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崢
我要埋藏,所有關(guān)于她的回憶。我將把她和那一墻絲瓜的故事,說給睡了的夜晚,讓雨天里濕掉的月亮在我的夢境中開成層疊的繁華。
天空大大方方地藍著,在無限的土地上,就像夜晚燈下變化多端的藍色晶體,總讓人覺得神秘。可是我的心情一直好不起來,就像是悶雷之下的花,低得不能再低了。心思完全被書中的分數(shù)單扯亂。拖著沉重如鉛的雙腿,踏著自己的影子,緩慢走在時間的刻度上。
一走進外祖母的院子里,便看到墻都變成綠色的了,原來是上面爬滿了絲瓜蔓。颯颯秋風(fēng),艷艷秋陽,面面綠墻,一副田園風(fēng)情。我想:“什么成績的,先放一放吧!我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品嘗外祖母做的絲瓜蛋湯?!蓖庾婺刚χ嫠慕z瓜澆水。陽光擠進院落,照在外祖母身上,她就像一尊金色的雕塑一般,一切顯得那么閑適。我喊聲:“舅奶!我來看您了!”她便放下手中的活,踏著碎步,瞇起慈祥的雙眼向我走來,用圍裙擦去手上的污泥,伸過手來撫摸著我的臉頰。
“來,今天中午舅奶給你做你愛吃的絲瓜蛋湯?!?/p>
“好?!?/p>
于是外祖母便采了幾根飽滿的絲瓜,提去廚房了。外祖母總是樂于忙碌的。由于外祖父早逝,家中重擔(dān)便全落到了她那瘦小的肩上。母親姐妹多,很多家中瑣事都由得外祖母一個人去操持??墒?,自打我懂事開始,她便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她品嘗幸福,也酣享煩憂。
院子里充滿了秋天的味道,特別清香恬淡的味道。湊近一看,爬滿墻根的絲瓜藤,并沒有依靠籬笆,把自己舉向天空。滿墻寬大的綠葉,密密麻麻,挨挨擠擠,把矮墻圍了個水泄不通。就像外祖母一樣。雖然沒有外祖父的支持,她依舊樂觀堅強地生活,整個家庭在她的羽翼下變得安全又溫暖。綠葉間散落著星星點點的絲瓜花,明黃色,很耀眼。這些花朵極為可人,仿佛一群俏皮的阿妹,在風(fēng)中笑著鬧著,無限歡欣。那綠墻如一道天然的藝術(shù)屏風(fēng),上面是一道生動的畫面,黃花如珠散落,絲瓜垂?jié)M綠墻,蝴蝶飛舞其間,農(nóng)家小院顯得格外有情趣。外祖母說,昨夜下了一場暴雨 ,她種的花多多少少受到了傷害,唯有絲瓜藤依舊頑強地向上爬……唯這綠墻仿佛對我說:“幸福的人生活里不是沒有不堪和瑣碎,不是沒有疲憊和失望,而是不管生活給你設(shè)置多大的泥沼,你也要從中拔出腿來,臨清風(fēng),吹惠風(fēng),也要在心中修籬種菊,怡養(yǎng)內(nèi)在的優(yōu)雅和高貴。”我似乎若有所悟。
不一會兒,絲瓜蛋湯特有的香味飄進鼻孔,一碗清白相間的絲瓜蛋湯就擺在了我眼前。這是一碗有著珍珠色澤的輕輕淺淺,讓我的內(nèi)心滿足。我把頭埋在碗中,陣陣清香沁人心脾,心中的煩憂早已被扯走了??诳诮z瓜下胃,我的整個身體都被清洗了一遍。外祖母并不說話,只是看著我吃她特意為我種的絲瓜,靜靜地笑著……
外祖母擁有常人不具備的明亮心智,她不爭,她懂得哪一些是長久,哪一些是暫時。她懂得生命的真諦在于心靈的恬適。她沒有蘇麗珍的優(yōu)雅卻比她多了份從容。面對生命的坎坷,她選擇用熱愛生活來享受紅塵之間聚散沉浮。她靜立在時間的刻度上,讓一顆樂觀玲瓏的心在滿院絲瓜香中綻放。
一墻絲瓜滿院香,香在流年里。絲瓜歲歲枯榮,卻留下了美味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