xiàn)、老師在某次表彰會上的大出風頭、老師在統(tǒng)考中考了第一、老師取得了什么級別的榮譽……他們記住的，恰恰是教師自身并不知曉的點點滴滴的細節(jié)。而正是這點點滴滴的細節(jié)，才構成了學生日后或美好或不堪的回憶。

回想過去30年的教學經歷，無意之間，我曾給多少學生帶來心靈的傷害，給多少孩子留下不堪的記憶？當越來越清晰地想起一直留存在記憶中的往事，心中就涌現(xiàn)出強烈的不安和深深地懊悔。

記得十幾年前剛到這所學校，擔任一年級一個班的語文課兼班主任。班里有一個女孩，成績極差。雖然我并沒有在班里表現(xiàn)出對她的歧視，雖然我一直在鼓勵她并給她補課，但最后還是沒有抑制住心底的那分自私與虛榮，為了期末考試我班能考第一，我竟然在考試之前到她的家里，請求她的家長不讓她參加考試。她的父母是善良的，他們答應了我的請求。但是我忘不了離開她家時，那個女孩哀傷的眼神，落寞的表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不能原諒自己。我不知道這個女孩兒現(xiàn)在做什么，怎么樣？也不知道那件事情會給她幼小的心靈怎樣的傷害？我只愿那件事對她的傷害能降到最低最低！

還記得班上有一個小男孩?，F(xiàn)在想來，那是一個多么可愛的孩子，想到我曾經對他做過的事情，就覺得自己是那么的不可原諒。男孩是班里的體育委員，運動會上大顯身手，一舉奪得參賽所有項目的冠軍，為班里贏得榮譽。男孩集體榮譽感極強，為了給班里爭得分數(shù)（少隊部規(guī)定：學生撿到錢、物之類上交少隊部，給所在班級加分），他說把撿到的5元錢交給了少隊輔導員?？墒俏也]有接到少隊部給我班加分的通知，就找到輔導員老師問是怎么回事。她說，根本沒有收到過我班學生的5元錢。我又回去問這個男孩，他還是堅稱撿到5元錢交給了輔導員。于是我愚蠢地拉著這個男孩去找輔導員對質，當然還是各說各理，最后不了了之?？墒俏覅s因此斷定這個男孩是個愛撒謊的孩子，從此不再信任他。他說交了作業(yè)，一查沒有他的，就認為他在撒謊；他玩的玩具，別人說是他偷拿別人的，他說是自己的錢買的，我就選擇相信別人……我把這些事情去向他的家長反映。當他的家長說玩具是家長給的錢買的時，當后來我在講桌的另外一摞作業(yè)中找到他的作業(yè)時，我心里也曾覺得有點對不起他，但從沒有在行動上表現(xiàn)出來?，F(xiàn)在想想，對于一個年僅7歲的孩子來說，即使他說的不是真話，也不能說是品行有問題的撒謊，因為他只是想為班里贏得榮譽而已。多么純凈可愛的童心，卻讓我的無知淺薄，自以為是給生生玷污。不知道這段記憶對他來說是多么的孤獨可怕，不知道這件事情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傷害，只愿這件事情對他的傷害能降到最低最低！

班上還有一個女孩，是班里的班長。她不僅聰明、漂亮、可愛，而且成績很好。可想而知，我非常喜歡她，她也很喜歡我。下課時她總是喜歡拉著我的手，或往我的懷里蹭?？墒且淮伟鄷?，因為什么事情，她沒有積極舉手，可能我?guī)状巫⒁曀哪抗饫镉兄T多不滿，從此她不再和我親近，甚至有一次我去她的家里找她有事，她的父母都不在家，她竟然不說讓我進門，而是隔著防盜門和我說話。她真的把我當成了陌生人，而不是曾經最親近的可信賴的老師。我的心里充滿了失望和悲哀，孩子的心是那么的稚嫩和敏感，我知道是我的對她不滿的眼神傷害了她。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一定會忽略她的不舉手，然后課下再耐心詢問她原由。那樣，她的記憶中一定會少了一段不愉快和傷害，心靈中會多了一份溫暖和信任。

可是時光無法倒流，傷害一旦造成，注定無法挽回。為了將來孩子們的記憶中多一些溫暖美好，為了讓我們的教師生涯中少一些懊悔和遺憾，我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從現(xiàn)在開始，努力提高自己的人文修養(yǎng)和專業(yè)修養(yǎng)，注意自己教育教學的點滴細節(jié)，不僅僅關注孩子們的學習成績，更要關注他們豐富多彩的心靈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