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忌
說實話,我好像從來沒思考過什么文學(xué)主張。一直以來,只要是自己覺著好的東西,我就喜歡看,也喜歡學(xué)。我記得我曾經(jīng)為一個雜志寫過一個創(chuàng)作談,我說,在很多時候,我就是一根墻頭草,有時候,往這邊倒一點,有時候,又往那邊倒一點。這話算戲言,也不算戲言。
說起來,寫作對于我而言,可能算是一個偶然事件。(可能不單單是我,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偶然事件,我從來不信天生注定干某一行的事情)。這個事情,還跟《鐘山》有關(guān)。二〇〇五年,我在《鐘山》頭條發(fā)表了一個中篇小說《小京》。結(jié)果,這個小說引起了很多人的關(guān)注,而且在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里,說起我的名字,就會說那個小說。這事情給了我一個錯覺,我覺得自己肯定能成一個作家,甚至已然成了一個作家。就這樣,這個念頭一直慫恿著我往前走。我記得有幅漫畫,畫上有一匹驢,驢上騎著一個人,這個人像釣魚一樣將一捧青草懸在驢前,結(jié)果,這個驢以為往前走就能吃到青草,就一直往前不停地走。我覺得,我就是那只驢,而那篇發(fā)在《鐘山》上的小說,就是那捧草。
我總是想,一個人能走上寫作這條路,還真是一個很偶然的事情。就像我,如果當(dāng)年沒寫那個小說,或者,寫了卻沒有發(fā)表,而是存在我的電腦里,成了一個打不開的文檔。如果是那樣,那我又會怎樣呢?我想,應(yīng)該不至于出現(xiàn)顛覆性的結(jié)果,我不會因為成不了作家而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但起碼,會是另外一幅景象,起碼,我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懶,打著作家的旗號,半夜睡覺,中午起床。如果能以我為例,那么我們這些人,或者說我們這些作家,是不是就是比別人會寫,就是比別人有天賦,就好像每個人家里都是供奉了文曲星一樣。我覺得不一定,有時,走上一條路,無非是一個機緣而已。比我們聰明,比我們寫得好的人多如牛毛,這些人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市場。他們沒成為一個作家,可能就是因為沒遇上那么一個機緣。如果他寫了,也發(fā)表了,過上幾年,可能也就成了作家。因為不能發(fā)表,不能及時得到鼓勵,很多人的這一部分欲望就縮回去了,或者轉(zhuǎn)到別的地方去了。所以,成為作家和不成為作家這事,我覺得沒那么復(fù)雜,也沒那么重要。
當(dāng)然,對于我本身來說,寫作還是很有用處的。從某種程度來說,寫作是讓人的生命變寬的。變寬,可能是因為想得多了,寫作這個事會讓你去想一些別的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傮w上來說,寫作還是挺好的,它陶冶了我的情操,有時讓我覺得窩窩囊囊地活著之余,心底里還似乎有那么一點高貴的東西。我覺得這個還是很重要的。
我說二〇〇五年我發(fā)表了《小京》,其實我寫東西,發(fā)表東西,是從二〇〇三年開始的。寫到現(xiàn)在,也有十多年光景了。初寫時,對小說理解很膚淺,沒有經(jīng)驗,沒有束縛,只是憑借自己的喜好胡亂去寫。寫完了,也不確定寫的是不是一個叫小說的東西。但到現(xiàn)在,好像明白了,有了經(jīng)驗,有了套路,不管怎么寫,寫出來的就一定是小說了。但這樣是不是就是說,沒經(jīng)驗的時候,寫的東西就不如有經(jīng)驗寫的好。真是未必,寫作這事情,有時候挺怪的,能想清楚,自然是好的,但想不清楚,也有想不清楚的好處,東闖西闖的,也許就被你蒙出個好東西來。有時候,想得清楚了,控制得準(zhǔn)確了,東西似乎也挺好,但這種好,也就是平常意義上的好。
雜七雜八寫了一堆,雖然沒什么主張,但主題畢竟是說文學(xué)主張,總還得有點主張。我想,小說有很多種,有人寫小說,寫得像說書先生,有人寫得像大學(xué)教授,還有的人,可能寫得像搞裝修的。我覺得南拳北腿,各有喜好,各有套路,這都沒什么大問題。對我來說,我沒有那么高的追求,精神啊,信仰啊,思辯啊,我想我一輩子都寫不出那樣的東西。書念得少,腦子也動得少,只能寫點符合自己實際情況的小說。我覺得,將小說寫得好看,然后這種好看中,又似乎帶了一點比好看更重要的東西,那我就很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