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妍

疊繡是中國古老的苗族刺繡中的一種特殊技法，具有特殊的民族記憶。將布條折成三角，一層層疊壓起來形成獨特的視覺效果，緊密排列的圖案井然有序，復雜多變，卻毫無呆板之嫌。筆者通過對苗族刺繡中疊繡的研究，發(fā)現(xiàn)其三角形特殊排列的秩序美感，并通過技法與圖案的結合來探索疊繡的藝術審美。

一、疊繡藝術起源

疊繡也叫堆繡，是苗族刺繡中的一種特殊技法，具特殊的民族記憶。由于歷史條件、自然環(huán)境、生活習慣和審美情趣等原因，苗族服飾各不相同，其刺繡技法也各有特點。苗族服飾中運用疊繡的區(qū)域主要分布在貴州省凱里市東北角與臺江縣西北角毗連的清水江一帶。區(qū)域范圍不寬，大多數(shù)村寨較為封閉，因此形成了獨特的風格。

苗族疊繡作為清水江一帶地區(qū)服裝上的主要裝飾物，它與其它繡法有著共同的起源，但有著不同的發(fā)展。關于疊繡的起源流傳有兩種說法：其一，苗族婦女通常會在刺繡圖案的邊緣加上一道或兩道齒狀圖案作為裝飾，民間稱之為“狗牙瓣”，后來發(fā)展為三角形，形成現(xiàn)在精美的疊繡。其二，由于苗族婦女有“惜物”的心理，將平時制作衣物剩下的碎布條收集起來，用于裝飾刺繡圖案。疊繡的相關記載不多，筆者走訪民間時問及疊繡藝術，大多婦女也只會繡卻無法說清疊繡的淵源，再加上疊繡的制作工藝復雜，現(xiàn)在已很少有人在繡了。

二、疊繡藝術審美

（一）工藝之美

疊繡的針法獨特，制作工藝十分復雜。苗族婦女將自己染好的綢布涂上特制的皂角水反復晾干，使布料變得硬挺。制作時將加工過的綢布剪成小塊，然后疊成一個個的三角形，再一針針地繡到底布上。疊繡的魅力在于疊三角，必須大小均勻，然后用三針將三角形的絲片固定在衣服上。其難點就在于將這些三角整整齊齊地縫在一起并組成精美的圖案，這不但需要精巧的技法，還需要超乎常人的空間想象力。這種“三針釘一片”的縫法，讓一塊塊小小的絲片排列組合成精致的圖形，形成了特殊的視覺效果。一層層的絲片疊加縫制在一起，也使服裝面料變得更加堅固、耐磨。（圖一）

（二）圖案之美

苗族婦女在繡制圖案上獨特的想象力與其民族宗教信仰和圖騰意識是分不開的，將織物化作圖騰，每個紋樣都有其豐富的內涵。從筆者搜集的大量疊繡圖片分析，疊繡圖案大致分為兩種：抽象幾何紋和具象動物紋。

1、抽象幾何紋

幾何紋因地域文化差別各具特色，可分為八角花幾何紋和菱形幾何紋。

八角花幾何紋是凱棠、翁項、青杠、革一等地區(qū)盛裝中流行的紋樣，主要用于背扇的裝飾。其紋樣主要是在特定的方形框里，以三角形角尖向內一層層的堆疊，紋樣內圈以四個直角對準中心點鋪滿花芯，外圈用八個角尖勻稱繡在四周，形成八角花的紋樣。其次八角花四周繼續(xù)展開細密的三角形紋樣，以裝飾滿整個方形框。這種排列錯綜復雜、層次豐富細密的裝飾，堪稱堆花之最。（圖二）

菱形幾何紋主要分布在施洞地區(qū)，常用于衣領的前后裝飾。其中心圖案主要分為萬字紋和人紋兩種。施洞婦女在繡片的中間繡制萬字紋以代表萬物的輪回；用絎縫的方法繡制象征祖先靈魂的人臉，表示對祖先的紀念以及對世人的平安祈福。（圖三）

2、具象動物紋

具象動物紋主要包括魚紋、鳥紋、龍紋、鳳紋等。由于三角形堆疊的形狀限定其造型夸張而簡潔，因此，通常是魚紋沒有魚鰭、鳥紋沒有翅膀的簡潔形象，那么復雜的龍紋、鳳紋則配有打籽繡或平繡來豐富其形象。魚紋、鳥紋常與菱形紋相配出現(xiàn)在背扇的裝飾紋樣上，兩只鳥紋或魚紋以菱形紋為中心左右對稱分布，形象豐富又具有一定的秩序感。鳥紋、魚紋是苗繡中的常用圖案：鳥在苗族神話中代表萬物起源的催化劑，同時代表男性生殖的象征，具有祈育宗祖的含義；魚不僅是養(yǎng)在稻田中的美食，同時是女性的象征，它寄托了求孕、多子的美好愿望。（圖四、圖五）

（三）色彩之美

疊繡的色彩以傳統(tǒng)的紅、黃、藍、黑、白“五色”為主，根據(jù)不同地區(qū)的色彩風格分為“黑系”、“紅系”、“藍系”。新制作的疊繡色彩鮮艷、對比強烈，具有質樸、熱烈的情懷。隨著歲月的增長，老一些的疊繡繡片變?yōu)樯钭仙蛘甙导t色，在陽光下，深色偏紅的繡片便隱隱散發(fā)出一圈暗紅色的柔光，甚是美妙。據(jù)了解，老繡片的整體色調都偏暗，是因為以前苗族人做衣服的布料是自家染制的，用的都是房前屋后土生土長的植物。將一種叫紅衫郎的植物樹葉和其他樹木的一種果實泡制出來的血紅的水能夠染出非常漂亮的紅色，并且永遠不會掉色。據(jù)介紹，剛染成的時候是大紅色，慢慢就會變深，變成暗紅色、深紫色，時間越長，布料的色澤就越深，這種紅色就像浸進了布料的骨子里一樣永遠不會消退。（圖六）

（四）藝術之美

1、立體浮雕感

作為裝飾物的疊繡在造型上體現(xiàn)為刺繡與浮雕的結合。疊繡獨特的制作工藝使圖案本身高出繡地，三角形一層層的堆疊使圖案形成具有淺浮雕式的裝飾。疊繡將幾何元素發(fā)揮到了極致，這樣繡出來的層層疊疊的圖案不由自主地透出一種厚重與華貴。

（圖七）

2、獨特的秩序美

疊繡中一塊塊小小的絲片排列組合成精致的幾何圖形，產生了獨特的秩序美。在貢布里希所著的《秩序感》一書中提出：“任何一種工藝都證明人類喜歡節(jié)奏、秩序和事物的復雜性”，比較典型的是所謂“回歸的”心理：“人們似乎偏愛簡單節(jié)奏，類似與‘時間間隔有規(guī)律的重復這樣的狀態(tài)?！痹诠に嚸佬g裝飾圖案藝術中，顯見的形式秩序是一種根本的秩序。無論變化與統(tǒng)一、對比與調和、節(jié)奏與韻律、放射與回旋……都表現(xiàn)了一種秩序性，秩序是裝飾美的尺度。疊繡所特有的工藝技法無疑體現(xiàn)了這一美感。

“我認為應該把有機體視為具有能動性的機體，在周圍環(huán)境中，它的活動不是盲目進行的，而是在它的內在秩序感的指導下進行的?！边@就是將紋樣或圖案裝飾的形式秩序與人的審美的心理秩序同構的觀點。這種審美的心理秩序使我們在觀看疊繡這種具有秩序或者其它一些具有這種秩序美感的作品時更為偏愛。

疊繡幾何裝飾圖案的本質特征在于苗族的藝術意志在裝飾圖案中得到了最純真的表現(xiàn)。人們可以在這種裝飾圖案中清楚地發(fā)現(xiàn)藝術意志獨特的和固有的東西，因此人們充分強調了裝飾圖案對藝術發(fā)展的重要性。幾何裝飾圖案是表現(xiàn)性、形式化的，它訴諸于視覺，以美的形式刺激感覺、滿足感覺，最終還改造接受者的感覺，陶冶和發(fā)展人的造型想象。人們正是通過幾何裝飾圖案秩序的感知、創(chuàng)造、傳播，來得到內心的共鳴。

三、疊繡的當代藝術性

疊繡作為一種傳統(tǒng)民間手工藝，基于其獨特的表現(xiàn)形式和藝術魅力，在當代藝術中呈現(xiàn)的特點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幾點：

（1）突破傳統(tǒng)刺繡的平面化特點，從二維空間轉入三維空間，結合一針一線的積累，達到了時間與空間上的統(tǒng)一；

（2）幾何圖案的秩序排列打破了自然界中無序的狀態(tài)，更表現(xiàn)為一種人為的方式，或者更傾向于大機械生產無限復制的表現(xiàn)；

（3）其工藝的復雜性，看似標準化的秩序其實是純手工制造出來的，體現(xiàn)了天人合一的造物狀態(tài)。

四、結語

苗繡作為苗族服飾的主要裝飾其重要性是不可取代的，而疊繡作為一種獨特的苗繡工藝，其形式與美感也是不可代替的。疊繡以裝飾作為一種藝術形式，通過秩序化、規(guī)律化、程式化、理想化，改變和美化了事物，形成合乎人們需求、與人們審美理想相統(tǒng)一相和諧的美的形態(tài)。疊繡的秩序性達成了內容和形式的一致性，將藝術程式化、符號化的造型方式構成特殊的裝飾語言，以此來達到傳播文化信息的目的。

參考文獻：

〔1〕（英）E.H.貢布里希著.秩序感 [M] .廣西美術出版社.2015.

〔2〕高燕.貴州黔東南苗族堆繡藝術探究 [J] .重慶：西南大學紡織服裝學院.2015.

〔3〕陳琳.秩序感中的秩序感. [J] .蘭州大學學報.2010年第四期

〔4〕鐘濤.苗繡苗錦. [M] .貴州民族出版社.2010.